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天气晴好,和朋友一起户外爬山,朝着秦岭迈进。中午的时候我们来到一块洼地,不远处竟然有炊烟升起。走近了,原来是一个小院,围墙是用土坯子围起来的,久经风雨,已经有些残破,可以清晰地看见被雨水冲刷的纹路。走进院子,有一座老房子。从屋里跑出一只可爱的小黄狗,紧跟着走出一位老者。看得出,他是这家的主人。老人热情地招呼着我们,像是看到了久别的朋友。老人再三让我们喝水,让我们吃院子里的柿子,说得更多的是他的这座老屋。老人的子女都在城里上班。老人年轻的时候是匠人,专门给别人盖土房子。而今,原来的土坯子房都被拆了,农村都盖起了小洋楼,他的盖土房子的手艺也就被搁置起来了。但是老人对他的事业有着深厚的感情,对那冬暖夏凉的土坯房有着永远的不舍。这座老屋就是他亲手盖起来的,他与老屋有着深厚的情谊,他不愿意离开,守着……真的很钦佩。那天爬山结束,回到家里,我已经忘却了享受户外的欣喜,忘却了秦岭的深邃与开阔,却清晰记得那位老人对老房子眷恋的神情与反复的诉说,让我对这土坯房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我的脑海里像是在放黑白电影一样,依稀想起小时候看到的盖土房子的情景。我出生的时候家里就是土房子,没有机会看到它的建造过程,记得最清楚的是大舅家盖房子。舅舅兄弟三个,大舅结婚时家里的房子就很紧张,还要给二舅、小舅结婚,所以他就划了一块宅基地。现在盖房子,首先买的是砖。那时候首先要做的就是“踏胡墼(读ji)”。 “胡墼”是老家西府的方言,胡墼也叫胡基、胡期、胡其,或者叫做土墼。据查,两汉时期已开始使用。《说文》:墼,令适也,一曰未烧者。段注:令适卽令甓。甓就是砖,墼就是未烧的砖。《一切经音义》卷四十七解释,“墼”为击压泥土制方形的像坯一样的东西,不入窑烧制,用做修筑城垒的材料,它的学名应该叫“土坯”。在人们生活水平普遍比较低的时期,它是百姓建房的必备材料。这个胡墼的制作(或者生产)过程,叫“踏胡墼”,有的地方也叫“踩胡墼”。
土坯房子,在老家叫“厦房”。在那个年代,娶妻结婚都要有三间厦房,所以在村子里头,有这手艺的人都是匠人,很吃香的。但是自家盖房子,胡墼是必须自家准备的。这样一来,大多数人家都会自己踏胡墼,用现在的专业术语,就是制作建筑材料。我专门请教了老匠人,这是一种有一定技术含量的重体力活。首先,是选择土,取土要到土壕,取干净的黄土,不能含有杂草;将土打成粉末,不能有大的疙瘩;再用水渗潮,待发潮而不粘手时方可制作,不然就和泥巴了。然后,就是模子,是用木头做的,要选择质地坚硬的木材,不易变形,踏胡墼是各家自己的活计,所以模子的大小没有一个严格的制式标准,长一般四十厘米左右,宽二十四厘米左右,高五厘米左右。这模子也不一定是家家都有,一个村子一般有两三个,邻里之间互相借用。另外,就是准备其他材料,为防止粘连模子,不好取出做好的“胡墼”,要用一些灰,当做润滑剂,自家灶膛的麦草灰就可以。最后是“踏”,也是最核心的技术活儿,这需要两到三个人完成,两个人踏,一个人供土。先整出一个结实的平面,把模具在上面放好,里面均匀地撒上一层灰,填土,土要填得冒出尖儿;填好后用铁锹拍一拍,再盖上一条蛇皮袋子,用双脚在上面踩踏,凹下去了再继续填土,直到不再凹陷;再用平底锤子使劲往下夯,平底锤子是木制的“丁”字形手把儿,前面是石制的夯头,犹如火柴头,有一定重量。这是一项很费体力的活儿,一般都要年轻小伙子来完成。夯时要把锤子高高提起,先朝中间猛地一击,然后再打四个角儿,接着打腰部,最后再把模具里的土打得平平整整,这样就可以往起提了。提时先用脚后跟踢开模具的卡板,手捏模具的两个边框,将其立起来,然后一手托住一头,一手抓住另一头。土坯脱离模具,就可以把它一个挨一个垒起来了。刚做好的“胡墼”容易变形,一定要轻拿轻放,排列整齐,中间要有间隔,利于通风晾晒。需要注意的是,千万不能淋雨,否则就变成一堆烂泥。待其彻底干透后,方可使用。一座土坯房,如果梁柱结实,存在一二百年不成问题。
岁月悠悠,孩子成长为大人,土坯平房早换成楼房,踏胡墼已经渐渐远离人们的生活与记忆,现在大多孩子都没有见过。但是当我再看到它的时候,它依然闪动着厚重、朴实、智慧的光芒,不得不佩服人类,真是细小而又伟大的生灵。
作者简介: 朱亚飞,女, 1981年12月出生,本科学历。宝鸡市群众艺术馆群文部主任、馆员。陕西省群文學会会员,宝鸡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宝鸡市群文学会副秘书长。从事群众文化理论调研、馆站辅导、文学创作以及《宝鸡文化》编辑工作。十余篇文论获得国家级奖项,数十篇公开发表,诗歌、散文散见于报刊。被宝鸡市委、市政府授予第七届、第八届“宝鸡文艺大奖优秀文艺创作奖”。
(责任编辑 王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