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永艳
越南花山岩画文献研究
何永艳
在中国和越南长达数千年的朝贡关系中,越南使臣留下了32份关于花山岩画的文献资料。花山岩画属于文化景观,这是一种介于自然遗产和文化遗产之间,人文与自然相结合的特殊遗产。据史料记载,越南的使臣门槛很高,多为越南功名显赫的著名文臣,他们拥有越南当时文化精英的最高水平。由他们留下的这些文献以诗歌的艺术形式为主,也有散文、日记和图画等形式。这些文献资料学术性与艺术性相互交融;且在承前启后的记述历程中掀起了关于“黄巢遗迹说”的学术争鸣,并提出了一些宝贵的学术探索理论,从而为我们深入广泛地研究越南文化提供了宝贵的异域视角。
花山岩画;越南使臣;黄巢遗迹说;异域视角;学术价值
越南使臣书写的花山岩画*花山岩画地处广西崇左市左江及其支流明江流域,范围包括崇左市宁明县、龙州县及江州区和扶绥县境内,系战国至东汉时期岭南左江流域当地壮族先民骆越人群体祭祀遗留下来的遗迹,描绘了骆越人生动而丰富的社会生活,与其依存的山体、河流、台地共同构成壮丽的左江花山岩画文化景观。岩画绘制年代可追溯到战国至东汉时期,已有2000多年历史,其地点分布之广、作画难度之大、画面之雄伟壮观,为国内外罕见,具有很强的艺术内涵和重要的考古科研价值。2016年7月15日,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举行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第40届会议上,“左江花山岩画文化景观”与湖北神农架一起入选《世界遗产名录》。花山岩画申遗成功填补了中国岩画类世遗项目的空白。https://baike.baidu.com/item/%E8%8A%B1%E5%B1%B1%E5%B2%A9%E7%94%BB对花山岩画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首先,这些文献为我们研究花山岩画提供了来自异域的“他者”视角。从越南使臣的花山岩画文献中,我们了解到了诸多来自不同视角的关于花山岩画的历史“实相”,正如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院长葛兆光教授在《越南汉文燕行文献集成(越南所藏编)》发行会上谈到的,“这些珍贵文献展示了越南人眼中的古代中国,记载了中越两国历史上的友谊和交往,也给研究者提供了‘跳出中国,又反观中国’的视角……这些来自异域的资料仍然有其价值,因为它的记载有另一个立场,它的评价有另一种眼光,它的观察有另一种角度。”[1](序一3)
其次,这些文献为左江花山岩画文化景观的研究提供了来自异域族群的历史视角。左江花山岩画属于文化景观。文化景观一词早在20世纪20年代起就已被普遍使用,指的是一种介于自然遗产和文化遗产之间、人文与自然相融合的特殊遗产。文化景观的理论先驱苏尔认为应该“从长时段历史的视角研究文化区和文化景观的形式”[2](P1619),因为“文化景观是某一群体利用自然景观的产物”[2](P1619),文化是文化景观建构的驱动力,其随着时间变化不断发展循环,而且随着外来文化的介入不断演化更新。梳理花山岩画的研究成果时发现,由于壮族先民创造的古壮字没有广泛推广使用,且花山岩画久藏于祖国西南边域未被国内文人注意到,造成国内文献对其记载的缺乏与不足,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花山岩画认识的断裂,使花山岩画研究具有很大的局限性。越南使臣的花山岩画文献作为距离花山岩画文化景观最近的异域之眼见证了花山岩画在某一历史发展阶段的状态,它们虽然仅仅是用诗、文、图的形式进行的记述,但这一外来文化的介入对于弥补我国史料文献记载的稀缺有重大意义,势必会对花山岩画文化演化、更新与循环的历时性研究产生重要影响,为我们深入广泛的研究花山岩画打开了一种开放、流动的,更为宽阔的视野。否则苏尔所要求的从长时段历史的视角研究花山岩画文化景观,探究其在时间变化中由文化驱动力导致的发展变化将无从谈起。
