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科幻,给未来以未来

2018-01-09 17:01韩文苑莫兰秦丹华
北京青年周刊 2018年1期
关键词:全球华语刘慈欣星云

韩文苑+莫兰+秦丹华

刚刚过去的2017年,中国科幻持续膨胀,却仍旧不够成熟。

“三体”之后,科幻界并没有迎来预料中的百花齐放的盛景,他们的影响力仍旧只能在“圈内”发酵;由科幻衍生的IP热潮似乎也没有提供预想的强大变现能力,许多项目的开发依旧只能艰难前行。不管“三体”还是“IP”为科幻本身带来的附加值都正在慢慢剥离,中国科幻之路的前方似乎再次被迷雾笼罩,但所幸还有一群人,想要开创中国科幻真正的“黄金年代”。

“三体时代”过去了吗?新生代的科幻作家在关注什么?2017年,最让他们震惊的新闻是什么?未来会是什么形态的?这些年,中国的科幻环境真的变好了吗?除了《三体》,我们还能仰望什么?当科学的发展比科幻更科幻,作家们要如何让自己开心起来?2017年11月的北京,第八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现场,我们请来刘慈欣、江波、陈楸帆与阿缺,共同讲述中国科幻的这些年。

当生于60、70、80、90年代的四位科幻作家相聚桌前,会场内仿佛忽然形成一个磁场,本在争抢时间加紧采访的各位媒体及工作人员纷纷暂停工作,走到桌前,掏出手机,按下快门。因为大家都知道,这必将是中国科幻史上一次重要合影,他们身上,流淌着中国科幻的代际与传承。

刘慈欣:科学的想象力早就超越了科幻

2017年11月,华语星云奖颁奖礼前一天,我们在一个“非正式”场合见到了刘慈欣——主办方特意开放了一上午的时间,把媒体和科幻大佬们“扔”在一起,来了场“游击访谈”。我们好不容易“逮住了”刘慈欣,得到了一段与他独处的时间。传闻中不喜欢接触媒体的刘慈欣出现在这样摄像机、录音笔排着队虎视眈眈的场合,着实有些令人意外,毕竟“未来事务管理局”曾经列出过一长串“采访刘慈欣不要问的问题”。不过,他很快打消了我们的疑虑:不是排斥,而是没话说。“现在关于科幻的问题都大同小异,每个问题我都回答过可能几十上百遍了,自己都感觉到很没意思!”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是有些波动的,眼睛始终没有看任何人,所幸并没有把我们从身边轰走。

其实不难理解刘慈欣这样的感受,自从2015年8月《三体》获得国际科幻最高荣誉之一“雨果奖”以来,他就被冠上了“中国科幻第一人”的名号,成了科幻界“最眼熟”的名字,因此,所有关于科幻的边边角角,大家都希望从他身上找到答案。知乎上有一个话题叫“生活中的刘慈欣是怎样的人?”,回复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两个词是“普通”和“简单”。的确,在成为科幻神坛级别的“大刘”之前,刘慈欣只是山西阳泉一名平凡的电站工程师,仅利用业余时间写作。

很多人好奇刘慈欣的书单,事实上他的科幻启蒙并不全是十分纯粹的“科幻”。大概是小学四五年级,刘慈欣迷上了凡尔纳,尤其是《地心游记》,那时他还不知道科幻是什么。他偏爱以科学技术体现人文关怀及社会思考的作品,如克拉克的《2001,太空奥德赛》、《与拉玛相会》,还有奥威尔的《一九八四》、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以及扎米亚京的《我们》,他始终认为,这些作品从传统现实主义文学所不可能具备的角度反映现实。刘慈欣在《使我走上科幻之路的那些书》这篇文章里分享了自己的养分来源,其中还包括《动物解放》、《宇宙最初三分钟》、《宇宙的最后三分钟》等。他不止一次强调,自己是正统的科幻迷而非传统意义上的文学迷,除了对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的喜爱。

