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攀利
(陕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西安 710119)
唐宋时期的伏羲祭祀
张攀利
(陕西师范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西安 710119)
在古史传说中,伏羲是三皇之首,多有创制,为中国文明的开创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被尊称为人文始祖,历代奉祀不绝。对于伏羲的祭祀由来已久,历代被列入国家祀典,渐成惯例。唐宋时期的伏羲祭祀在前代基础上进一步完善,并成为当时国家礼制中的重要内容,有昊天上帝之从祀、五方帝中的青帝之配祀和先代帝王之祀。北宋时期在伏羲的陵寝之地进行祭祀成为定制,推动了伏羲信仰的地域化。
唐宋;伏羲;高禖;郊祀;配祀
伏羲是我国古史传说中的一个重要人物,被称为三皇之首,百王之先。文献记载伏羲最早开始文化创制的工作,对中华文明的开创发展作出了巨大贡献。三国时期的曹植曾写下《庖牺赞》云:“木德风姓,八卦创焉。龙瑞名官,法地象天。庖厨祭祀,网罟鱼畋。瑟以象时,神德通玄。”[1]伏羲历来被当作中华民族的人文始祖被后人崇拜和祭祀。
关于伏羲的生平事迹,大多以神话传说的面目出现,文献记载零散歧异,即使是正史当中的记载也是虚实混杂,扑朔迷离。据学者研究,伏羲及其传说,有一个“产生”“扩充”“整理加工”“定型”[2]的过程。关于伏羲的最早文献记载出现在春秋战国时代。《周易·系辞下》云:“古者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3]86历代文人学者对伏羲进行分析、考证,散见于各种古籍之中。而在不同的文献记载当中对伏羲又有不同的称呼,有伏牺、伏戏、宓羲、包牺、庖牺、皇羲、羲皇等。
司马迁写《史记》从黄帝开始,没有为伏羲立传。东汉班固撰《汉书》将上古帝王从黄帝推至伏羲,《汉书·律历志》言:“炮牺继天而王,为百王先,首德始于木,故为帝太昊。”[4]首叙伏羲,次列炎、黄,以伏羲为历史源头。晋代皇甫谧的《帝王世纪》对伏羲的生平事迹有更具体的记述,言伏羲“有圣德”“作八卦”“造书契”“作瑟三十六弦”“制嫁娶之礼”“取牺牲以供庖厨”[5]等。唐开元年间司马贞为《史记》补写《三皇本纪》,对历代有关伏羲的文献材料进行了一次全面系统的整合,其中写道:“太暤庖牺氏,风姓,代燧人氏继天而王。……有龙瑞,以龙纪官,号曰龙师。作三十五弦之瑟,木德王,注春令,其帝太昊是也。都于陈,东封太山,立一百十一年崩。”[6]更晚的《路史》《古微书》《绎史》等著作中,记述伏羲生平事迹更为完备,至此伏羲及其传说事迹基本定型,伏羲作为中华民族的人文初祖的地位也被固定下来。历代文献记载伏羲的发明创造有始作八卦、创造书契、制嫁娶、以俪皮为礼、结网罟、教民渔猎、设官理民、制瑟作乐、造历法、定节气等内容,贯穿了远古时代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极大地促进了文明的进步。后世传说中对于伏羲发明创造的内容多存在附加成分,但是伏羲作为中华民族人文始祖的地位得到了人们的普遍认可和接受,并由此产生了对伏羲的崇拜和祭祀。
伏羲在文献记载传说中或神或人,对人类的文明进步作出了巨大贡献,是一位多功能的始祖神。人们对伏羲的崇拜和祭祀也是多方面的。中国古代对伏羲的祭祀有官方和民间两大系统,其官方祭祀历来被纳入到国家礼制的吉礼当中。