再次,这些文献为新时期跨国文化的构建、交流提供了先导和典范。在越南使臣的花山岩画文献中,我们可以看到宋明清时期越南统治阶层从政治上、文化上、军事上对中华汉语文化圈的极力接近、仰慕以及所获得的丰硕成果,能够帮助我们从整体上去了解与研究更深层次的中华文化。中越文化生态环流中的花山岩画记载不仅见证了中华文化的强大影响力,同时促进了岩画与文学交叉学科研究的生态回环,长远来说对于左江花山岩画文化景观文化区内新时期跨国文学生态环流的建构能够产生有益的前导性示范作用。左江花山岩画——骆越先民两千多年前创造的这一文化胜迹作为东盟文化圈中外文化交流的桥头堡,它的文化之光必将辐射到更远、更广的地域。
在承前启后的对花山岩画的记述过程中,越南使臣掀起了关于“花山岩画如何形成”这一问题的学术争鸣,客观上形成了两个不同的派别。冯克宽的《过华山》奠定了关于这一学说的争论基点。紧随其后,对此观点最为支持的当属阮攸,他在1813年的《黄巢兵马》《明江舟发》中借助花山岩画意象抒发了自己在出使旅途中思乡断肠的愁绪,同时表达了与上层统治阶级相悖的观点,盛赞黄巢这位出生草根的“榜外人”敢于搅动历史风云的伟大与不凡。此外,1817年潘辉湜的《花山兵马》之“千年遗迹说黄巢”[3](P112)、1819年丁翔甫的《明江舟行三首》“西粤舆图自古风”[3](P129)、1831张好合的《舟中杂咏》仅有“战马有回花岭赤”[4](P136)等历史感慨中都透露出对“黄巢遗迹说的认同,1853年潘辉泳的《花山兵马》以“军容”一词认同黄巢遗迹说。
与之相对的观点对花山岩画“黄巢遗迹说”进行质疑和批驳。1809年吴时位的《黄巢兵马山》首次对此观点提出质疑;紧接着,1825年潘辉注的《花山》不仅表达了花山岩画“非黄巢遗迹”的观点,还做出了花山岩画由人创造描画的判断。从1848年裴樻的《燕行曲》开始,黄巢遗迹说逐渐被推翻。1848年阮攸的《花山黄巢兵马》对黄巢兵马遗迹说进行批驳,认为“黄巢名曰盗,花岭自无兵”[5](P106);1870年范熙亮的《花山》认为“黄巢遗迹说”的起源并非因人们的愚昧所至,而是人们对战争恐惧心理和惊魂记忆的再现;1876年裴文禩的《黄巢兵马山行》笃定地认为黄巢已死千年,花山岩画不可能是黄巢兵马遗迹;1880年阮述的《过黄巢兵马山》也对黄巢遗迹说持否定态度。
总之,越南使臣的花山岩画文献体现出越南使臣对花山岩画的理解经历了一个由观点确立、盲目跟从到打破权威、开辟新的学术路径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他们对花山岩画的认识逐渐加深,并在越南文化学术圈内造就出一个承前启后、相互影响、跟进延续的关于花山岩画的文化生境。
越南使臣对花山岩画的书写记录涉及“黄巢遗迹”的较多,由此展开了对花山岩画形成观念的争鸣,呈现出一种承前启后的文化影响态势,笔者据此将其划分为以下几个阶段:
以1809年吴时位的《黄巢兵马山》为明显的分界线,越南使臣对黄巢兵马遗迹说开始进行直接的批驳和质疑,并引领了丁翔甫、潘辉注等后继者,《黄巢兵马山》全诗:“大花山对小花山,闻说黄巢旧驻鞍。兵象形马浓淡里,石城云阵有无间。兴亡往事休弹指,名教中人定赧颜。底处传疑姑莫辨,枉教千古骂轻儇”[6](P262-263)。“花山未驻黄巢鞍”明确否定了“黄巢遗迹说”,并为花山岩画鸣不平。一直到1841年李文馥的《黄巢城》诗歌以及《使程志略草》通过较为细致的实地考察和理性的学术分析,基本上将“黄巢遗迹说”彻底推翻,从而达到了越南使臣花山岩画记述最高峰,《黄巢城》全诗:“天公张角成何事,戎首黄巢有此城。雉堞整齐山即墨,战场驱使纸皆兵。长牙终古抛荒陇,残阵谁人布旧营。客欲停舟多一问,江流咽石作寒声。”[7](P161)与此同时,以阮攸为代表的越南使臣对黄巢反唐的行为是大为称赞的,对花山岩画为黄巢遗迹的观点比较认同,潘辉湜、张好合等人对此观点的态度不够明确。在这认同与批驳间形成了一种对于花山岩画形成观念的学术认识上的对立与争鸣。“理愈辩愈明”,在争鸣之中,越南使臣对花山岩画的认识取得了非常大的进步,他们对花山岩画的形成年代、创作者等进行了追问,一些使臣意识到岩画有可能是由画工画出来的,并开始关注其艺术性。李文馥彻底推翻了“黄巢遗迹说”,并对花山岩画自然形成、画工描画两种可能性进行了分析,对岩画色彩、岩画的写实性等问题进行了有益探索。