刘慈欣的文字正式进入大众视野是1999年6月,他在杂志《科幻世界》陆续发表了短篇小说《鲸歌》和《微观尽头》,但这并不是他最早的作品,1989年他就写过一部名为《超新星纪元》的长篇,并在完成后投给了《科幻世界》的编辑杨潇,只是未被发表。“那会儿只有一家科幻杂志,也没有网络,只能往那儿投。杨潇老师到处去推荐这篇书稿,那时候出一本科幻长篇是很困难的,他为这篇书稿费了很大的心血。”20世纪80年代,正是中国科幻最艰难的时期,科幻小说遭到各界批判,刘慈欣曾用“中世纪”来形容当时的创作环境。《超新星纪元》的稿子在杨潇手里放了近一年,最终还是未能得偿所愿,直到12年后的2003年才得以面世。后来刘慈欣便遇到了被称为他“背后的男人”的《科幻世界》副总编姚海军,以及发表短篇时和他对接的编辑唐风。2004年,由中学历史老师钱莉芳创作的科幻作品《天意》意外走红,销量可观,这给了姚海军出版科幻长篇的信心,他相信《三体》一定会有稳定的阅读群体,甚至在后来直接推出了《三體Ⅲ:死神永生》的单行本,打破了杂志仅作连载的出版模式。

距离《三体》三部曲的完结已经过去了将近7年,刘慈欣的传说还在江湖上流传着,但直到今日他再无新作。不久前最著名的“三体粉”奥巴马来中国参加活动,主动向他追问:“下部作品是否在创作当中?写好了能否给我寄一本?”而在采访中所有关于下部作品的问号,刘慈欣只给了我们四个字——写不出来。当然他没有如此回复奥巴马。“我以前的写作都是在业余状态下。业余作者写长篇很艰苦,如果不是被想法所驱动从而觉得很兴奋,一般没有动力写下去。”

现在刘慈欣究竟在做什么?“每天在家里呆着写作,有时候忙一些科幻电影方面的事,就这些。” 最近,他对引力波尤为关注,甚至是被震撼,不过还不至于对创作激起什么波澜。“一个科学发现很震撼,并不意味它蕴藏着科幻的故事资源,只有能从中挖掘出故事资源的东西才是我们写的。引力波太抽象了,你没办法用它来编故事!”由此看来,刘慈欣的新作品估计还要等上一阵子了。在我们发出“最后一个问题”的信号后,角落里乌央乌央地出现了许多抱着《三体》拿着签字笔的人。刘慈欣熟练地翻到扉页,一言不发地埋头在左下方写下自己的名字和日期,没有拒绝递过来的任何一本。此时的他,用《科幻世界》编辑唐风的形容再贴切不过:“虽然说话不多,却没少多少风头。”

Q=《北京青年》周刊A=刘慈欣

Q:你最开始是用什么工具写作的?现在常用什么工具写作?

A:用早期的电脑。那会儿没有Ipad,国内主要有两种,一种叫IBM psp,一种叫长城0520,后者是国产的,前者是进口的。然后那时候的界面不是图形界面,叫DOS系统,整个的屏幕上只有“C:\>”。你得输入命令,启动文字软件,然后文字软件里面也只能输入命令才能写。远古的计算机我在大学里看到过,DGS130,没有屏幕,所有的输入都打到一个纸带上,比如点“1、2”,纸带就打孔,然后把纸带卷成卷,再转输入到计算机,然后再运行。运行的结果“啪啪”地打纸带输出,这才是最古老的,打错了是没有办法改的。后来有了显示屏,那已经是比较先进了。

Q:中國的科幻环境有变化吗,是变好还是变差了?曾经说“科幻式微”?

A:科幻电影现在确实没有衰落,还是很繁荣,但我指的主要是科幻文学,因为我是个作家。现在可能科幻也很受到媒体的注意,但它本身还是很薄弱的,并没有发展起来。今天的作家百分之百都是业余作家,我最近还还算是个专业的。整个科幻市场很小,养活不了专业作家,一本书也卖不了多少本,可能卖个几千一万册,到了五万册就很不错了,出不来比较有影响力的作品,读者人数也不多。所以说科幻确实受到注意,但是它的繁荣其实是表面的。它的内核,实质上还是很式微的,跟当年差不多。

Q:如果有一台时光机,你是想要去看过去,还是去看未来呢?

