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鱼
作者有话说:赶上了2017年最后一期,也算有始有终了。
我一直都很想写个关于男护士的故事,前不久也因为身体原因去住院了,没想到竟然让我碰到了一个男护士。他虽然一直戴着口罩,但感觉应该挺清秀的,给我扎针的时候好温柔,每天晚上十点都过来叫我的名字,确定用药,害我少女心炸裂。出院之后,我就想写一个这样的故事,看你们会不会喜欢。
有时候,人生的际遇,真是妙不可言。
清晨六点十分,窗外仍一片静谧。
江云暖已经醒来一会儿了,她伸手在窗帘上拨开一条缝,只见暗灰色的天上,渐渐染上绯色的云霞,天逐渐亮起来。
尽管是周末,甚至在天寒地冻的冬日,她仍是习惯早起。赖床十分钟之后,她实在躺不下去了,起身换了套休闲的衣服,裹了厚厚的羽绒服,把自己从头包到脚。她从小怕冷,所以比起阴冷潮湿的上海,她更喜欢北京,至少那边有供暖。
出门时,天已大亮,江云暖找了家粥铺吃早餐,习惯性地掏出手机看公众号昨晚的更新。她从一年前开始关注一个叫“叙旧”的个人公众号,不过这是同事推荐给她的,起初她很少点进去看,直到某一天,她被一篇文章吸引——《能对一个人保持十年以上的热情,一定是因为你从未得到他》。
她怔怔地看着那行字,想起心底深处的某个人,眼眶发热,从那天开始,她便每天看这个公众号发布的文章,看着“叙旧”的文章从只有几十的阅读量到数百再到数千,而上个月他因为一篇文刷爆朋友圈而火了。
“叙旧”总在深夜更新,她睡得早,早上才会看见。
昨夜凌晨四点“叙旧”才更新,江云暖一边看,一边吃早餐,忽然在想,一个能写出如此细腻的文章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人呢?或许,“叙旧”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穿白衬衣的文艺男,或许“叙旧”是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也有可能根本就是个女人。
江云暖胡思乱想了一通,早餐店里开始热闹起来,有人在她面前的空位坐下来,她下意识地看了对方一眼。对方是个男人,摘下手套露出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心里疑惑拥有这样一双好看的手的人会是什么样子,结果目光一寸寸上移之后,看见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大概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看过来,顿时两人四目相对。
江云暖有种偷窥被抓现行的心虚,立即埋下头,吃完最后一口包子起身快速离去,走出好远才松了一口气,但脑海里还浮现出那一双手,实在太好看了。
那个在她心里住了十年的徐景森,也有一双那样的手。
江云暖喜欢徐景森,超过十年。
从十六岁到二十六岁,她虽然早已经决定忘记他,他却如同无法消亡的细胞始终盘踞在她的心里。因为他的存在,她对任何人都无法动心。她不知道是不是像“叙旧”在文章里说的那样,她之所以能对他保持那么多年的热情,不过是因为她从未得到过他。
晚上七点,江云暖吃过晚饭后窝在沙发上看电视,天气预报提示上海今夜降温,她望了望被寒风吹动的梧桐树枝,缩了缩脖子关了电视准备洗澡,拿起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叙旧”发了推文。“叙旧”第一次在这个时间发推文,江云暖忍不住躺下来阅读。
仍是一篇谈论感情的文,在最后,“叙旧”写了一句题外话:今夜上海强降温,愿这篇文章温暖你的心。
江云暖才知道,“叙旧”在上海。
洗澡的时候,她忽然在想,网络真神奇,像一张面具,每个人都活在面具之下,但在现实里那些在网络上相遇的人也许是相识的人,就算不曾相识,也许也曾有过一面之缘,或者擦肩而过。就如同,自从毕业后,她再也没见过徐景森,但和他在一个同学群里,每天大家一起聊些有的没的,她总觉得这个群里的他和她所爱慕的他,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那夜确实很冷,冷风从窗户的缝隙里挤进来,江云暖盖了两层被子仍冻得手脚冰凉。她缩在被窝里看完一部老电影之后仍无法入睡,打开微信看见了“叙旧”更新的文章,忽然灵机一动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今晚上海真的很冷。”
没想到,对方很快回复了:“是啊,冷夜难熬。”
