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燕
在北极,极夜尚未完全结束,早上八点天才亮,而天色到下午四点就暗下来。这时,我的小房间里有一片雪地反射进来的昏黄。很快,星星亮了,雪变成铁灰色,夜色覆盖天地与冰封的大洋。这里距离北极点1200多千米,除了苔原,就是冰川和海水。它们本来就是静的,到深寒的夜里,更是大静。
有时候,独处的恐慌来自将要面对自己。屋外是从未有人踏足过的永冻荒岛,岛外是千万年冰封的蓝色冰川,这里是世界上最孤独遗世的地方。
北极暗夜驱赶着人蜷缩进一个温暖的小空间里,像蜗牛安心地缩回它的壳里,将本可伸展的软体安置下来。
那个软体,是旅行者在温暖而灯火灿烂夜晚里的猎奇心。它原是一个人旅行想要满足的基本欲望。所以,在北极的旅行更像是放逐自己。对日常生活的背叛总埋在世人心中,在北极,它浮上了心头。
人在旅途中总有小孤独,这漆黑的夜晚能将孤独放大到极致,赶走日常生活留下的所有烟火气,因此,卸下盔甲,還要让在嘈杂中紧张的心松口气,才能把心打开。
心虽然在自己体内,却是一样最不受控制的器官,如一个少年般敏感独立,人根本奈何它不得。
这是一种放弃了任何努力的解释,不征服,不窥探,不占有,弃绝任何欲望。世界的真相就这样安静地大白于天下。
(容蓉摘自《青年博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