A:未来,回到过去很可怕。回到过去你身上破个口,就可能要了命了,又没有抗生素,生活要什么没什么,很艰苦的。而且过去是充满暴力的时代,回到那儿去干嘛?更重要的是过去的事咱们都知道了,但未来的事情我们不知道。我想看看那些不知道的事情。当然我希望能回到不同的未来,但是第一次肯定不能去太遥远,因为那个时代可能与我们的时代差异巨大,没办法适应。第一步可能去到50年以后是比较理性的,第二步的话就去100年后,再往前就充满艰难了。一二百年以后的世界估计人们的社会形态、生物形态,人们的价值观,道德体系和现在已经完全不同。甚至到那会儿他们在我们眼中还是不是人都很难说。

Q:很多人觉得理解不了现代科学,甚至有人认为科学已经超过了科幻想象的速度?你如何看待这种说法?

A:现代科学特别像物理学,宇宙学这种现代科学也很难让人理解。不单是你们觉得难,我也不懂。爱因斯坦的狭义相对论,用到的只有初中数学;牛顿三定律,连初中数学都没用到,只用到小学的数学,但是广义相对论已经用到像黎曼几何、张量分析这种很比较复杂的数学。所以这确实是一个问题,科学家如何把最前沿的理论用大众能理解的方式普及一下,这个很难做到,国内还是很欠缺。

欧美有很多的科学家在做这件事,甚至因此变成了明星,像美国的加来道雄、英国的彭罗斯,好几个科学家都像明星一样备受推崇,国内缺少这样的明星科学家,当然也有在努力去做的,但是这些数量还是少。其实人们说科幻有想象力,但是跟科学本身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科学的想象力早就超过科幻,科幻只不过是从中间借用想象力的资源而已。一个科幻作家的想象力没有办法去跟那帮最前沿的科学家去比。只不过他们的想象力是都用很复杂的方程式来表现出来,咱们看不懂而已。

陈楸帆:科幻,才是人类最大的现实主义

陈楸帆第二个微信号是一只打坐的狗,但他本人可不是一个佛系青年,他看起来就精英得很。

大部分时候,陈楸帆以“普通人”自居,但你得知道,这是谦虚的说辞,这个出生在1981年的年轻人,16岁发表的作品《诱饵》就获得了少年凡尔纳奖(校园科幻大奖)的一等奖,高考时,陈楸帆以汕头市文科状元的身份进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基于对互联网的敏锐嗅觉,他先后入职百度与谷歌中国,然后就在工作之余,写出了《丽江的鱼儿们》《鼠年》《霾》等一批获奖作品。是的,同样是上下班时在地铁里胡思乱想,陈楸帆已经想出了9次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3次中国科幻银河奖,1次世界科幻奇幻翻译奖。

在《奇幻与科幻杂志》(F&SF)、《克拉克的世界》(Clarkesworld)、《光速》(Lightspeed)等多个欧美科幻刊物上,“Qiufan Chan”都是第一个出现在上面的中国名字。

这一部分基于他与华裔科幻作家、《三体》英文版译者刘宇昆间的深厚友谊——两人由作品相识,邮件来往几次,忽然发现同天生日,更觉志趣相投。实际上,刘宇昆第一次尝试进行翻译的中文科幻作品,就是陈楸帆的短篇《丽江的鱼儿》,而他之后开始接手翻译《三体》,也是陈楸帆牵的线。

作家圈子里,陈楸帆也很受欢迎,这一部分基于他的职业。现在,他在研究动作捕捉与VR技术的诺亦腾公司(公司名字Noitom来自于英文单词“运动”Motion的倒写)担任副总裁,每年要出席大大小小无数个行业会议。他大概是中国科幻作家里离“核心科技”最近的那个了,每年科幻圈子小聚会,刘慈欣、夏笳、郝景芳都乐意坐他身边,试图从他刚刚接触到的最新讯息里,抓住这个呼啸而过的时代。

但作为一名作家,陈楸帆的创作并不总是顺利的。

1996年,《诱饵》的获奖证书寄到学校,班主任在全班同学面前转交给他时,同学们吃惊着窃窃私语的样子时隔多年仍无比清晰。但随后,他创作的第二篇小说,一个发生在火星上的阴谋论故事就遭到了退稿,再往后,因为备战高考,陈楸帆暂停了创作。在入学北大开始之后,漫长的七八年里,陈楸帆断断续续写了一些短篇,却也都没有产生大的影响,直到2010年,导演彭浩翔发起的一个另类征文微博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个自封为“首届三俗微小说比赛”的小项目,要求参赛人员以少于140字的体量创作一篇小说,恶搞低俗下流暴力均欢迎,但必须得是小说,不能是段子。陈楸帆抱着娱乐的心态参与,结果一出手便是第一名。只是280个字符所能传达的还是太少,陈楸帆不舍得止步于此,于是几天之后,一气呵成的《G代表女神》问世了。