从1848年裴樻的《燕行曲》开始,越南使臣纷纷开始直接强烈地批驳和否定黄巢遗迹说,由此黄巢遗迹说逐渐被推翻,他们较为统一地认识到“花山岩画为黄巢遗迹”的观点是荒唐的、靠不住的,并为花山岩画鸣不平,体现出一定的阶级意识,《燕行曲》全诗:“宁明津次阳明船,旗影光摇江水鲜。两岸排青看不厌,化工刓凿自何年。花山兵马竞谈怪,黄巢往事书无载。果然屈律故愚人,开辟依然丹壁在。”[8](P315-316)《燕行曲》不仅否定了黄巢遗迹说,并试图寻找新的论据,他认为花山岩画的创造年代应当早于黄巢兵马历史事件发生的年代,而且黄巢兵马的事情史书无记载,因此花山岩画不可能是由黄巢遗迹变化而来的;同时,越南使臣已经意识到花山岩画作为文化国宝的文化价值和地位,对花山岩画的色彩有了“色色奇肖”等更多的认识,对斑斓的岩画“幻相”的艺术性、岩画图像的排列组合、花山名字的由来、黄巢兵马传说的缘由等都有一些有益的思考和探究。这一时期还出现了图画与文字配合的形式,图文并茂地保存、记录了花山岩画几百年前的历史状况。
越南使臣对花山岩画的记述虽以诗歌等形式来进行,我们却可以从其异域视角中看到这些文献的艺术性与学术性。
在越南使臣的文献中,不乏对花山岩画、明江山水、村落整体文化景观的描述。1802年黎光定的《花山塘记见》中将花山岩画置入明江江流、花山、村落的整体文化景观中,向我们呈现了他所感悟到的花山景观“山入画、水催诗”的诗情画意以及花塘村落竹篱的乡村美景印象,全诗:“遥望花塘树色移,舟浮崖下晚风吹。巍峨祠宇悬旌旆,历落村墟傍竹篱。笔架高低山入画,文澜荡漾水催诗。橹声摇曳传空谷,惊起潭龙欲化机。”[6](P105)1802年同行的阮嘉吉和黎光定《花山塘记见》的诗歌《花山晚泛次韵》以类似的文化情调书写了花山脚下江流两岸孤火独燃、炊烟袅袅、山篱静谧的村落景观,让我们联想到了嘉吉、光定二位使臣在花山深潭幽谷中舟行和诗的闲适情调。1804年武希苏的《经瓜村塘花山》:“廿里瓜塘临岸埔,双峰花岭插云高。巑岏九仞凌青汉,浩渺千寻瞰碧涛。遥认石纹皆赤色,谩传人迹是黄巢。抬头见日天将近,好奋鹏风万里翱”[6](P197),重点描写了花山插云霄、凌青汉、瞰碧涛的高峻震撼,并在观赏完赤色石纹的花山岩画汲取其艺术力量的震撼后产生了奋鹏万里翔的豪迈气概。
越南使臣关于花山岩画“黄巢遗迹说”的认同和反对所形成的学术争鸣体现了越南使臣这一群体的学术探究精神。他们中最杰出的代表是李文馥。
李文馥(1785—1849)字鄰之,号克斋,越南河内永顺人。其祖先原籍中国福建漳州府龙城县,明清之际渡海移居越南,历任官户部右侍郎、礼部右参知等职。绍治元年(清道光二十一年,1841)以正使身份出使清朝。他还曾经奉命出使南亚、东南亚、葡属澳门等地达11次之多,见闻和交游甚广,在后世有“周游列国的越南名儒”的称号。此外,他长于汉文及喃文著作,撰有《西行见闻纪略》《闽行杂咏》《粤行吟草》等作品,在其中展现了他的外交经历及文学才华。《使程志略艸》为其出使日程的记录,《使程括要编》则为其出使里程的记录。因卓越的汉文功底以及周游列国的经历,他对花山岩画的考察记述最为深入、成就最高。
1841年,李文馥作《黄巢城》:“天公张角成何事,戎首黄巢有此城。雉堞整齐山即墨,战场驱使纸皆兵。长牙终古抛荒陇,残阵谁人布旧营。客欲停舟多一问,江流咽石作寒声。并记:州右江岸,有一带石山壁立,石势截然割劚如城堞状。相传黄巢作乱时,据此为城。又数处连山,山腰间多有旗鼓人马之状,俗云黄巢兵马山。相传黄巢败走时,所至辄剪纸为人马旗鼓之形,用符术刓帖于山壁间,一经点化,皆为神兵。其有未及点化,遗形至今在焉。语涉荒唐,不可解。又按:黄巢牙齿有两牙长出颊外,真异相也。”[7](P161)
