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嘉璐
1987年6月,50岁的夏汉生成为湖北省咸宁市市委书记,这一干就是九年。九年里,咸宁市的政治生态和经济发展都有了长足进步,在省内的县市排名也不断提高,这些都与夏汉生的治理紧密相关。
需要特别澄清的是,当时的咸宁市是县级市,也就是今天的咸安区;而如今的湖北省咸宁市是地级市,在当时还叫作咸宁地区。本文出现的咸宁市,指的均是县级咸宁市。
如何理解“霸道”
夏汉生有个习惯,在每年年初召开的市乡村三级干部会上,他一定要提出一句“年度口号”。这些口号大多直指当年的发展任务、工作难度或干部群众的思想状况,每一句都经过他的反复打磨。
1992年,夏汉生担任咸宁市委书记的第五个年头,这一年的口号是“无功便是过,平庸就是错”。那时,他希望用这句话告诫各级干部积极进取,不要得过且过。
提这个口号是要解决什么问题呢?咸宁是山区县市,耕地面积不多,农业生产也不发达。在冬季,农民没有生产任务,土地便直接抛荒。上世纪80年代末,湖北省开始推广冬季农业生产,号召农民种植油菜等经济作物,增加收入。但许多农民习惯了农闲,宁愿在屋里打麻将也不去种地,这项工作面临着很大的阻力。
夏汉生的做法是层层施压,他把生产指标分流给每一个村镇干部,让他们去动员农民,做到土地一律不准抛荒。“办法要他们自己去想,我要的是结果,完不成任务的就要受罚。”夏汉生说,一旦发现闲置的耕地,市里就要追究对应干部的责任,轻则罚款,重则全市通报。
在巨大的压力下,村镇干部纷纷出动,挨家挨户做工作。对于那些执意不愿生产的农户,干部们就重点突破,有的买好种子送上门去,还有的直接雇人或亲自动手把地种上。几年过去,农民从中获得了不小的收益,也就渐渐接受了冬季生产,咸宁更成为了湖北省的油菜大县。
当市委书记时,夏汉生用了不少这样的“蛮办法”,植树造林、土地平整、招商引资都是用行政力量去推动的。在他看来,单靠几个市领导,拼了命也干不出成绩,要用这种强制摊派的手段,通过压力逼出干部的积极性,政策才能落实。
如何解决“派系”
初到咸宁任职时,夏汉生面临的局面非常棘手。那时,咸宁的党政干部,干部队伍分成好几派,不同派系之间勾心斗角、争权夺利。
派性根深蒂固,班子意见不统一,“一把手”工作就很难开展,因为一旦触碰到派系利益、或者与各派“首脑”的想法不一致,一把手就会遭到排挤,布置下去的工作也处处碰壁,很难打开工作局面。
夏汉生到咸宁烧的第一把火就是消除派性。擒贼先擒王,他决定从各派的领头人下手。他向咸宁地区的地委书记寻求帮助,得到了上级支持,把两个派性最重的干部调离了咸宁市。
没有了主心骨,各派干部就失去了靠山,夏汉生接着用人事变动来削弱派性。他提拔干部时不看派别,只看做事能力:遵守纪律、踏实肯干的他就提拔重用;派性太重、一心钻营的就晾到一边。当晋升的依据由派别变成能力,干部们就失去了拉帮结派的动力。
夏汉生用了半年时间,整治咸宁的官场风气。派性消除了,杂音和干扰就少了,他可以安心做工作,不再分散精力、防备有人背后拆台。他事后反思,自己能在这个位子上一干就是九年,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上任之初坚决整顿干部队伍,形成了“党委统一领导”的稳定局面。
县政改革的一大课题
从夏汉生的经历来看,权力的一定程度的集中是顺利施政的重要条件。人们常形容县委书记是“土皇帝”、“山大王”。这种说法虽然夸张,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县委书记在人、财、事上具有绝对的拍板权和自由裁量权。
的确,由于身处“一线”,县(市)一级的事务具体而繁琐,干部关系比较复杂,有许多难以想象的困难,权力一旦分散,很容易形成九龙治水的复杂局面,助长拉帮结派的不良风气,拉低行政效率。
但是,权力的集中也埋下了巨大的隐患。由于缺乏对权力的有效监督,县委书记也成为极易滋生腐败的群体之一。近些年,纪检部门公布了多起县委书记严重违纪违法的案例,社会上限制“一把手”权力的呼声也日益高涨。行政效率和干部廉洁都重要,如何协调二者的关系,既规范县委书记的权力,又为他们留有足够的工作空间,这将是县政改革面对的一大课题。
其实,对一个想做事的“一线总指挥”而言,权力既是顺利施政的必要挑战,同时也是一种不小的负担。夏汉生就形容,他这九年的工作状态是“眼睛一睁,忙到熄灯”。白天在乡镇、企业忙完了,晚上回到办公室,还有一摞文件等着他。上级政策、市里各个部门的请示、群众来信,每一件都得搞清楚了才能提出意见,批示给下面去落实。所有文件处理完,常常要到深夜。
由于每天的工作压力都很大,夏汉生越来越疲惫。干到第八个年头的时候,他已经明显感觉到力不从心了,尤其是夜里十点以后,眼睛看东西都是模糊的。夏汉生明白,自己没有精力再做下去了,他甚至盼望着赶快换届,好从繁重的工作中解脱出来。
1996年,夏漢生调任咸宁地区行政公署(今地级咸宁市)副专员,结束长达九年市委书记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