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贵芬
“我不要看她,不要看她,她都不要我了,我也不要再看她,你们都不许哭!”娘声嘶力竭地喊道。二妹的遗体被缓缓推走,望着二妹年幼的孩子,娘一把把孩子抱在懷里。那一刻,她老泪纵横,满头白发,诉说着丧女之痛的绝望和悲凉。那一年,她68岁。
我娘真是命苦!我想起父亲去世时的一幕——父亲患了癌症,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钱,最后还是撒手人寰。那年,哥17岁,我14岁,二妹11岁,小弟才8岁。父亲下葬那天,我们四个孩子在新堆起的坟前大哭。可是娘没有哭,她拉起我们:“爹走了,娘还在,我们要活下去!”就这样,娘用她瘦弱的肩膀独自为我们撑起了这个家。那一年,她40岁。
那时候,我们四个孩子都在上学,娘一人要种8亩地,辛苦可想而知。秋天是娘最难熬的时光。秋雨连绵,地里的草疯长,娘整日到地里薅草。天不亮,她就给我们做好饭,然后去地里,晚上很晚才回家。因为地里潮湿,娘的腿患上了难以治愈的皮肤病,最后成了身上永久的伤疤,也成了我们心中永远的痛。
农民靠天吃饭。一次,娘想趁着雨水给庄稼施肥,她掂着沉重的肥料袋,趔趄地走在泥泞的田垄上一下子摔倒了,膝盖处直往外渗血,但她硬忍着,淋着雨把肥料撒完。当天我从学校回家,看到娘肿得吓人的双腿,心疼得哭倒在娘的怀里。我说:“我不去上学了,我要帮娘干活。”娘发怒了,挥手打了我:“你有出息,我活着才有盼头,你是要让我失望吗?”我跪在娘的面前,暗暗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
那些年,娘就像被鞭打的陀螺一样忙个不停,后来家里买了一头小毛驴,每到星期天,我就跟着娘赶着驴车去砍柴,然后把柴火晒干,以抵御漫长、寒冷的冬季。坐在驴车上偎依在娘的身边,虽然累,但很快乐。麦忙季节是娘最苦、最累的时候。那时候多亏了那头小毛驴。娘把麦子割下来,用驴车拉到麦场摊开、晒干,再给驴套上石碾子一遍遍地碾。娘没日没夜地干,虽然疲惫至极,却从不说累,看着大堆、小堆金黄的麦子,她的眼里满是丰收的喜悦。
娘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大善人。她常说,善待别人就是善待自己。记得,那头毛驴在我们家待了好几年,并生过四头小毛驴,为我们换了钱。娘从来不舍得打毛驴一下,总称毛驴为“老伙计”。后来,毛驴越来越老,拉不动重物了,娘就帮驴一起干活。最后,驴的眼瞎了,再也不能干活了。邻居劝娘把驴卖了,娘说啥也不肯。娘说,这头老驴是我们家的功臣,直到老驴病死,娘才找人把它拖走。
有一次娘去地里干活,路上看到好多人围着一个弃婴议论纷纷。那时,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谁也不肯把孩子抱回家。娘挤进人群,解开衣服,把孩子抱在怀里回了家。娘给孩子取名乐乐,抱着她喂水、喂小米汤。可是,三天后乐乐还是在娘的怀里永远闭上了眼睛。娘说,抱起乐乐的时候,她就发现乐乐是有病的,但是她不想让乐乐死在荒郊野外。
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好起来,我们兄弟姊妹渐渐都有了自己的工作和家庭,而娘也老了。汶川地震期间,娘看到有人在街头募捐,节俭了一辈子的她一下子捐了1000块钱。娘不但自己捐,还动员我们也捐。她说,我们再难也有屋住有饭吃,但灾区人民可怜,缺吃少穿的,咱就帮帮他们吧。
娘碰到讨饭的人也时常给予帮助。一次,她甚至把一个讨饭的大娘领到家里,又拿馍又端菜,临走还塞给大娘一些钱。娘说,她也曾讨过饭,知道讨饭的滋味,不是没有办法,谁会出来讨饭呢?
这就是俺娘,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妇女。她中年丧夫,老年丧女,但她是那么坚强、勇敢,又是那么勤劳、善良,她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了一个家,为儿女撑起了一片天!作为她的女儿,我以她为荣,并在生活、工作中处处以她为榜样,勇敢面对生活中的难题,与人为善,勤奋工作,赢得了大家的尊重,这些都是娘给予我的!
愿娘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