江云暖望着这条信息,有些发蒙,好似忽然就跟一个远在天边的人说上了话。她看了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想再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有些奇怪,索性放下手机,掖了掖被角昏昏沉沉地睡去。
因为睡得晚,江云暖比平日晚醒了二十分钟,望着天花板发呆的时候想起昨晚跟“叙旧”的对话,以为是一场梦,打开手机看到信息,才发现是真的。
有一种梦境穿越现实的错觉。
昨夜的降温持续到早晨,街上的行人都裹得嚴严实实的,江云暖去早餐店要了份鱼片粥。无奈,她今天来得晚,店里早已经坐满了人,只剩走廊的位置,她端着滚烫的粥勉强坐下去。她刚坐下去三秒钟就有人坐在了她的对面,她一眼便认出是昨天的那双手,想起昨天对视的窘迫,她把头埋得更低了。
她想快点吃完溜走,无奈粥太烫,她一咽下去就被呛到,加上冷风灌进来,她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而这个喷嚏又不偏不倚地对着对面的餐盘。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江云暖捂着嘴巴望着对面的男人,他也看着她,她才发现他今天没戴口罩,原来他除了有一双好看的手,还有一张好看的脸。
“对,对不起……”江云暖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
“没关系。”对方倒是很大度,语气温和,但江云暖过意不去,迅速起身跑进店内给他重新点了份小米粥。
折腾了这一会,江云暖的粥也冷了,她随便吃了两口就跑路了。
刚跑出几步,背后传来一声“喂”,她回头,发现他拿着她的红色毛线帽,正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然后将帽子塞到她的手里,还说了一句:“不要这么急,昨夜太冷,地上结冰了。”
连续几天的降温,最终还是击垮了江云暖,连续高烧三十九摄氏度,晚上加班时在办公室晕倒后被送到了医院。她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只感觉手被人握着,还没反应过来,手背上传来一阵刺痛,她顿时清醒过来,只见白衣天使正低着头给她输液,刚才那刺痛大概是扎针了。
“你醒了,我是你的责任护士。”
是个男人的声音,而且还有些耳熟,江云暖看向他,尽管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两只棕色的眼睛,但她还是认出了他。很明显,他也认出了她。
“怎么是你,好巧。”江云暖抿了抿嘴唇,抬眸说。
“确实巧。”他笑了笑,说完,伸出那双修长的手,指了指胸前的牌子,“我叫孟子叙,有事就叫我。”
江云暖木讷地点头,望着他去给隔壁床的大叔换药,那双好看的手做起事来行云流水,看得她一时有些出神。
孟子叙上的是夜班,每天晚上输液前都要先确认她的名字。
“江云暖。”她想,莫非是自己的名字太普通了,孟子敘记不住?他看出她的疑惑,主动解释说,这是医院的规定,输液前必须确认患者的名字,以防用错药,那样后果就太严重了。
江云暖听着他耐心的解释,顿时心生好感,没想到这年头医院都有男护士了,而且还是个帅哥,最重要的是,还这么温柔。她听上白班的女护士说,因为他深受患者欢迎,前不久有个女患者病愈后却死活不肯出院,就为了多看他几眼。
江云暖想,幸亏他是个护士,要是个明星,不知道有多少少女要被他迷倒了。
因为医院太吵闹,江云暖的生物钟彻底被打乱,到了凌晨仍无法入睡,好在有“叙旧”更新的文章能让她打发时间。
那夜,孟子叙在给她量完体温后就再也没进来过了,她毫无睡意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站在窗边撩开窗帘,窗外是无尽的夜。人在这种时候总是特别感性,她忽地又想起徐景森来,那些年少往事如梦般浮现在眼前。
这时,“叙旧”发布了新文,江云暖看完之后忽然问他:“你曾说,对一个人保持十年以上的热情,是因为从未得到他。我不确定,你能不能帮我分析一下?”
江云暖一发完,病房的门被轻声推开,是孟子叙来查房。
“你怎么还不睡?”他小声斥责,“还想不想出院了?”
江云暖心虚,赶紧爬回床上,孟子叙看了看其他床上的病人,又闭门离开。没一会儿,手机忽然响了,“叙旧”回复她说:“可以,反正今夜闲着。”
江云暖看着这行字,忽然想起那些往事来,开始一字一句地叙述。
从十六岁第一次见到徐景森,到跟他成为同桌,再到她少女心澎湃,可惜追随他的脚步来到上海读书之后,她才知道他早就有了喜欢的人。到如今第十年,她从未表明心迹,也从未对除他以外的人动过心。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人保持这么久的热情,难道真的是因为从未得到?