《G》的故事设定在一个人类感官衰退的年代,性欲沦为一种奢侈,天生是没有阴道的女孩“G女士”用各种宗教的、科学的方式去追求性高潮,终于在一次实验后,拥有了浑身都是G点的超能力——是的,吹一阵风、下一阵雨、或者被抚摸一下,她都会高潮。就这样,G女士被当成性偶像、开始向全世界表演。

这不是一篇典型的科幻故事,流畅的语言与符号化的风格给足了人们快感,大量充斥的性元素也让作品饱受争议,所以陈楸帆说,《G》获得了第四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短篇金奖这件事,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有点女性主义”,陈楸帆说,“我是说这种控制与反控制的过程,也许能够让人思考一下体验与处境的关系”。

所有作品里,陈楸帆还是偏爱自己的长篇科幻小说《荒潮》。

《荒潮》中“硅屿”的原型“贵屿”,离陈楸帆的老家汕头很近。那个人口不足20万的小镇,遍布着3200家从事电子垃圾回收的企业和家庭作坊,从业人员多达7.5万人。这种始于20世纪80年代的产业,在创造出百万富翁、千万富翁的同时,也把这里变成广东污染最严重的地区之一。

陈楸帆18岁离开家到北大读书,十几年后再回看家乡,发现那简直就是一个“科幻世界”,“因为那里有最先进的科技思想,和最保守的风俗观念”。这次写作,陈楸帆进行了大量的实地考察,书中那些复杂的宗族关系和宗教仪式也都与潮汕文化紧密相关,他特别以极大力度描写那个湿润到黏腻的环境,放大对身体的刺激,“我在意实感,在这样混乱的环境里,只有感官上的细节能让读者身临其境”。2013年,《荒潮》作为他的突破性尝试,一举获得了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长篇小说金奖。

目前为止,陈楸帆还没有一个固定的写作风格,但他觉得归纳风格是评论家们的事,作家只管开辟可能性就好,毕竟科幻之所以让人钟情,就是它可以把设定推向极端,让人看到那种惊异感和陌生化,“而现在的中国,”陈楸帆一顿,“本身就是一片异化的最佳试验田。”

这也是这代科幻人的集体感受。

闷不吭声埋头写了多年,再一抬头,忽然发现科幻成了风口,资本、IP、科幻电影,“呼呼啦啦涌进来好多人”,但这并不足以支撑媒体对中国科幻的盲目乐观。

“金字塔结构是最稳固的,杠铃次之,现在只能算个锤子。”陈楸帆在微博上如此描述中国科幻的现状。“锤子很大,很重,但是下面就是特别细,纤细、纤弱的一根棍,这根棍一倒,其实也什么都不剩了。”中国科幻正处于“大国崛起”阶段,可想想专门发表科幻小说的杂志还是只有《科幻世界》一本,“这放在哪个国家都很难置信。”

像每一个作家一樣,陈楸帆对于周围世界极其敏感,但高科技世界的激烈竞争与繁重工作没有压垮他,他依旧优雅有礼,用他尖刻的智慧与幽默的戏谑控制每次谈话的节奏,就像刘宇昆的评价:他的为人如同他的小说一般与众不同。

工作忙碌,分身乏术,陈楸帆依旧坚持早睡早起,从不熬夜。即便精力有限,他还是习惯用大块的时间写作——“最好是在夜里,或者早晨;最好是断网、远离手机和社交网络。”总裁陈楸帆的一个困扰是:白天干扰太多难以创作,晚上灵感更好却不能熬夜。这时,无比自律的陈楸帆,会选择在晚上记下所有灵感,再在第二天早点起来写。

回到开头对佛系的探讨——

陈楸帆说,“都行,可以,没关系,不争,不抢,认命,随缘”的佛系风潮背后其实隐藏着巨大的时代焦虑。在这个发展飞快的社会里,一个科幻作家要如何让自己快乐起来?陈楸帆的一位老师将认知科学与积极心理学相结合,提出了一个关于幸福的概念,陈楸帆觉得,这概念在科幻文学上也相当合适。