在这首诗歌中,李文馥认为黄巢是发动叛乱的祸首主谋,因此不可能具有化纸为兵的神奇,诗人感叹:黄巢不也命丧荒陇了吗?这些所谓的残破的兵马阵营又由谁来掌管呢?“我”想停船仔细地询问一番,可惜没有人给我答案。只有滚滚流去的明江哽咽着,岸边的石头发出寒冷寂寞的回声。在诗歌的前几句,诗人一直在叙述黄巢兵马的故事,言语中透露出对黄巢此人的否定以及对于花山岩画为黄巢遗迹观点的质疑,体现了一定的阶级意识。全诗沉浸在一种对花山岩画未解之谜的好奇追问的氛围之中,但诗人并没有获得满意的答案,留下满满的思索。
李文馥的《使程志略草》中还有日记记录,闰三月十四日至花山:“经瓜辰塘,对岸有大花山,山腰石色如丹,有人马旗鼓之状,俗称黄巢兵马山。”[8](P18-19)对所谓黄巢兵马山,李氏作如下注释:“舟行至此,初认之,如画工描写者,第自水面至山腰,高二十丈许,山势如壁,山形如覆,恐人力无所施功,况所画朱色,安能久而不变?再认之,石质本红,又似乎石之筋络者,则象形酷肖,队仗整齐,叚叚皆然,恐造设未能如工。细询之老通事,则云相传黄巢败走时,所至辄剪纸为兵马旗鼓之形,用飞符散粘于空壁间,一咒念,皆为神兵,未及咒者,遣形至今尚在。”[8](P18-19)
李文馥是越南使臣中对花山岩画记录最为详尽、记录字数最多、考察也最为深入的一位,在没有考古资料和科学分析的情况下,他对花山岩画的考察、分析和判断也具有一定的学术价值。
第一,诗人在《黄巢城》序中对“黄巢城”的地理位置记录详尽,对黄巢兵马遗迹的传说记录也最为完整:黄巢败走、剪纸为“人马旗鼓”、符纸刓帖于石壁、点化为神兵,未及点化的遗留在此。
第二,他发现了花山岩画中鼓的图像。其中他介绍花山岩画的一句:“山腰间多有旗鼓人马之状,俗云黄巢兵马山”,张惠鲜认为其“旗鼓人马”四字“已经包含今人所说的人形图案、铜鼓图案、刀剑图案、动物图案等”[11](P124)。这是越南使臣第一次发现除了人马外的花山岩画的重要图像之一——鼓,当归功于他认真细致的观察和敏锐的洞察力。
第三,李文馥对黄巢兵马遗迹说的否定最彻底,对花山岩画“如何形成”的探索最深入。
与吴时位一样,李文馥也否定了花山岩画为黄巢兵马遗迹的观点,他认为黄巢兵马的说法“荒唐”“不可解”,而且认为黄巢“有异相”。但李文馥比吴时位的“破而不立”有了很大的进步,在推翻黄巢兵马遗迹说之后,他对花山岩画的形成进行了进一步的追问。他想到了岩画有可能是画工画上去的,但是这样的结论又被他自己推翻了,原因有三:首先,他首次对明江江面到花山岩画的距离进行了“二十丈”的初步测算,对花山岩画的作画难度较之前人有更真切的认识判断。江面到有画的石壁距离有二十多丈,一丈有三米多,二十丈至少也有七十米以上,如此高的距离,且石壁陡峭、垂直,作画难度巨大,他认为非人力可为;其次,他认为图像的颜色是朱红色的,什么颜料能让图像持续这么久而不变色?再次,他认为有些图像似乎有点像是石头本来的筋络,他怀疑这也许是大自然天然的图画。
李文馥认为花山岩画的图像绝对不是黄巢兵马的遗迹;如上三大论据让他推断花山岩画也不大可能是画工画上去的;那花山岩画是大自然的天然杰作吗?李文馥也并不认为这样的说法正确,因为“象形酷肖,队仗整齐,叚叚皆然,恐造设未能如工”,如果是自然天成的,不可能如此整齐、工整、写实。于是,在得不出任何结论的情况下,他再仔细询问了见多识广的“老通事”,得到的回答是“黄巢兵马遗迹”。看来,对于花山岩画的形成,李文馥的确下了一番功夫进行“田野调查”,也进行了访谈。但是最终得到的答案都不能说服自己,从而陷入了思索与矛盾之中。
第四,他对花山岩画在艺术审美方面的初步判断亮点颇多:对花山岩画图像的色彩做出了“朱色”即朱红色的判断,较之前人对花山岩画颜色“赤”的笼统概括更准确;对花山岩画的图像进行了“象形酷肖”的概括,意识到了花山岩画图像的写实性,这一点现如今被许多专家论证;对花山岩画图像组合做出了“队仗整齐”审美判断,与自然图画比对后否定了花山岩画图像来自天然的想法,以一个“工”字对花山岩画作了最高的艺术定位,充分肯定了花山岩画创作中人的审美创造力。