按阴阳五行,伏羲的位置排在东方,颜色配青,故曰青帝,又称东方木帝或春皇。据史书记载,对伏羲的祭祀由来已久,最早可追溯到秦国早期。《史记·封禅书》记载:“德公立二年卒,其后四年,秦宣公作密畤于渭南,祭青帝。”[7]秦宣公四年(前672)设密畤,是祭祀青帝最早的场所。两汉继承了秦朝的郊祭制度,祭祀白、青、黄、赤、黑五色帝,其中青帝就是伏羲*秦汉时期祭祀的五(方)色帝指青帝太昊、白帝少昊、黄帝、炎帝、黑帝颛顼等五帝。参见何泳《秦、汉祭祀五色帝初探》,载于《宝鸡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5年第1期,第78-88页。而秦汉以后有所变化,唐宋时期祭祀的五方帝指东方青帝“灵威赤”等。。西汉时,“汉武帝独尊‘太一’神,建甘泉宫,立‘太一’神祠,五帝佐之”[8],其东方祭祀青帝太昊伏羲氏。到了东汉,汉明帝于立春之日在东郊祠庙祭祀伏羲。两汉以下,伏羲作为五方帝的青帝祭祀或配祀渐成一项国家礼制而延绵不绝。西晋在京师洛阳设五帝祠,按五行以伏羲配木而祭。南北朝时也有祭祀五帝的郊祀制度,其中就包括对青帝的祭祀。隋制,季夏雩祀五方上帝时,以伏羲为首的五人帝配祀。伏羲在五方帝祭祀中的身份前后有所变换,从作为青帝受祀,降为青帝配祀。
唐初郊祀制度基本依据隋礼,经过《贞观礼》《显庆礼》两次编修过程,到开元年间礼官对唐前期的郊祀制度进行了总结完善,编入《大唐开元礼》书中。《大唐开元礼》规定:“孟夏雩祀昊天上帝于圜丘,以太宗文武圣皇帝配座,又祀五方帝于坛之第一等,又祀五人帝(太昊、炎帝、轩辕、少昊、颛顼)于坛之第二等,又祀五官(句芒等)于内壝之外;……季秋大享明堂祀昊天上帝,以睿宗大圣真皇帝配座,又以五方帝、五帝、五官从祀。”[9]14唐宋时期祭祀的五方帝是东方青帝“灵威赤”、西方白帝“白招拒”,南方赤帝“赤熛怒”、北方黑帝“叶光纪”和中央黄帝“含枢纽”。伏羲、炎帝、轩辕、少昊、颛顼五人帝皆“五方配帝,上古哲王,道济烝人,礼著明祀”[10]844。据唐制规定,昊天上帝、五方帝皆是国之大祀。在祭祀昊天上帝的体系中,伏羲作为五人帝之首从祀于圜丘、明堂。《新唐书》又记载了诸神座的方位:“孟夏雩祀昊天上帝,以太宗文武圣皇帝配,五方帝在第一等,五帝在第二等,五官在坛下之东南。季秋祀昊天上帝,以睿宗大圣真皇帝配,五方帝在五室,五帝各在其左,五官在庭,各依其方。”[11]327雩祀圜丘,伏羲神座在坛之第二等,设于“东陛之北”[9]63;大享明堂,列在木室青帝之左。雩祀圜丘和大享明堂都是国家规格最高的祭祀,一般要皇帝亲祭,或由有司摄事。按大祀规格,从祀伏羲对应的宴飨礼器为“著尊二、笾四、豆四、簋一、簠一、俎一”[11]329。
宋初郊祀制度大致遵循唐制,孟夏大雩及季秋大享明堂,祀昊天上帝仍以五方帝、五人帝等群神从祀。据《宋史·礼志》记载,宋初季秋大享明堂,皇帝未尝亲祠,有司摄事而已。皇祐二年(1050),宋仁宗始亲祀明堂,以莞设五人帝神座,奠献用白币,进熟中太昊馔,升自东阶。嘉佑七年(1062),仁宗又亲祀明堂,遵隋、唐旧制,设昊天上帝、五方帝位,以真宗配,五人帝、五官神从祀,余皆罢。五方、五人帝共用犊五、豕五、羊五。元丰四年(1081)诏宗祀明堂,五方帝、五人帝等从祀群神悉罢。诏下,详定郊庙奉祀礼文所上言:“丙申诏书,季秋祀英宗于明堂,以配上帝,余从祀群神悉罢。臣等以类推之,伏请孟春祈谷、孟夏大雩,惟祀上帝,止以太宗配,亦罢从祀群神,以明事天不二。”[13]7667至此,孟夏大雩、大享明堂,五方帝、五人帝等从祀群神皆罢。至徽宗政和年间,孟夏大雩、大享明堂,五方帝、五人帝等群神从祀才得恢复。宋室南渡以后,因财政拮据,常以明堂代郊,“中兴以来,国势偏安,三岁亲祀,多遵皇祐明堂之礼”[14]691。宋高宗绍兴三十一年(1161),宗祀徽宗於明堂,以配上帝,而祀五天帝、五人帝於明堂上。唐宋时期,伏羲作为五人帝之首从祀昊天上帝于圜丘、明堂已成为常祀,正如宋人所谓:“且太昊、句芒,为孟夏雩祀、季求大享及之(从祀)。”[12]2437