概念说,既然人类的意识与自我认知可以根据不同的时间维度进行分层——比如人类精神层面的东西最后都可以划归到原子、分子的活动里——那么相对应的,幸福也可以根据时间维度来进行区分。

可以用三个维度来衡量,首先是在“秒”的时间尺度上生发的愉悦感;随后是在“分”和“时”的长度上所产生的专注;最后则是超越了时间维度的“意义”,“在科幻小说的领域里,我觉得这三个层面的幸福互相交叠、互相碰撞,它们带给我的满足,让我足以抵抗这个时代所带来的焦虑。”

Q=《北京青年》周刊A=陈楸帆

Q:你最初是用什么工具写作的?你现在常用什么工具写作?

A:我的第一篇小说肯定是手写。小时候很多小说都是写在笔记本上的,中学之后就开始换电脑了,当时是用Windows,现在是MAC,写作时间都不固定,有想法就会记下来。一般我都需要酝酿很长时间,等开头中间结尾框架都成熟了,就动笔。

Q:2017年最让你震惊的新闻是什么?

A:还是AlphaGo吧。因为它真的挑战了“人类中心主义”的很多固有的思维观念和传统。以前大家都觉得围棋那么牛,是人类智慧最后的堡垒,但现在机器能够以自己的逻辑存在,完全不需要人类,甚至人类经验对它来说反而是负担和拖累。人类需要一步一步地把自己从那种“中心主义”中放出来,包括人类在宇宙中的位置,所以这个是2017年让我比较震惊的新闻。

Q:你觉得这些年中国的科幻环境有变化吗,是变好还是变差了?

A:总体来说肯定是变好了,更多的作家有了更多的发表平台,新的作家更容易被发现,也更容易获得相应的经济回报。作家目光不仅在国内,也摄入了海外市场,甚至影视改编等产业链条。但是不太好的地方就是很多人没有踏实去把每件事做好,这个过程中肯定有一些急功近利的事情发生,比如去玩一些资本的炒作概念,把一些IP进行背离了价值本身的商业运作,我觉得这样的行为肯定是违背客观行业规律的,它会对市场有一定的损害。

但是相对60、70两代人,我们科幻发展的环境肯定是要更好,一个是发表的平台更多了,而且大家对于科幻的认知与兴趣更浓厚了,但我们与“90后”之间科幻大环境的区别就没有那么大,可能就是他们迎接了网络出版、IP改编这样的热潮。所以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命运,比如“60后”、“70后”、“80后”写作过程中肯定需要特别强的自发性,必须自己给自己动力以坚持,因为当时没有特别好的商业化和变现渠道,所以当时很多创作者就是靠着那种热情撑下来的,很多作者因为收入无法支撑自己和家庭的生活就不写了,也是比较可惜。但现在很多作者在年轻的时候发表作品,就可以让资本注意到,这会更给他们一些外在的动力,当然不太好的地方就是他们很容易被资本裹挟,因为资本有很强的引导性,这对作家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Q:如果有一台时光机,你是想要去看过去,还是去看未来呢?

A:我应该还是会去未来。我选择的时间点肯定是我此生都到不了的那种。但是又不能去得太远,因为如果去了太远,有可能根本就无法理解那个时代。现在,我们在有生之年有可能能够通过技术活到120岁,就等于说我们大概还有90年(可活),那么我会想要去到100年之后,然后等到了那儿,再去想怎么能够再把生命延续一些,达到那种生态上的永生。而且如果可以,我希望能每隔一段时间就出来看一下,如果喜欢那个时代,就出来生活一段;如果不喜欢就接着睡,就像定时闹钟一样,每过50年就醒过来一次。虽然也有可能世界大战了,我们都毁灭了,但我觉得可以去看不同的未来,就挺有意思的。

江波:我们正处在科幻的开端

江波是典型的工科直男,严谨而内敛,作为第八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的副主席之一,他跑前跑后,異常忙碌。自2003年在《科幻世界》上发表处女作《最后的游戏》以来,他14年来笔耕不辍,2016年更是迎来大爆发——《银河之心Ⅲ:逐影追光》获得第七届全球华语星云奖最佳长篇小说金奖和第28届中国科幻“银河奖”最佳长篇小说奖,《银河之心》三部曲也获得第七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最佳科幻电影创意奖。他的作品语言简洁,风格冷峻,想象汪洋恣肆,是硬科幻的代表。面对日益便捷的网络信息检索,他认为建构科幻世界的体系、传达系统的科幻理念对科幻小说的创作尤为重要。