1841年李文馥《黄巢城》诗歌以及《使程志略草》日记的出现标志着越南使臣对花山岩画的认识探究进入了一个较深入、具有学术考察倾向的全新阶段,从而呈现出宝贵的学术探索精神,在花山岩画的形成观念上开辟出新的学术路径:对花山岩画是画工描画还是自然天成的两种可能性进行了辨析推理,其探究虽未得出可靠结论,但探索精神可嘉。此外,他对江面与岩画距离、岩画色彩的判断,对岩画艺术特点、岩画图像内容的分析等都较前人有了很大的进步。总之,李文馥对花山岩画考察的实事求是的态度、敢于推理怀疑的科学精神为后来的研究者描绘出了对其进行研究的可能的学术路径,算得上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的对花山岩画进行较为深入探究的文献资料。
花山岩画是越南使臣“诗文外交”的重要描绘意象,在对这一意象进行记录描写的过程中所形成的越南使臣花山岩画文献体现出艺术性与学术性兼具的特点。越南使臣对花山岩画的描述及研究以诗歌、散文为主,还包括日记、图画等多种形式。这从侧面体现了越南使臣较高的文学艺术修养。在越南使臣的诗歌中,不难发现一批工整传神的诗句,如:“萧鼓冬冬出国门,万山中断一河奔”[3](P16)“崔嵬峭壁瞰晴澜,人马依依一色丹”[9](P206)“千寻绝壁谁能画?一派寒塘石自顽”[12](P267)“黄巢名曰盗,花岭自无兵。久筑鲸鲵观,讹传剑马形”[5](P106)“烟波空濛劈崖下,斑斓幻相若涂赭。千队万骑纷纵横,闻是黄巢旧兵马”[13](P189-190)等等。
汉语诗歌、散文等都是文学体裁,本来并不具备阐述学术观点的功能,但是以花山岩画为抒情意象的越南使臣们无法抗拒花山岩画的巨大文化魅力,不断对其谜团进行深入思考与探析,因此在其一部分诗歌、散文中进行了艺术性与学术性的融合。最突出的例证是李文馥的作品,他是越南文豪级别的著名文臣和外交家,著述等身。他的诗歌《黄巢城》对仗工整、诗思敏捷,体现出对汉语超强的驾驭能力,如“雉堞整齐山即墨,战场驱使纸皆兵”[7](P161)等诗句读来流畅自然、诗意浑厚;再看他的散文:“石质本红,又似乎石之筋络者,则象形酷肖,队仗整齐,叚叚皆然,恐造设未能如工”[8](P18-19),足见其功底深厚,读来令人只觉岩画图像惟妙惟肖、如在目前,同时,将他的学术思想也表达得条理清晰、形象而准确。
比较而言,我国文献中对花山岩画的记载在数量上较少,目前发现的仅有宋代李石的《续博物志》、明代张穆的《异闻录》、清代汪森的《粤西丛载》、谢启昆的《广西通志》、黎申产的《宁明州志》、黄定宜的《考辨随笔》等六种。其记载的内容都涉及到了岩画的传说、对岩画的祭祀、禁忌,色彩、形状、器物和动物图像等。
越南使臣花山岩画文献以诗歌的艺术形式为主,兼有散文、日记和图画等形式。这些作品有的夸张浪漫、有的白描细腻、有的言辞激烈、有的婉约娴静,其中以细致的白描风格为多,正如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院长葛兆光教授所说:“由于行程漫长、经历丰富,加上对异国他乡的好奇,这些燕行人员在中国境内所撰述的有关中国的文字或图像,时常比中国本土同时期的记录更为细致、直白而不加修饰,成为我们追溯往昔时代生活细节与真相的重要参考文献”[14](P10)。据史料记载,越南使臣入门门槛很高,因此其多为越南功名显赫的著名文臣,具有越南当时文化精英的最高水平。越南使臣出使旅途从我国西南角直抵我国北方,几乎横跨大半个中国,往返来回耗时长达两年有余,在漫漫旅途中,这些经历丰富、才识渊博的使臣们对中华泱泱大国好奇仰慕,对所见、所感记录得细致入微。
此外,越南使臣花山岩画文献中还有两幅图画,1882年裴樻撰和范文貯绘的《如清图》、裴樻撰和佚名绘的《燕台婴语》,以地图加诗文的形式图文并茂地描绘了百丈赤斑的花山岩画的地形地貌和岩画状况。
总之,越南使臣对花山岩画的文献记述涉及到了花山岩画的形成、内涵、艺术性、图像形状、色彩、周边环境等方面,内容丰富、语言优美、形式多样,进行了艺术性与学理性的完美融合,对我国花山岩画文献记载的不足无疑是一种有益的补充。