“叙旧”看完她发来的信息,很快回复:“不如见一面,答案自然揭晓。”
江云暖望着“叙旧”的回复,陷入沉思。
第三天早晨,江云暖办理出院手续的时候,见熬了夜的孟子叙竟然还没下班,问了才知道,附近出了大型交通事故,刚接到加班的通知。
江云暖望着他猩红的眼睛,想说些安慰的话,他却转身进了护士站,接着便是救护车呜啦啦的震天响,医院里涌进来许多人,她怕妨碍别人,匆匆地出了医院。
是个难得的晴天,在医院闷了几日的江云暖深吸一口气,嗅到一丝冬日清晨推开窗时扑面而来的凉意。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刚上车没多久,平日里毫无动静的同学群忽然弹出消息,她点开看一眼就注意到了“徐景森”三个字。
“徐景森出车祸了,你们知道吗?”
“啊?什么时候的事?”
“严重吗?”
“据说挺严重的,晚上有空一起看看吧,在中心医院。”
群里顿时热闹起来,江云暖看着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等她回家洗了澡,换了衣服,群里已经商定好了去医院看望徐景森的时间。
江云暖忽然想起昨晚“叙旧”说的话,不如见一面,答案自然揭晓。
下午两点,江云暖到了医院,在输液大厅徘徊不定的时候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你不是早上刚出院吗?怎么,又烧了?”说话的是孟子叙,满怀关心的口吻。
“没有、没有。”江云暖说,“早上发生的那场车祸里,有我……同学。”
“叫什么名字?”
“徐景森。”
孟子叙转身进了护士站,一分钟之后出来跟她说:“在住院部二十九床。”
江云暖还没做好见徐景森的准备,杵在原地,孟子叙以为她不知道怎么走,扯了扯她的袖子,意思是他领她去。她望着他的背影,生生地把“不用了”三个字咽下去,踩着小碎步紧跟上去。
孟子叙把她领到病房门口后,转身就要走,江云暖一把拉住他的袖子,把手里的保温盒递给他。
“你连着上班,还没吃饭吧。”
孟子叙一愣,望着眼前的姑娘,迟疑地说:“你不是给你同学带的吗?”
“没事,看他的人多,不差我一个。”江云暖说,见孟子叙还不肯收,索性直接塞到他的手里,触到他手指的那瞬间,仿佛有一股电流传遍全身。不等他拒绝,她转身进了病房。
所以,她没意识到自己涨红的脸,也没注意到孟子叙嘴角勾起的笑,像三月春风,吹皱了一池的湖水。
江云暖进了病房才发现,同学们都到了。他们围着病床上的徐景森谈论这场恐怖的车祸,还是徐景森先看见了她。
“嘿,你也来啦。”
这时同学们才注意到门口的她,纷纷向她打招呼,还说没见她在群里说话,没想到她冷不丁就来了。
江云暖只解释说,她家住得近。那么多年,她对徐景森的心意隐藏得很深,尽管大家常混在一起玩,但没有任何人知道。
徐景森的伤势并不太严重,但仍要留院观察,大家待了一会儿就要撤了,最后竟嘱咐她好好照顾徐景森,因为她住得近。
江云暖无从推辞,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你女朋友呢?她不来照顾你吗?”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徐景森的神色暗淡下来,好一会儿才说:“分手很久了。”
江云暖意外地哦了一声。
江云暖早起去粥店给徐景森打包的时候忽然想起孟子叙,这个点他应该还没下夜班,于是又叫老板打包了一份小米粥。
孟子叙正在给病人换药,见江云暖进来,朝她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给你的。”她把粥递给他,刚要走又被他叫住。他迅速帮病人换完了药跑回护士站,然后将昨天的饭盒还给她。饭盒沉甸甸的,她打开一看,是满满一盒的巧克力。
“作为回礼,朋友从德国带回来的。”孟子叙说。
江云暖笑了笑,收下巧克力,上楼去看徐景森。
徐景森一见她就笑了,問:“会不会太麻烦你?”
