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药太医的汤

不爱江山爱悬壶。皇上最近忽然迷上了医学，也想悬壶济世。

皇上把太医院搜罗来的医学典籍细细钻研，又和太医们探讨疑惑，几个月下来，医术突飞猛进。

本来太医们以为皇上好奇，玩玩就得了，没想到皇上动了真格的，要给皇亲国戚和大臣们治病，给太医院发话，以后谁要是有个头疼脑热的，报告皇上，皇上去给医治。

皇上是九五之尊，怎么能轻易到臣下家里去看病呢？太医和大臣们苦苦劝谏。最后皇上做了让步，不去看病也可以，但是必须吃皇上开的药，再言者斩。

人体生病，无非是头疼脑热、五脏六腑不调而已。皇上按照五脏六腑分门别类，根据各种病情制成药丸，密封在陶瓷罐里，贴上标签，由监事房太监专管，到时对症拿药就行了。这一下，太医院像炸了锅，太医们引经据典，纷纷表示，皇上是在挑战传统医理。太医院院使上奏说：“皇上，病情千变万化，怎么能用一丸而治？”皇上气恼地说：“我这药丸集天下药典之所长，包罗万象，你岂敢质疑！”当即下令免掉院使的职务，打入大牢。这一下，太医们谁也不敢吭声了。

这一天早朝，皇上不见和亲王在列，一问，才知道和亲王昨晚腹泻，已经告假。皇上大喜，自己的药丸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忙让太监叫上太医，拿了药丸，送到和亲王府。

太医这一去，不是看病，是和太监一起监药，要亲眼看着病人服下才能作罢。太医们都知道这不是好差事，都躲着，最后公推心眼实在的宫太医担当这个差事。

宫太医欣然领命，和执事太监一起到了和亲王府。来到病榻前，把圣意说了，和亲王战战兢兢地回道：“多谢皇上挂念！臣体小恙，本无大碍，休养休养就会自行康复，岂敢浪费药丸，望公公和太医替我禀明圣上。”其实和亲王是担心皇上的医学不够专业，吃了药丸，不但治不好病，反倒搭上一条老命。

执事太监不阴不阳地说：“王爷，这话奴才可不敢回复皇上，抗旨不遵是大事，还是你亲口对皇上说吧。”

和亲王被呛得一愣，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是好。

宫太医当然明白和亲王的心事，忙上前劝解道：“王爷，不要辜负圣意。这样吧，我先给你诊断诊断，视病情再做决断。”

和亲王脸色缓和了一些，点点头同意了。

宫太医问了问病症，给和亲王搭了搭脉，满脸崇敬地说：“皇上真是神医再世，用药准确无误，恭请王爷服用。”专业的太医说了皇上用药无误，和亲王一颗心才落了地，说道：“好吧，烦公公请出圣药。”

太监双手奉上药丸，家人端上温水，和亲王正准备服用，宫太医忽然说：“且慢，皇上给的药丸，岂能像寻常一样用白水服用。”

和亲王一愣，“请问宫太医，那要怎样服用啊？”

宫太医赔笑说：“回王爷，须得用汤送服。”

和亲王颌首说：“好说。”转头吩咐下人，“把那燕窝汤拿来。”

宫太医急忙制止说：“王爷，汤也不能乱用，须防与药性相克。待我开个方子，熬一些汤。这汤用得好，那是锦上添花，药到病除。”当下，宫太医开了几味草药，让王府家人赶紧熬汤。

待到亲眼看到王爷服下药丸，太监和宫太医这才告辞，回宫复命。

皇上听太监禀告说，宫太医夸他是神医再世，并专门熬汤送服药丸，来保持药性，心中大喜，当即任命宫太医为太医院院使，以后专职监药。宫太医当上院使，太医们不以为然，私下议论：啧啧，你看这宫太医马屁拍得多绝，多么不露声色，自古以来，都是白水送服药丸，他却说皇上的药丸非同寻常，得用汤送服，这不是胡说么！