维某年岁次月日朔,子开元神武皇帝臣某,敢昭告于帝太昊氏:爰始立春,圣德在木,用致燔燎于青帝灵威仰。惟帝布兹仁政,功叶上玄,谨以制币牺齐,粢盛庶品,备兹明荐,作主配神,尚飧![9]88
开元中,唐玄宗在祭祀伏羲时尚称自己为子臣某,对伏羲歌功颂德,极示崇奉。唐代后期,礼官王泾在追溯立春祭祀伏羲的源流时说:“皇唐之制,除之代纪曰:太昊为百王先,首始于木,故为太昊风姓也。……必言太昊、句芒者,以此二人生时,木旺至春,立德立功。及其死后,故春祀之。”[9]767他的总结基本上反映了唐人对立春祭祀伏羲的认识,也道出了该项礼制建设的缘由。
宋代沿袭唐朝的礼制和祭祀传统,照样祭祀五方帝。北宋在东京开封建有五方帝坛,其中青帝坛应位于京城东郊。据《宋史》记载:“宋因前代之制,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圜丘,以五方帝、日、月、五星以下诸神从祀。又以四郊迎气及土王日专祀五方帝,以五人帝配,五官、三辰、七宿从祀。各建坛于国门之外:青帝之坛,其崇七尺,方六步四尺……天圣中(1023-1032),诏太常葺四郊宫,少府监遣吏赍祭服就给祠官,光禄进胙,监祭封题。庆历用羊、豕各一,正位大尊、著尊各二,不用牺尊,增山罍为二,坛上簠、簋、俎各增为二。”[12]2460北宋时期仍在立春之日祭祀青帝,并以五人帝之一的伏羲配祀,祭之以牲牢礼。政和三年(1113),《五礼新仪》修成之后规定:“立春祀青帝,以帝太皥氏配,以句芒氏、岁星、三辰、七宿从祀……皇帝祀五方帝仪:皇帝服衮冕,祀黑帝则服裘被衮。配位,登歌作《承安之乐》,馀并如祈榖祀上帝仪。”[14]720绍兴年间因循旧制,仍祠五帝于四郊。有宋一代,伏羲仍作为青帝配祀存在,但青帝配祀只是作为当时对伏羲祭祀的一种。伏羲在唐宋国家的郊祀制度中居于五人帝之首表明了人们对于伏羲始祖地位的认可。
高禖是中国神话中的一个重要角色,是主管婚姻生育之神。对高禖的祭祀起于上古,祭祀的主要目的是求子。高禖神最初形象当为女性,随着父权制的确立,伏羲也被当做高禖神加以崇拜祭祀。究其原因,唐孔颖达说:“但不知初为媒者其人是谁?按《世本》及谯周《古史》,伏牺制以俪皮嫁娶之礼。既用之配天,其尊贵先媒当是伏牺也。”[3]1361秦汉以后官方高禖无常祀,只是到皇帝久无子嗣时则立高禖以祈子。《通典》记载:北齐制禖坛于南郊,……每岁玄鸟至之日,皇帝亲率六宫,祀青帝于坛,以太昊配,而祀高禖之神以祈子。”[15]唐制远绍北齐,于仲春玄鸟至之日,以太牢祀高禖,天子亲往。只是《开元礼》不列祀高禖礼,疑是仅行于开元定礼前并不常祀。
北宋初期,史书所见未行高禖之祀。据《文献通考》卷八十五记载:“宋仁宗景祐四年(1037),御史张奎请亲祀高禖。下礼院定:筑坛南郊,春分之日祀青帝,本《诗》‘克禋以祓’之义,配以伏羲、帝喾,以禖神从祀,报古为禖之先。”[14]773仁宗因久无子嗣,景佑四年二月在京城之外建高禖坛,始行高禖之祀祈求皇子。宝元二年(1039),仁宗得子,派遣大臣以太牢报祀高禖。北宋的高禖之祀中,伏羲充当了配祀的角色。关于这一情况,仍有历史记载宋神宗元丰四年(1081),礼官言:“高禖坛高八尺,广二十六尺,上以青帝为主,伏羲、高辛配侑,高禖设位坛下。”[14]773元祐三年(1088),太常寺言:“祀仪,高禖坛上正位设青帝席,配位设伏羲、高辛氏席,坛下东南设高禖,从祀席正配位各六俎,实以羊、豕腥熟,高禖位四俎,实以牛腥熟。”[12]2512徽宗政和二年(1112),诏:“春分祀高禖、青帝,以帝伏羲氏、高辛氏配,简狄、姜嫄从祀。”[14]774