江云暖摇头:“怎么说,也是十几年的老同学。”
徐景森一怔,望着眼前的姑娘,自言自语:“是啊,我们都认识那么多年了,高中和大学竟然都能同班。”
江云暖心头一跳,怔怔地望着徐景森,脑海里再次浮现出“叙旧”说的那句话:不如见一面,答案自然揭晓。
如今见了,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虽然还是那样消瘦单薄,甚至连说话的口吻都没变,但又不像是她记忆里的那个人了。于是,她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如果现在的徐景森答应跟她在一起,她会是什么反应?
她正想着,忽然有人推门,只见孟子叙探进来半个身子问她:“我下班了,你要一起走吗?”
“好啊。”江云暖立即起身,跟徐景森告辞。
江云暖同孟子叙一起走出医院大楼,正巧遇见几个刚来上班的护士和医生,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老医生忽然说:“小孟,女朋友来接你下班啊?”
江云暖的身子一僵,脸上爬上一丝红晕,孟子叙连连摇头,老医生得逞地笑,几个女护士却盯着她窃窃私语,像看情敌一样一点也不友好。
“你,你别在意。”孟子叙说,“主任就爱开玩笑。”
江云暖没说话,紧紧地攥着背包的带子,再不去公司就要迟到了。孟子叙想起什么似的说:“不如,我送你去上班吧。”
江云暖本想拒绝,孟子叙已经进了车库,还开出了一辆凯迪拉克,虽说这在上海算不上豪车,但一个护士竟然开得起这么好的车,难道现在做护士这么有前途了吗?当年如果不是为了追随徐景森,她也是想念医学院,做一名医生或护士的。
想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江云暖竟然有些后悔,这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为年少时的义无反顾而后悔?
江云暖坐在副驾驶座上,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他:“现在做护士薪水这么高吗?”
孟子叙蓦地笑了:“哪有?我还有副业。”
“是做什么啊?”
孟子叙神秘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过了好几日,江云暖才忽然发现,自从那起交通事故之后,“叙旧”就停止更新文章了。“叙旧”的女粉丝们纷纷在文章下面留言,揣测他不推文的原因,甚至有人在微博上发起一个“寻找‘叙旧”的话题。
其实,江云暖并不好奇“叙旧”是谁,但上次的交通事故那么大,连徐景森都遇上了,谁知道他会不会也正好被卷入其中?
在“叙旧”第五天没有更新文章的晚上,江云暖发了一条信息给他。
“这么久没更新,没事吧?”想了想,她又发了一条,“我见到他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喜欢他,但可以确定的是,他好像已经不是我记忆里的那个人了。”
手机许久没有动静,江云暖望着窗外零星的灯火,脑海里冷不防地浮现出孟子叙的脸,以及他那双好看的手,还有老主任那句玩笑话,无意识地笑了出来。
第二天早晨,江云暖醒来,看见了“叙旧”更新的文章和他的两条回复。
“没事,只是最近实在太忙,没时间更新。”
“恭喜你。”
恭喜我什么?恭喜我终于走出了十年的暗恋,还是恭喜我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江云暖隐约有些明白,但又不是很明白,总之,他回复了,就说明他没事。
江云暖仍旧去粥店给徐景森打包,当然不会忘记孟子叙的那份,可是到了医院才知道,孟子叙休假了。
也对,连续上了那么久的班,他是该休息一下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江云暖仍觉得有些失落,以至于徐景森说什么,她完全没听见。
“你刚刚说什么?”她不好意思地问。
“我说,医生说我明天可以出院了,你不用来给我送吃的了。”徐景森说,“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了。”
江云暖说没关系,心里却在想,这个孟子叙要休假怎么也没提前说一声,明知道她会给他带早餐的。但是想了想,她跟他最多算有过几面之缘的普通朋友,甚至连对方的手机号码都没有,他不说也实属正常,可她还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出了医院,江云暖打车去公司,一进办公室,同事小鲸忽然凑过来问她:“你知道‘叙旧这个公众号吗?”