(责任编辑 尹小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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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StudyofVietnameseArchivesonHuashanRockPainting
He Yongyan
During the thousand years of tributary relationship between China and Vietnam, Vietnamese envoys left 32 copies of archives on Huashan rock painting. Huashan rock painting is a cultural landscape, which is a unique heritage combining humanities and nature and is thus between natural heritage and cultural heritage. According to historical records, the threshold of the selection of Vietnamese envoys was very high so that most of them were famous civilian officials with noticeable contributions. They were cultural elites with the highest education at that time in Vietnam. Those archives are mainly in the artistic form of poem, some other are in the forms of essay, dairy and painting. The academic and artistic values are rich in these archives. In particular, during the linked narrations there is an academic dispute of “Huangchao's sites”, which provides valuable academictheoretical exploration. These archives also facilitate a special foreign perspective to examine Vietnamese culture specifically and comprehensively.
Huashan rock painting, Vietnamese envoys, discussion of Huangchao's site, foreign perspective, academic values
Abouttheauthor:He Yongyan, PhD from the College of Arts of Yunnan University, Kunming, Yunnan, 650091.
2017-10-26
[本刊网址]http://www.ynysyj.org.cn
J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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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40X(2017)06-0114-08
何永艳,云南大学文学院博士。云南 昆明 650091
http://dx.doi.org/10.21004/issn.1003-840x.2017.06.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