秦巴山区精准扶贫“平利社区工厂模式”调查

2018-01-10 14:17董懂罗新远
新西部 2017年12期
关键词:工厂社区群众

董懂+罗新远

通过对形式各异的贫困现状进行分析可以准确识别致贫的原因,进而有针对性地指导脱贫工作开展。从贫困理论视角对秦巴山区中较为典型的平利模式进行分析,发现平利模式是以能力扶贫为指导核心,兼具制度扶贫等多举措的成功案例,“平利模式”形成集中连片特困地区有效脱贫的新思路——政策扶持地区劳动力充分就业,推动“造血式”脱贫发展是值得借鉴的。

秦巴山集中连片特困地区横跨豫、鄂、渝、川、陕、甘六省市,涉及地域范围广,内部差异大,整体贫困态势较为严重,贫困致因差异性大。秦巴山区特困地区生态环境对于贫困影响较为明显,自然灾害频发严重限制了当地经济发展,因灾致贫现象较为明显。平利县地处陕西省东南部,大巴山北麓、汉水南岸,是秦巴山区连片扶贫开发重点县。平利全县人口23.6万人,属于典型的传统农业大县。近年来,平利县在移民搬遷、城镇化、精准扶贫方面,探索出“社区工厂模式”,有效地解决了从深山移民搬迁出来的群众“留得住、有业就、能致富”问题。“平利社区工厂”扶贫发展模式蹚出了一条集中贫困地区精准扶贫的新路子。

贫困问题研究离不开对致贫内涵、致贫原因、致贫机理的探讨。贫困研究则经历了收入贫困、能力贫困等多种贫困范式的发展,并引发了相应的理论研究。本文将通过运用贫困研究中的收入、能力、制度三个维度对平利社区工厂实践进行分析,剖析其所蕴含的内在机理以探究其取得成功的经验。

经济增长角度的平利社区工厂模式

经济增长理论围绕经济增长、收入分配与减贫的关系,认为脱贫的根本途径就是发展经济,增加收入,公平分配。这种经济增长视角是当前反贫困及反贫困政策的主导理念。[1]经济增长理论中资本不足导致的收入低下是贫困的根本原因,资本稀缺是经济发展的主要障碍。资本缺乏与贫穷互为因果关系。贫困地区解决资本缺乏成为摆脱贫困的首要问题。

哈纳斯的恶性循环理论认为发展中国家贫困存在若干相互联系、相互作用的恶性循环。从供给方面表现为低收入水平意味着低储蓄能力,由此造成资本形成不足,进而劳动生产率难以提高。低生产能力导致低产出,低产出造成低收入。从需求方面则表现为低收入意味着低购买力,造成投资不足。

缪尔达尔累积性循环则指出发展中国家由于收入水平低,导致人们的生活水平低,而生活水平低的直接后果是营养不良、医疗卫生状况恶化,健康水平下降。另一个后果是教育水平低下,使得人口质量下降,劳动力素质不高,劳动生产率难以提高,劳动生产率低下最终导致收入低下,开始新一轮贫困循环。

哈纳斯的贫困恶性循环理论和缪尔达尔的循环积累因果关系从资本短缺方面解释了贫困产生的机理,使得发展经济学成为反贫困理论研究的主要领域。[2]

从经济溢出的角度来看,低水平的经济发展造成发展中国家的贫困,以工业化和市场化推动经济增长是实现反贫困的途径。

赫希曼的涓滴效应阐释了经济增长对区域发展的短期性,从发展初期看,发达地区会将区域发展差距扩大;但从长远看,经济增长能为落后地区带来投资、就业及财政收入增加,产生缩小区域发展差距和减少贫困。

包容性增长理论指出,扶贫或益贫、生产性就业、提升人力资本能力和加强社会保障财富,使贫困人口在国家政策扶持和自身能力提高中,均衡分享社会财富,有尊严和体面的生活。[3]

经济溢出、涓滴效应以及包容性增长概念的提出,通过反贫困的发展路径以及长久性效益进行分析,对精准扶贫工作的开展具有指导作用。

平利地理位置处于秦巴山区,受到自然生态环境和交通条件、通讯等多项基础设施建设的限制,难以匹配当地经济发展的需求,要素资源流动效率低,资源配置不匹配当地经济发展难以实现质的突破。[4]