江云暖恍惚地点头,小鲸激动地说:“我天天追他的更文,写得那么细腻,本来以为是个女的,没想到是男的,而且还有一双好看的手。”
“爆照了?”江云暖有些诧异。
“你还没看昨晚的推文啊,里边配了一张手放在床单上的照片,一看就是男人的手。”
早上江云暖光顾着往医院跑,没来得及看推文呢。
小鲸又悄悄地在她耳边说,他们有个“叙旧粉丝群”,里边有个狂热的粉丝,根据他今天推文里的信息,挖出那张床单来自中心医院的住院部。
江云暖有些发蒙,只听见小鲸一脸幸福地自问自答。
“不知道他是个医生,还是个病人?或者是个护士?也有可能只是个病患家属,其实也有可能是在网上找的图。”
江云暖立即打开微信,找到“叙旧”的推文,一眼就认出那双手,再熟悉不过了,她盯着那张照片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多遍,嘴角的笑一点点蔓延开来。
孟子叙,叙旧,她竟然一点也没有将二者联想到一起,这个世上的巧合,真是令人难以置信。
但她如果留心一点,其实早该想到的,叙旧总在深夜发文,而孟子叙正好只上夜班。他一个护士能赚多少钱,怎么开得起凯迪拉克?而现在一个火爆的公众号年收入随随便便都上百万。他也说过,他是有副业的。
徐景森出院了。
江云暖没去看他,一大早去了粥店等着孟子叙,就算休假了他还是会来吃早餐的吧。果然,她很快就等到了他。
“嘿,你也在啊。”孟子叙一看见她,就坐到了她的旁边。
江云暖抬眸:“你休假了?”
孟子叙点头,这段时间真是太累了,差点荒废了副业,正好上次车祸的病人大部分都出院了,他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你知道叙旧吗?”她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一个写文章的公众号。”
孟子叙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说:“好像在朋友圈里见过。”
江云暖忍住笑,不想揭穿他,一边看他吃饭一边想,当一个人在现实和网络里重叠,真是一件特别神奇的事情。她想象着他在深夜给病人换过药之后,在护士站里认真打字的样子,忽然觉得特别可爱。
“你今天心情很好的样子,有什么喜事吗?”孟子叙见她春风满面。
江云暖这才意识到自己笑得有些傻,抿了抿嘴唇,道:“没有,就是想到一些好玩的事。”
孟子叙笑了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对了,认识这么久,我还没加你微信呢。”
说完,他就打开微信,江云暖忽然想起,之前给叙旧发过那么多次消息,他肯定对她的ID有印象,如果加了微信,他就知道她了,也知道她跟他说过的那些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希望孟子叙知道这些,于是,她迅速修改了微信昵称,然后才添加了孟子叙。
十二月的上海又迎来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江云暖缩在办公室里冷得瑟瑟发抖,发了一条朋友圈,配了一张手都冻僵了的图。
很快,孟子叙在底下评论“给你点温暖”并且配了一张暖手宝的图片。
江云暖给他回复了一个笑脸,没想到下班之后,孟子叙真的揣着一个暖手宝等在她的楼下。
“怎么?是不是很意外?”他说话间把暖手宝递给她。
江云暖望着似笑非笑的孟子叙,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害她眼眶发热,鼻腔一阵酸涩。在上海,除了很少联系的徐景森算得上熟悉之外,她并没有什么说得上话的知心好友,也从未被这样温柔以待过。
“愣什么?拿着呀。”孟子叙索性直接把暖手宝塞进她的手里。
一股暖流自手心传遍全身,江云暖才回过神来,定定地望着孟子叙,心里有千言万语却只化成“谢谢”二字。
“真想谢我,就请我吃火锅吧。我在这等了这么久,都快冻傻了。”孟子叙狡黠中带点委屈地说。
江云暖哪有拒绝的道理,两人一起去找火锅店,天色将晚,有风雪欲来的征兆,但她觉得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从指尖暖到脚跟。
她望了一眼身侧的孟子叙,只见他冻得鼻尖通红,双手插在口袋里,于是用暖手宝碰了碰他的袖口。
孟子叙垂眸看她,还特别大度地说:“你用吧,我不冷。”
说完,他就连打三个喷嚏,江云暖扑哧笑出声来。
徐景森发消息约江云暖吃饭,是她不曾预料的。
在一家高档法式餐厅里,不穿病号服的徐景森看起来神采奕奕,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却有一丝落寞。
“为什么,突然请我吃饭?”江云暖问,“不会就为了那几天的早餐吧?”