可见,宋仁宗之后,高禖之祀成为北宋官方常祀,伏羲作为高禖配祀的地位也确立下来。至政和中,高禖祀仪修定如下:春分之日于高禖坛祭祀高禖、青帝,配以伏羲氏、帝高辛氏,以简狄、姜嫄从祀,皇帝亲祠或有司摄事。配位作《承安》之乐,祭品为牛、羊、猪三牲各一。宋室南迁后,绍兴元年(1131)复行高禖之祀,十七年宋高宗又亲祀高禖。南宋都城临安嘉会门外设有高禖坛,“高(禖)坛,在郊坛东。坛祭,设青帝神位于坛上,南向,配伏羲帝、高辛帝于西,向北,又设从祀简狄,姜位于坛下卯陛南西,向北”[16]。每岁春分日,遣官致祭。祭祀完毕,收彻二从祀馔弓弓矢入禁中,后妃以次行礼。在神话传说中,伏羲始制嫁娶,并和女娲结合繁衍人类,民间也把伏羲作为生育之神加以祭祀。
《礼记·祭法》云:“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能捍大患则祀之。”[3]1590历代国家祭祀古圣王先贤皆遵循此祭法,以褒扬先代功德,激励后世。自秦开始有先代帝王祭祀,历代增益,至唐宋时期成为国家礼制中的一项专门祭祀。伏羲被列入先代帝王祭祀始于唐代。唐玄宗天宝七载(748),下敕云:
三皇五帝,创物垂范,永言龟镜,宜有钦崇。三皇:伏羲(以勾芒配)、神农(以祝融配)、轩辕(以风后、力牧配)……其择日及置庙地,量事营立,其乐器请用宫悬,祭请用少牢。仍以春秋二时致享,共置令、丞、令太常寺检校[17]。
唐玄宗在京城专设以伏羲为首的三皇合祀,并确立了祭祀规格,春、秋二时以少牢致享。自此,伏羲不再仅作为五人帝之一,或从祀圜丘、明堂,或配祀青帝于东郊。唐代礼制中虽有古帝王祭祀,却不常行,德宗时即已废阙。唐后期史料中,有关伏羲作为先代帝王的祭祀活动不再现于史籍。
北宋时期,先代帝王祭祀成为国家定制,更为尊崇。北宋对先代帝王陵寝的祭祀十分重视。宋太祖乾德年间(963-968)下诏强调安排先代帝王陵寝祭祀事宜,确立祭祀规格,(乾德元年)诏云“历代帝王,国有常享,著于甲令,可举而行。自五代乱离,百司废坠,匮神乏祀,阙孰甚焉。按《祠令》,先代帝王,每三年一享,以仲春之月,牲用太牢,祀官以本州长官,有故则上佐行事。官造祭器,送诸陵庙。”(乾德四年)又诏:“先代帝王,载在祀典,或庙貌犹在,久废牲牢,或陵墓虽存,不禁樵采。其太昊、炎帝、黄帝……各置守陵五户,岁春秋祠以太牢。”[12]2558
北宋乾德年间确立了于各先代帝王的陵寝所在地进行祭祀,伏羲被作为先代帝王之首,祀官为当地长官,祭祀规格是每岁春秋祠祭以太牢。关于对伏羲的祭祀地点,《文献通考》卷一百三《宗庙考十三》有明确记载:
其太昊(葬宛邱,在陈州)、女娲(葬赵城县东南,在晋州)……各给守陵五户,蠲其他役,长吏春秋奉祀。他处有祠庙者,亦如祭享。[14]940
徽宗政和三年,礼仪局上《五礼新仪》,仲春、仲秋享历代帝王:“女娲氏於晋州,无配;帝太昊氏於陈州,以金提句芒配。”[14]941政和中《五礼新仪》修成后,先代帝王祭祀成为定制,并确定了太昊伏羲的官方专祀地点在河南陈州伏羲陵(今河南淮阳太昊陵)。伏羲从天宝年间开始进入先代帝王之祀,至北宋成为定制,在这个进程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变化就是对伏羲祭祀的性质从“圣贤”向“帝王”的重心转变*关于先代帝王祭祀问题,学者雷闻曾有精辟的论述,可参见雷闻《郊庙之外:隋唐国家祭祀与宗教》,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版,第72-91页。。先代帝王之祀既是追源溯本,对古圣王崇奉追念,颂扬功德;也是回到现实,统治者标榜自己继承了古圣王“血脉”,合法地居于正统地位。
人们对伏羲的崇拜和祭祀出于多种原因,主要还是基于伏羲的神迹或文化贡献。而出于现实政治的考量,历代王朝统治者也对伏羲奉祀不绝。唐宋时期对伏羲的祭祀多还是来源于前代传统,因循前代郊祭制度以伏羲配祀青帝,也因伏羲掌管婚姻生育而配祀高禖,更是作为先代帝王大加崇奉。梳理前文,可以发现唐宋时期祭祀伏羲的方式和地点有从祀昊天上帝于圜丘和明堂、配祀青帝于东郊祭坛、合祀于京师三皇庙、专祀于陈州伏羲陵庙。唐宋时期,伏羲祭祀有两大明显趋势:一是伏羲从配祀、从祀他神中逐渐走出来,专祀伏羲的先代帝王祠庙开始兴起;二是从国家层面下移,进入地方祀典之中。