为缓解当地因灾致贫以及响应国家精准扶贫的要求,2010年平利遭受特大自然灾害后,移民搬迁工作迫在眉睫,陕西省人民政府在2011年通过了《陕南地区移民搬迁安置总体规划(2011年-2020年)》,计划用十年时间搬迁近280万人。借此契机,平利县政府在实施移民搬迁工作中统筹全局规划,为解决挪穷窝、挖穷根、避险情和搬得出、稳得住、能致富的多重矛盾,在搬迁安置集中区科学规划建设社区工厂。通过创办社区工厂引进劳动密集型产业入驻,带动贫困地区群众就业增收,助推脱贫工作。实施移民搬迁工作以来,平利先后搬迁贫困群众4.8万人,创办各类社区工厂41家,其中电子元件加工厂18家、手套、棉鞋等加工厂7家,其他行业16家,吸纳群众就业3000人以上,实现年产值1.8亿元以上,帮助2500余户贫困户实现脱贫。

平利社区工厂模式取得成功得益于对当地资源禀赋的准确把握,选准了科学发展的新路子,才能在短期内有效地实现人民增收,经济增长。平利社区工厂模式中依靠社区工厂这一形式将传统的农业模式开始向工业模式转变,通过产业之间的转型升级,切实使得搬迁贫困群众的收入水平得到提升,加快了社会资本的积累过程。通过收入水平的提升,贫困群众的生活水平相应地得到了提升,与此同时搬迁群众搬迁进社区,实现了社会身份由农户向城市居民的转换,搬迁群众对生活质量、医疗健康的追求随着收入的增加也发生了多元化的变化。搬迁群众就近就地实现了就业,在社区工厂中经过培训极大地提高了劳动力素质,技能水平的提高,保障了劳动生产率的提升,加快了社会财富的形成,推进了社会脱贫工作的进程。

平利社区工厂模式通过发展已逐步拓展为“社区+X”的模式,通过不断优化产业升级,推动三次产业深度融合发展,以工业化和市场化不断推动经济增长。社区工厂等多种发展模式的背后是当地基础设施条件得到改善的强力支撑。通过交通、物流、通信等多项基础设施的建设,使得信息实现基本对称,依靠电子商务、大数据等多项科学技术的支撑,平利社区工厂工业制成品能在短时间内进入远在异地的加工生产的另一环节。依靠科技和基础设施的改善,平利的经济发展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腾飞,摆脱了传统的秦巴山区靠山吃山的生产模式。对着经济增长以及各项基础设施的完善,秦巴山区禀赋的自然资源以及开发机遇会吸引更多的投资机会,将当地的就业、财政增收带向更高的发展水平和发展质量,会逐渐缩小区域间的发展水平。endprint

平利模式让搬迁群众参与社会性生产,帮助贫困群众实现根本性脱贫,使得贫困群众共享社会财富,这也是“造血式”扶贫工作的要义所在。通过包容性的增长,贫困群众实现经济收入增加的同时也加快融入当地城镇化建设的进程中,切实推动了个体收入增加和社会经济增长的协同发展。

个体成长角度的平利社区工厂模式

个体成长角度从微观个体的层面分析反贫困工作推进建设的机制,个体成长角度主要受制于个体的人力资本价值、所处的社会代际以及能力贫困等诸多方面。

贫困理论研究从经济增长转入个体微观层面后,舒尔茨将人力资本纳入分析视野,认为小农生产者可以成为自我生计维持和发展的积极力量,批判了以物质资本促进发展中国家经济增长的片面性,开始强调从微观层面理解贫困问题。[5]舒尔茨主张通过提升人力资本的价值来提高其应对贫困的能力,实现人力资本增值的途径包括教育培训和迁徙。

贫困的代际问题主要说明社会代际之间垂直率与流动机制的问题,通过研究发现,城乡二元户籍体制下,农村贫困将更多受到代际传递的影响。[6]真正地实现农村地区脱贫从形式上必须打破现有的城乡二元体制,让更多的农村人口实现身份转变,参与到社会财富创造的过程中。

阿马蒂亚森从能力、权利和福利的角度提出了能力贫困的理论,认为贫困的实质不是收入低下,而是可行能力的贫困,是社会生存、适应及发展能力低下和短缺,强调通过扩大个体选择范围来提高人的能力。[7]能力贫困理论对政府投入及发放失业救济进行了否定,改变了以个人收入和资源占有量衡量贫富的标准。