徐景森答非所问地同她说起高中时代的事,问她记不记得高二那年夏天,他刚成为她的同桌的那天,不小心被桌角的钉子划伤了手,她给了他一块创可贴。
江云暖当然记得,虽然是很多年前的事,但此刻想起来仿佛在昨天,徐景森又问了一些往事,但是,她大多都不记得了。
她这时才知道,原来她对他的记忆其实少得可怜,更多的是她自己当时的心境,美好而哀伤的暗恋。江云暖那一刻才意识到,就像书上说的,也许你舍不得的不是那个人,而是喜欢那个人时的自己。
也许,她对徐景森的那点喜欢早已经消散在岁月里,却自欺欺人地把自己的喜欢夸大,塑造了一个痴情又悲伤的自己。
江云暖不懂为什么徐景森忽然跟她说起这些往事,直到两人吃完饭后,他才忽然说,他要离开上海了。
“去哪里?”
“英国。”
江云暖点头,大学时她就知道他喜欢英国,也曾听他说过以后要去英国定居。
两人在餐厅门口告辞,徐景森还想说什么,江云暖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孟子叙打来的电话,她的脸上立即涌现出笑意,匆匆跟徐景森挥手告别。
徐景森望着她的背影溶于夜色中,叹了一口气。
孟子叙打电话问她在哪里,想请她去看电影,她克制住内心涌出的欢喜报了地点,在寒风中等他。
孟子叙很快开着他的凯迪拉克出现在江云暖的面前,他们一起去看了一场爱情电影,他还别有用心地买了情侣座,她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原来两个人互相喜欢的时候,连告白都不需要,因为眼里满满的都是彼此。
电影结束后,孟子叙去了一趟洗手间,江云暖在门口玩手机等他,“叙旧”忽然更新了,她一点开就傻眼了,因为上面明明白白写着:从今日起,叙旧这个公众号将永远停更。
这时,孟子叙从洗手间出来,江云暖问他:“为什么要停更啊?”
孟子叙一副不懂她在说什么的表情:“停更什么啊?”
江云暖还想说什么,手机响起来,是来自叙旧的消息。
“谢谢你,这么多年的厚爱。”
江云暖怔怔地看着这行字,又看看一头雾水的孟子叙,半晌才开口:“你不是叙旧?”
孟子叙耸耸肩:“我不是啊。”
江云暖翻出公众号的历史记录里配了一张手做图片的推文给他看,他看了一眼就笑了:“这照片怎么在这啊?是那天,我给你同学输液的时候,他夸我的手好看,说要给我拍张照片,我就拍了。”
江云暖一听,顿时哭笑不得,不过转念一想,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么说,叙旧就是徐景森?也就是说,他早就知道她是谁了,因为他认识她的微信ID,在公众号的界面也会显示朋友关系,所以,她在深夜发给叙旧的那些话,无异于是向他招供她十年来对他的暗恋?
所以,他才在出国前特意请她吃饭,不是感谢她前几天的照顾,而是感谢她对他十年来的感情。
江云暖感觉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尴尬过,一旁的孟子叙问她究竟怎么了,她只哭丧着脸说:“没想到世界上会有这么巧的事。”
孟子叙不明所以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趁她毫无戒备的时候,忽然从背后拿出一束花来了一场猝不及防的告白。
江云暖整个人都蒙了,原来孟子叙早就打算要在今夜告白,刚才去洗手间也不过是幌子,其实去拿早就准备好的花。电影院人来人往,很快就有人围观,对着他们高呼“在一起、在一起”。
江云暖望着一脸深情的孟子叙,犹豫了三秒钟接下了花。
回去的路上,江云暖忽然想起一件事,问孟子叙:“除了当护士以外,你的副业到底是什么?”
“管理家族企业,比如,这家医院。”孟子叙说。
江云暖惊愕地看着他,孟子叙挠挠后脑勺,特别难为情地说,他就是挺喜欢做护士的感觉,当年偷偷报护理专业被他爸揍了一顿,毕业后只允许他做一年的护士。做护士能遇见各种有趣的人,听他们说许多有趣的事,没准不小心还能遇见真爱。
孟子敘说完,看了她一眼,这下轮到她脸红了,好在夜色朦胧,谁也看不见。她望着车窗外夜晚的上海,夜风温柔地拂过,她仿佛嗅到了春天的气息。
最初的最初,江云暖是因为徐景森来的上海,也因为他留在上海,但现在他走了,她却要为了另一个人留在上海。
有时候,人生的际遇,真是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