阿缺:专职作家的日子还不错

第一眼看到向我走来的阿缺,仿佛就是从大学男生宿舍楼走出来还我笔记的少年。黑框眼镜,宽松毛衣,蓝色牛仔裤,就差一双拖鞋了。阿缺是“90后”理工男,大二便开始了科幻创作,起因只是想赚一点稿费请学妹吃饭、看电影。在第八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评选中,他的小说《再见哆啦A梦》获评最佳中篇小说金奖。如今已经卖了几部小说影视权的他定居成都江安河边,开始了专职写作的生涯。

Q=《北京青年》周刊A=江波

Q:你的科幻启蒙作品是什么?

A: 我的启蒙作品,应该追溯到小学时看过的一个短篇集,主要是些五六十年代的科幻作品,带有很强的科普性。大约同一时期,童恩正、郑文光、王晓达等老师的一些作品,也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飞向人马座》、《追寻恐龙的人》、《波》这些作品或许都可以称为我的启蒙之作,当然,还包括叶永烈老师《小灵通漫游未来》这样的现象级作品。

Q:你最开始写作用的工具是什么?

A:最开始当然是手写。我还记得参加清华的科幻征文比赛时,我是手写完然后再请人录入。那个时候电脑还不普及,电脑输入还可以是一门生意。

Q:你最开始以及现在接触科幻作品的途径?

A:少年、青年时代读科幻小说最主要的途径是图书馆,现在主要是网上买书或者直接看电子版。相比而言,还是购书阅读比较多吧!

Q:你觉得这些年中国的科幻环境有变化吗?

A:以科幻的环境而言,自然是一代比一代更优越。科学技术越来越普及,也就为科幻提供了更多的营养。这是一个随着经济发展,科普越来越借力于市场上的类型文学。我相信中国会有一个科幻文学的繁荣期,我们正处在这个时期的开端。

Q:2017年最让你震惊的科技新闻是什么?

A:如果纯粹以科技新闻而论,没有什么特别让我震惊的。宇宙有引力波,生命科学有基因编辑,人工智能有阿尔法狗零版,这些其实都是突破,这些现实中的大动静我反而觉得平淡,或许科幻作家走得太远了。如果一定要选一个,那就选择阿尔法狗零版吧!从零开始,21天成为这个星球上最会下围棋的存在。

Q=《北京青年》周刊A=阿缺

Q:你最开始是的写作工具是什么?现在呢?一般什么时间写作?

A:最开始是在高中课堂上写(并不值得被借鉴),那时候是用手写,以至于右手中指关节有个凸起的肉瘤。真正发表的作品,都是大学时在那台破笔记本上写的。后来参加工作,躲在隧道里,无法带电脑,也没有信号,所以也用手机写过——效率高过手写和笔记本。如今习惯用一款87键的机械键盘,在书房里写。凌晨以后没人找、也刷不出社交资讯的时候,是最好的写作时间——当然,也是最伤身体的写作时间。

Q:最开始以及现在接触科幻作品的途径?

A:以前是以阅读《科幻世界》为主,现在手头宽裕些了,除了杂志,新出的科幻单行本几乎都会买。现在还跟几个关系好的同行组了个“群”,新写的作品都会扔进去,互相看看,也会互相推荐新看的书。

Q:作为“90后”,你觉得比起前辈,你经历的中国科幻发展环境分别有什么不同?

A:我恰处在最好的年代。80年代作者所创造的中国科幻环境,我以读者身份见证了,读到了很多佳作,也看到许多作者略显凄凉的境遇。那时非常矛盾,人们还爱看书,但科幻作者很少能以写作维持温饱,仅凭爱好,难以持久,所以后来很多好的作者不复出现。如今有不少专职写作的作家,日子过得还不错。而“00后”作者,可能会面临更激烈的竞争,更眼花缭乱的抉择,这对写作的成长不是好事。

Q:这些年中国的科幻环境有变化吗?

A:我觉得是变好了。科幻作品拥有了以前没有的热度和关注度,当然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功劳来自于大刘(刘慈欣)。如果是以前,我想这个采访也不会发生,而我应该还在大山里面背着工作包钻隧洞。除了文学,其余科幻产品也在萌发。这是科幻写作者最好的时代。当然,由此而来的浮躁、盲目跟风写作等诸多乱象也在发生,这个需要警惕。

Q:2017年最震憾的科技新闻是什么?

