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晓迪
尼古拉斯·雷诺兹
在古巴,除了切·格瓦拉的画像,两个“大胡子”握手而笑的照片,大概也是“上墙率”最高的照片之一。那是1959年5月,60岁的“老爹”欧内斯特·海明威举办了一次钓鱼比赛,33岁的“总司令”菲德尔·卡斯特罗捕获了一只巨大的枪鱼,获得第一名。
很难想象,这位世界闻名的“反美斗士”终生都是那位“美国硬汉”的忠实读者。直至2002年海明威博物馆开放那一天,老迈的卡斯特罗还发表了一场即兴演讲,大谈《丧钟为谁而鸣》对自己的启蒙意义。这座博物馆的前身即是海明威的“瞭望庄园”。从1939年到1960年,每次艰难旅行之后,他都会回到这里休养身心,在一群小猫的环绕下开始写作,或驾驶着“皮拉尔”号游艇出海,进入湾流去拖钓马林鱼。
海明威的古巴,由此吸引着一批批观光客前来探访寻踪。人们在小村科希玛遥想老渔夫圣地亚哥与马林鱼搏杀三天三夜的英勇事迹,或是坐在佛罗里达酒馆,点一杯海明威爱喝的莫吉托——配以薄荷和冰块的古巴特色朗姆酒。
然而,事实上,海明威的古巴岁月并不是这么简单。二战期间,在美国大使馆的支持下,他在哈瓦那组织了一个反间谍工作站,命名“骗子工厂”,自己则从小说家摇身变为“特务头子”,让酒馆小二、码头窃贼、穷困潦倒的二流子、斗牛士和流亡贵族结成一个奇异的组合,当间谍、搞情报,揪出那些轴心国的同情者。
《作家、水手、士兵、间谍:欧内斯特·海明威的秘密历险记,1935-1961》
曾供职于美国中央情报局博物馆的历史学家尼古拉斯·雷诺兹在新书《作家、水手、士兵、间谍:欧内斯特·海明威的秘密历险记,1935-1961》中,就为读者呈现了这样一个历史暗影中的“间谍”海明威——在中国,他与蒋介石夫妇和周恩来分頭会面;在加勒比海,他驾驶着“皮拉尔”号侦察纳粹潜水艇;在欧洲战场,他为盟军获得了解放巴黎的关键情报;在古巴,他为卡斯特罗的运动筹资并购买武器……雷诺兹还挖出了海明威最大的秘密——他不仅为美国中情局执行特殊使命,也是苏联内务部(克格勃前身)的在册特工。
“苏联特务”这个发现,让从小喜爱海明威的雷诺兹难以接受,《华尔街日报》则索性以“一个龌龊的小秘密”暗讽这位大作家的叛变。但正如海明威在给友人的信中所写:他,海明威,“不是他妈的卖国贼”。因为他相信自己的冒险之旅是为正义和弱者而战——对美国政界的幻灭,对共产主义的同情,对法西斯主义与右翼独裁者的深恶痛绝,让他在某一阶段投向了“正义的俄国”与古巴的革命者。
然而当冷战的帷幕拉开,无论苏联还是卡斯特罗都已成为“美国公敌”。在雷诺兹看来,正是在个人与国家之间摇摆的苦涩挣扎,以及“麦卡锡主义”下风声鹤唳的政治迫害,让晚年海明威的抑郁症雪上加霜,“终于得出了那个悲壮的结论:唯一能够重新掌握局面的方法,就是杀死自己”。1961年7月2日,海明威用那把猎过狮子、公牛和灰熊的猎枪,轰飞了自己的整个脑袋,以死亡诠释了《老人与海》中圣地亚哥的名言:人可以被毁灭,但不能被打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