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欠老妈妈一个拥抱

张军霞

当妈妈老了，我们没有办法替她分担各种失眠、慢性疼痛等老年病的折磨。她也不需要锦衣玉食，我们能够送给她的，最温暖的礼物，就是陪伴。

早晨，我打开电脑浏览网页时，一条新闻跳出来，反复读了好几遍，不知不觉就潸然泪下了。

事情是这样的：

某天凌晨，韶关市区某养老院，一位84岁的老太太，因为难忍思乡之情，偷偷决定要逃离。当时外面下着雨，她却趁着别人都睡着了，摸黑跑到外面，使出浑身的力气翻过高墙，又撬断了铁丝网，打算冒雨徒步回家，全然不顾这段路有80公里那么远，还有不少路段是险要的山路。

老太太“逃”出来时，特意把在老人院使用的被褥衣物，打成两大包背在身上，当她在夜色中蹒跚着朝家的方向走去时，被一个开车路过的市民看到，他停车上前询问，听说她居然要冒雨走那么远的路，心中十分不忍，赶快开车载上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跑到派出所向公安民警求助。

仅仅过了半个小时，养老院的工作人员和老太太的家属，都焦急地赶到了派出所，经检查，轻松翻墙的八旬老太无伤无痛，接下来，在家属的陪伴下，这名“开挂”的老太太已返回养老院中入住。

老太太、已返回、养老院、入住！

让我难过到掉眼泪的，就是最后一句话。

我以为，结局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老太太的家人，被她这种强烈想家的愿望深深打动，他们可能出于种种实际的困难，没有办法结束让她继续住在养老院里的生活，但是至少，也要在当天把她领回家去，哪怕只去一天也好啊！

可是，这位80多岁的老太太，背着两个沉重的行李包，冒着雨又翻墙又撬铁丝网，最后竟然是再次被家人送了回去。读到这里，我想象老太太失望的表情，不由替她深深地难过起来。

想起来一位邻居阿姨：她家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老伴年轻时做过生意，手里有不少积蓄，分别帮孩子们成家之后，老两口过着十分悠闲的生活。女儿嫁得不远，隔不了两天就会跑回家看看爹妈，左手拎鸡，右手拎鸭，让他们尽享天伦之乐。

阿姨70岁那年，老伴病逝，她本来身体就不好，加上过度伤心，多次犯病住院，很快就失去了生活自理的能力。两个儿子跟阿姨关系冷漠，几乎不怎么管，全是女儿一个人跑前跑后伺候。

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后，女儿也吃不消了，她的小孙子才一岁多，她的老伴身体也不好，儿子和儿媳都在外地工作。于是，她和两个哥哥商量一番，征得他们同意，把阿姨送到了养老院。

阿姨自从出嫁，从来没有离开过老房子，她吃不惯医院的饭菜，睡不惯医院的床，每天又哭又闹，反复哀求工作人员送她回家，闹腾的次数多了，医院只好给家属打电话，儿子们不管，还得女儿来。女儿每次来，总是拎着干净的换洗衣服，各种老人喜欢的零食，阿姨什么都不要，她紧紧地拉着女儿的手，反复只说一句话：“我要回家！”

女儿没办法带老人回去，只能狠狠心赶快离开，下次医院再打来电话，她甚至也有点不敢接了。

最心酸的一次，女儿又去养老院，阿姨抓着她的衣襟说：“我乖乖在这里，不哭，也不闹，好好吃饭，按时吃药，我做一个最乖的妈妈，等到天黑了，你接我回家，好吗？”她刹那间想起小时候，自己不愿意上幼儿园，总是哭闹，母亲安慰她说：“你只要乖乖听老师的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做一个最乖的娃娃，妈妈晚上就接你回家。”

女儿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

她回到家跟丈夫说：“我要把老房子收拾一下，咱们都搬过去住，陪着老妈妈。”可惜，老房子还没有打扫好，她最后一次接到了来自养老院的电话：妈妈去世了，临走时，手里紧紧握着老房子的钥匙。

“我真后悔，那天离开时，为什么没有好好抱一下妈妈？为什么没领她再回家一趟，哪怕只住一晚也好啊……”那天，女儿回老房子整理母亲的遗物，一次次失声痛哭，却已经无力回天。

在这个世界上，当你还是婴儿时，有一个人总是抱着你，不管多疲惫也不厌倦，反复哼着儿歌哄你入睡；当你含糊地学会第一个词语、当你蹒跚着迈出人生的第一步，甚至你的第一次摔跤，她都铭记在心；

在你人生的前三年，她几乎从来不能睡一次完整的觉，她有时候会在喂奶时睡着，醒来才发现自己整夜保持着佝偻的姿势，腰酸背痛得起不来；凡是美味的、有营养的好东西，她全都留给你；

从你嗷嗷坠地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是她的全部，她全心全意爱你、养你、护你、帮你，只要你想要的，她都会想办法给你，从来不会有半点儿迟疑。

这个人只能是妈妈。能这样无私地爱你一辈子的人，从来不找任何借口逃避责任的人，也唯有妈妈。

为什么有一天，妈妈老了，她再也做不出可口的饭菜，也不能健步如飞地替你遮风挡雨，她白发苍苍、行动迟缓，需要反过来被照料时，身为子女的我们，总是有太多的理由让孝心打折：

工作太忙了，抽不出时间；

自己的小家杂事也很多，精力达不到；

她年老了，头脑不好用，脾气不好，难伺候；

……

不，不要等到有一天，你只能在清明节时，跑到母亲的坟头去忏悔，想起自己那时找了太多的借口。

也不要等到有一天，你也老了，渴望向自己的孩子索取爱却得不到回应时，才后悔自己当年忽略了太多。

当妈妈老了，我们没有办法替她分担各种失眠、慢性疼痛等老年病的折磨，她也不需要锦衣玉食，我们能够送给她的，最温暖的礼物，就是陪伴。

如果，像那个逃离养老院的老妈妈家的孩子一样，你真的无力把老人留在身边，也请不要急着把她送走，请在分别时留下微笑、耐心和擁抱，就像小时候，妈妈送我们去幼儿园时做的那样，让她有所期待，而不是感觉已经被抛弃。

我们，全世界，都欠老妈妈一个拥抱。

汪国伟摘自《伴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