个体成长角度将反贫困的视角从宏观经济增长转向微观个体研究,个体研究的针对性有助于针对性地激发个体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其个体积极作用,这对于实现“造血式”发展有很强的指导性。

平利在实施移民搬迁工作中对居住环境恶劣、因灾致贫的人口实施搬迁,通过搬迁将受灾群众集中安置,通过将受灾群众搬下山,迁上楼实现了基本的人民生命财产保障。在实施搬迁人员构成中大多是当地老人、妇女、儿童、残疾人等,当地青壮年大都外出打工,这部分人群搬出后,社会负担成本明显增大,为缓解社会压力,同时实现搬迁群众增收,当地政府通过精准分析确定了当前以劳动密集型产业为发展重点发展当地经济。通过发展电子元件制造、手套、棉鞋等技术含量低的产品快速实现了当地的脱贫。

平利实施搬迁的农户经济基础普遍较差,家庭积蓄少,文化水平低,劳动技能短缺,缺乏稳定的收入来源。平利尊重当地的人力资源现状,选定劳动密集型产业进行发展。劳动密集型产业对技术要求不高、工艺简单,能够最大程度上吸引当地的就业劳动人员,充分发挥当地的人力资源优势。通过建设社区工厂,使得搬迁群众在家门口实现了就业,就近就地就业,使得大量的家庭妇女可以摆脱传统的生活生产模式,实现就业的同时可以兼顾照顾家庭,这种灵活机动的生产方式极大地吸引和调动了广大留守妇女工作的积极性。

平利通过移民搬迁将传统的家庭式生产的农户轉变为城镇居民,让当地群众实现了身份转化,通过积极引导群众参与社区工厂生产,增强了搬迁群众的社会认同,加快了当地群众对身份转变的认识,通过参与生产,当地搬迁群众在实现收入增加的同时,有更多的机会和意愿提升自己的技能,最大程度地发挥主观能动积极性参与脱贫工作。平利社区模式从一定程度上是加快推进当地城镇化的实现,通过城镇化的实现可以充分发挥规模经济等多种作用,对个体而言,社会福利的改善,收入的增加,更加公平的就业机会使得当地群众在移民搬迁后获得更多的决策认同,更愿意积极参与社会财富创造。

平利借助移民搬迁的契机将当地群众进行集中安置,通过建设社区工厂,引导当地群众参与工厂工作,提升了个体的社会生存能力,减轻了政府福利投入压力。贫困群众通过选择自己职业或工作,加快适应了城镇化的生活,参与当地的工厂生产经营有效解决了能力短缺问题。政府也积极组织各种技能培训,全方位的扶贫措施保障了当地群众能够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参与脱贫工作。

制度视角的平利社区工厂模式

萨尔达尔在循环积累因果关系中提出制度性落后和制度性贫困概念,认为发展中国家贫困的原因包括有效制度的短缺。国内许多学者将制度性贫困概括为制度缺陷或者制度缺失造成的贫困。[8]

阿马蒂亚森在20世纪90年代将社会排斥纳入贫困分析,认为发生在多种领域的社会排斥会限制贫困人口的生活机会,并使其受到其他方面的剥削,由此形成权利贫困理论。国内学者认为透过经济现象分析贫困和饥荒发生社会、政治和法律原因,区分不同类型的权利失败及可能产生的经济后果,对政策制定、保护人们的交换权利具有重要意义。[9]

反贫困工作实践中一方面要不断完善制度的制定以及补充,防范社会排斥造成的贫困,另一方面必须意识到反贫困工作具有公共物品属性,政府必须是贫困治理的主导者,反贫困是一项基于区域经济发展的重要地方政府政策执行活动,是地方推进经济发展,优化治理能力,实现资源合理配置职能发挥的活动。政府要实现降低生产要素流动成本,建立统一市场流通基础,这是实现反贫困治理的关键。[10]

平利县政府在推进当地精准扶贫工作建设中,结合当地实际指出,实现就地就业是社区居民增收致富的根本出路。实现增收致富要做好以下几项工作:摸清家底、尊重劳动力基础、选准产业方向、创造投资环境、吸引留住外来企业与创业者。