A:“中国天眼”FAST天文望远镜。我特意去看了,非常感动。天文项目通常会花很长时间,甚至可能在有生之年都看不到成果,我觉得做这件事的人理想特别崇高。

解密科幻盛宴——全球华語科幻星云奖

2017年11月18日、19日这两天,科幻界的大佬云集北京,不仅有传说中的“四大天王”以及各路科幻大咖,引来无数科幻粉丝为之疯狂。科幻看似酷炫,但是科幻界作家却多是含蓄而内敛的。一人一副眼镜,几乎是标配:休闲鞋、牛仔裤,上身搭一件西装……能有眼福见到如此庞大的科幻作家阵容,还真亏了第八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

“星云”的由来

这是一个2010年由世界华人科幻协会创设的以全球华语科幻作品为评选对象的“民间”奖项。名为“星云”,是为了致敬姚海军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自制的同名粉丝杂志。

2009年,知名科普作家董仁威同科幻作家吴岩、《科幻世界》副总编姚海军等商议并发起建立了世界华人科幻协会。同时,在姚海军的建议以及在董仁威、吴岩、王晋康、刘慈欣、何夕、韩松、程婧波、董晶、杨枫等人的支持下,为把全球华语科幻作家和科幻爱好者团结在一起又创建了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办一个民间的奖项,一无政府背景,二无任何稳定的资金来源,全靠一帮科幻志愿者,困难重重。“经费是最大的问题,科幻作家和科幻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比如韩松把他出版的一本书一万元的稿费都捐出来。”董仁威曾说。

实际上,科幻界的大奖常贯之以“星云”之名。1965年美国科幻和奇幻作家协会创立的星云奖,其奖杯是一个由透明合成树脂制成的螺旋星云,奖项也因此而得名。星云奖与雨果奖齐名,是全球幻想小说界最重要的奖项之一。1971年,日本星云奖以世界科幻大会的雨果奖奖项为范本创设。“星云”这个名字通常认为来源于1954年日本最早出版的科幻杂志《星云》。

“新老”接力

前两届华语星云奖的评选都设最佳科幻作家奖,先后颁给了刘慈欣、韩松、王晋康。第三届以后,该奖取消,增评新锐作家奖,江波和陈楸帆先后获得这个奖项。在第六届的评选中,张冉的《以太》获评最佳新秀奖。

刘慈欣是当之无愧的“中国科幻第一人”,《三体》为华语科幻赢得重大声誉的同时,也为科幻赢得了大批读者和关注者,因此第六届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授予了他华语科幻文学最佳成就奖。韩松在科幻小说文学性方面并不亚于刘慈欣,他的长篇科幻小说《红色海洋》,是一部具有世界水准的科幻小说。今年他凭借《驱魔》夺得最佳长篇小说金奖和最佳科幻电影创意金奖。此外,在英国权威学术刊物《自然》上发表科幻小说的作家夏笳、作品上了《人民文学》封面的科幻作家程婧波、续写《三体》的宝树、飞氘、后起之秀张冉等一批“80后”以及在本届星云奖的评选中以《再见哆啦A梦》获得最佳中篇小说金奖的“90后”作家阿缺纷纷接过了科幻创作的接力棒。

星云浪潮

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的评选中还特别增设电影创意专项奖,从第六届的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评选起,吴霜、王侃瑜的电影剧本《云雾》(王侃瑜原作)、何夕的《天年》和江波的《银河之心三部曲》、韩松的《驱魔》获评该奖。在IP热度和影视化的浪潮下,全球华语科幻星云奖积极打通科幻文学创作和科幻影视、游戏,目前星云奖推介的多部作品正在处于制作阶段。

猜你喜欢
全球华语刘慈欣星云
刘慈欣素描头像
有眼无珠
第二届紫荆花诗歌奖暨全球华语诗歌大赛揭晓
刘慈欣文学院揭牌仪式
戴一片宇宙星云
玫魂星云
三叶星云
刘慈欣:如果有可能,我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未来
全球华语动素选择的倾向性——以《全球华语词典》中的动素词语为例
lIU CIXIN, CHINA’S SCI-FI MA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