唐肃宗至德二年(757),道士李国祯奏请于昭应县(今陕西临潼县)南三十里山顶“置天华上宫露台、大地婆父、三皇、道君、太古天皇、中古伏羲娲皇等祠堂,并置洒扫宫户一百人”[10]3618。后经昭应县令梁镇上表反对而报停。“唐代是道教发展的重要时期,在全国范围内普遍建立道观和大规模招纳道教徒”[18],伏羲此时也被纳入了道教神谱,与其他道教神仙一块接受供奉。李国祯奏请为伏羲等道教诸神建立道观和祠堂当属于合祀。
宋代除了陈州之外,其他地方亦有伏羲庙及其祭祀活动。就史料所见如下:
晋州伏羲祠庙。《明集礼》卷十六:“宋太祖乾德中诏祠太昊于晋州,神农于衡州,黄帝于坊州。”[19]宋太祖乾德中下诏,先代帝王之祀中伏羲于其陵寝所在地陈州专祀,又“他处有祠庙者,亦如祭享”[14]940,晋州伏羲祠庙当是如此。
河中府伏羲庙。《宋史·礼志》记载:“经度制置使诣脽上筑坛如方丘,庙北古双柏旁有堆阜,即其地为之。有司请祭前七日遣祀河中府境内伏羲、神农、帝舜、成汤、周文武、汉文帝、周公庙及于脽下祭汉、唐六帝。”[12]2536据此,河中府境内疑是有专祀的伏羲庙。经度制置使诣脽上筑坛祭祀后土,祭前七日,有司先诣河中府祭祀伏羲等。
兖州伏羲庙。《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七十一记载:“(宋真宗大中祥符二年)诏曲阜县玄圣文宣王庙木圭易以玉,兖州伏羲庙圭易以玉石。”[13]1599兖州,宋代时治所在瑕县,即今山东省兖州市。兖州有官方进行祭祀的伏羲庙。
景陵县伏羲庙。《斐然集》卷二十一《复州重修伏羲庙记》开头即说:“德莫盛于五帝,而包牺为首,盖三千余岁于兹矣。景陵庙祀,未详肇始。”[20]复州即景陵县,治今湖北省天门市。景陵县伏羲庙不知建于何时,绍兴十二年复州太守焦侯奉诏修缮境内祠庙,首先即重修伏羲庙。
据上述史料看,各地的伏羲祭祀仍是以官方祭祀为主,朝廷下诏而有司或地方官员进行祭祀伏羲之事。而官方祭祀往往会对民间祭祀带来示范性的影响,促使民间对伏羲祭祀的蓬勃兴起。对伏羲祭祀来说,国家层面强调的是其继承的政权合法化问题,而地方百姓则将其视作地域社会中的保护神,寄托着他们的愿望与要求。房伊宁曾对《四库全书》史部与集部文献中唐宋以来出现的伏羲庙做过粗略统计,并对伏羲庙的分布做了考证、分析。*参见房伊宁《〈四库全书〉中史部集部古籍伏羲史料考辨》,西北师范大学文学院2014年硕士学位论文。在她的研究统计中,北宋以后,南宋至有元一代,全国各地兴建了几十处伏羲祠庙,主要分布于陕西、山西、河南、山东、北京、安徽、湖北、江苏、江西、浙江等地,可见民间对伏羲的崇拜和祭祀兴盛不绝。
唐宋时期,官方正史和各类私家著作开始突出伏羲特殊的历史地位,伏羲及其传说事迹走向成熟定型。唐朝把对伏羲的祭祀提到了一个新高度,至北宋时期,对伏羲的祭祀在国家礼制中重要地位,总有昊天上帝之从祀,五方帝中的青帝之配祀、高禖之配祀和先代帝王之祀,并在伏羲的陵寝之地进行祭祀成为定制。自北宋开始,伏羲作为三皇之一在先代帝王祭祀中居于首位也成为定制。北宋时期可说是伏羲崇拜与祭祀发展扩大的重要转折时期,宋以后对伏羲的崇祀达到了空前的高度,各地的伏羲庙渐渐兴起。金元两代,尽管是异族王朝入主中原,仍因宋礼制“通祀三皇”,祭祀伏羲。本已在民间就有崇拜基础的伏羲,加之官方的大力推广,伏羲成为民众心中不可替代的人文始祖。明清两代对伏羲的国祭达到顶峰,先后五十余次遣官致祭伏羲。伴随着官祭伏羲的鼎盛和各地伏羲庙的兴起,对伏羲的崇拜和信仰传播到更多地方,出现地域化的趋势,今天河南淮阳地区的人祖爷信仰便肇兴于北宋在陈州专祀伏羲的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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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rshipCeremonyforFuxiandItsInfluenceintheTangandSongDynasties
ZHANG Pan-li
(College of History and Culture, Shaanxi Normal University, Xi’an 710119, China)
In the ancient legend, Fuxi tops among the three emperors. He creates many things, makes great contributions to the development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is known as ancestor of humanity, and enjoys the endless worship. The long-standing worship for Fuxi in national rites makes it the common practice. During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worship ceremony for Fuxi gains further perfection based on the previous accumulation, and becomes an important part in national ceremony at that time. Fuxi is worshiped as the subsidiary of Haotian God and Qing Emperor, and enjoys the same worship ceremony as the previous emperors. The custom that Fuxi is worshiped in his mausoleum in the Northern Song Dynasty promotes the localization of the faith in Fuxi.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Fuxi; Gao Mei; suburban worship; subsidiary worship
引用本文格式:陈卓锋.清代奴婢制度源流考略[J].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2017(6):99-106.
格式:张攀利.唐宋时期的伏羲祭祀[J].海南热带海洋学院学报,2017(6):93-98.
2017-10-27
张攀利(1991-),男,河南周口人,陕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2016级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唐宋文化史。
K203;K24
A
2096-3122(2017)06-0093-06
10.13307/j.issn.2096-3122.2017.06.15
(编校:庞恋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