针对当地移民搬迁后非农就业需求旺盛的现状,县政府确立了“政府引导、能人引领、以厂兴社、厂社融合、基地孵化、连锁推进”的思路,制定了城乡发展规划,探索产社融合的新路子,积极承接东部产业转移,内引外联,实现产业、就业、创业三促进。政府从招商引资、企业用地、职工培训到物流等,出台系列帮扶政策,提供“保姆式”服务,创造良好的投资环境。通过吸引鼓励优秀创业者回乡创业,推进东部产业向西部转移。平利县政府依托民间商会、劳务经济协会等搭建返乡创业平台,广泛收集平利籍在外创业成功人士信息,由县领导带队,分批次开展招商活动,鼓励返乡办厂,培育现代企业家。endprint

平利县政府有针对性地结合当地的发展现状确定当地的发展方向并出台系列政策保障各项招商引资,扶贫工作有序开展。平利县政府通过统筹规划,科学建设建成社区工厂,将搬迁群众纳入社会管理充分保障当地的人民群众实现发展的权利,同时鼓励引导群众积极参与,助推当地扶贫工作有序开展。在平利扶贫攻坚的实践中,平利县政府着力做好主导者的角色,通过县政府领导班子的切实行动为平利的经济发展谋取实利,吸引招商引资,承接产业转移,搭建信息平台,充分实现资源的合理配置,促进要素流通,在实现脱贫工作的同时更大程度上为当地群众谋福祉。

平利县政府在内化当地经济发展实力的同时不断强化与外界的互联共通。平利虽地处山区,但平利县政府加快建设基础设施保障建设,通过建设24小时物流圈将大山社区工厂和沿海发达地区紧密相连,通过物流和电子商务的发展,充分将当地的优势转化为经济增长的动力。

平利社区工厂模式是当地政府在摸清家底、尊重现实基础上,开展扶贫攻坚的一次成功尝试,借助社区工厂这一模式有效推进了当地扶贫工作的开展。平利县政府借助城镇化建设这一契机,在扶贫攻坚中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的创造性精神,推动造血式发展,就近就地就业转移农村劳动力,保证了农民增收也推动了脱贫工作开展。只有当贫困群众的钱袋子开始鼓起来,当地群众公平地享受社会财富,这才是真正实现脱贫。平利县政府尊重现实,产业发展,政策保障切实地将脱贫攻坚落在实处,推进精准扶贫工作有序开展是值得肯定的。

综上所述,秦巴山区精准扶贫的“平利社区工厂”模式是落实精准扶贫的客观要求,充分发挥当地群众自主参与的“造血式”发展,带动地方经济增长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脱贫攻坚。社区工厂充分利用当地剩余劳动力,激发了群众的参与热情,对维护社会稳定,促进个体全面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最后平利县政府精准扶贫的工作思路以及相应的制度保障是值得肯定的,通過政府、企业、个体的共同努力,成功将平利社区工厂模式打造为脱贫经验的新名片。

(本文有关数据参阅了罗新远、韩松等五人《“社区工厂”发展模式——蹚出精准扶贫的新路子》,西北政法大学经济社会调查研究中心报告。2016年8月)

参考文献

[1] 林雪霏.我国场域内的反贫困逻辑:基于多位理论视角[J].重庆社会科学,2014(9).

[2] 刘建华,丁重扬,王纪成.反贫困理论比较研究与中国反贫困实践[R].外国经济学说与中国研究报告,2014.

[3] 王志章,王晓蒙.包容性增长:背景、概念与印度经验[J].南亚研究.2011(4).

[4] 李仙娥,李倩.秦巴集中连片特困地区的贫困特征与生态保护与减贫互动模式探析[J].农业现代化研究,2013.7(34).

[5] 王三秀.国外可持续生计观念的演进、理论逻辑及其启示[J].毛泽东邓小平理论研究,2010.9.

[6] 郑杭生.社会学概论新修[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34页.

[7] 宋宪平,张剑军.基于能力贫困理论的反贫困对策构建[J].海南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0(1).

[8] 胡联,孙永生,王娜,倪国华.贫困的形成机理:一个分析框架的探讨[J].经济问题探索,2012(2).

[9] 何爱平.不同时期贫困问题的经济学理论阐释及现代启示[J].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7).

[10] 冯朝睿.地方政府反贫困的竞合模式研究[J].经济问题探索,2017(4).

作者简介

罗新远 西北政法大学博士生导师、经济学博士、教授

董 懂 西北政法大学硕士研究生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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