和亲王第二天就痊愈了，当即上表大力歌颂皇上，皇上自然是满心欢喜。这以后，皇亲国戚和满朝文武哪个生病了，都不敢自专，派人向皇上陈述病情，皇上根据病情拿出药丸，派执事太监和宫太医送药。宫太医自然视情况开个熬汤的方子，用汤送服药丸。

这一晃就过了五年，五年里，皇上治好了不少病，早被人称颂得飘飘然了，自以为扁鹊现世，华佗再生。

但是宫太医年纪也渐渐大了，行走不便，皇上按例让他还乡养老。按说宫太医退休了，应该满心欢喜才是，可是他却忧心忡忡，整天愁眉苦脸。

这一天，宫太医问来接替他的刘太医：“刘太医，现在没有外人，我私下问你，你对皇上的医术有什么见解？”

刘太医满脸羡慕之色，张口就说：“皇上是神医再世啊，我正好向圣上学习。”

宫太医愣了愣，叹口气说：“是啊，神医再世，这话还是我最先说的。”之后再无话语。

宫太医走后不久，睿亲王病了，喝了皇上给的药丸后，一命呜呼。皇上大惊，细细追问服药过程，原来不是用汤送服的，可能是药效打了折扣。后来，护国公病了，刘太医吩咐用汤送服药丸，可是护国公病情不但没有好转，还偏瘫在床。

紧跟着，军机大臣何大人心疼病犯了，喝了皇上的药丸后，越来越严重。何大人去年犯了心疼病，也是服的一样的药丸，为什么去年没事，今年却加重了？家人回忆说：“去年宫太医熬汤的方子和今年刘太医的不一样。”大家心下恍然，看来宫太医的药汤大有奥妙。

这一来，满朝文武人心惶惶，生怕得病。此时担任太医院副院使的是马太医。文武百官让马太医想想办法，马太医只得借口探亲，悄悄来到宫太医老家探访。可是宫太医一家早已悄悄搬迁到外地，无人知晓地址。里正讲，宫太医臨走时，留有一封书信，如果太医院来人找他，就交给来人。

马太医展开信，信上大意是，皇上的药丸还是有疗效的，但是每个病人的年龄、体质、得病缘由是有区别的，所以看病才讲究望闻问切，辨证施治。每次服药前，宫太医都会和病人交谈，了解病情，有时还会把脉，然后开出熬汤的方子。

其实这些熬汤的方子主要成分是一些药材，这些药材是对皇上的药丸进行修补。如果药丸过量了，他就开一些冲减的药材，如果药量不够，他就开一些增补的药材，如果还夹杂其他病情，他就开一些治疗的药材，这就是药汤的奥妙。宫太医临走时，本来想把这一切告诉刘太医，可是他一探刘太医的口风，就知道他是个医术不精的马屁精，担心刘太医向皇上告密，自己落下一个欺君大罪，累及家人。

马太医恍然，心里直夸宫太医聪明绝顶。皇上刚愎自用，是听不进劝谏的，对药丸的药性进行修补，是最好的办法。最近死的死，病重的病重，估计都是年老体迈，禁不住猛药的冲击。

但是马太医马上又苦恼起来，药汤的真相现在知道了，却不能告诉皇上，皇上被欺瞒了这么久，恼羞成怒起来，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无端惹祸上身呢！

回到皇宫，马太医立马上书皇上，奏说刘太医不称职，不能担当监药大任，建议赶出太医院，永不录用，由他担任监药。

皇上正在为医术受到质疑心里不痛快，见了马太医的建议，马上准旨照办。马太医实在不敢给其他太医讲药汤的秘密，只有自己亲自上了，把皇上是神医再世这个谎言继续圆下去。至于圆到什么时候，只能听天由命了。

选自《民间文学》2017.6

（段明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