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璐璐
不得不说,每次撒谎都是一个极其难熬的过程。无论是出于什么意图,那些虚假的字眼从灵魂出发,直达舌尖,牙关一开,全一股脑地泄了出来。说完之后嘴里还残留着谎言那酥麻的味道,舌头发麻,喉咙紧绷,连眼睛都被这怪味所影响,开始不安的左顾右盼,不敢直视对面想要从话里抠出真相的目光。
小时候被寄养在外婆家,在那个“禁止体罚”的口号还未传及的地方,用木棍打手板,顶着水桶罚站已是家常便饭。我害怕落下来的木棍,偏偏年少贪玩,挨了不少苦头。身边和我一样游手好闲的伙伴时常怂恿我,下次老师问你为什么没来上课的话你就说你那天去帮家里干活了,撒个几次谎不会有人发现的。很快就遇到相同的场景,这次我壮起胆子,对着那根木棍喊道:“我,我昨天家里有事没来得及和您请假!我不是故意不来上课的!”那是我第一次说谎,说完那一句后,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都无法从喉咙里挤出来了。可能是我默不作声的样子像是在认真反省,老师将信将疑地打量了我几眼,手心的剧痛最终还是没有传上来。
居然就再么蒙混过关了,现在回想起来,我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的让那么多谎言脱口而出,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当年的那场纵容。诡计得逞的我开始有了强烈的成就感,甚至懊悔当初没有早点学会说谎不然该少吃多少苦头。
这可笑的想法如同杂草一般疯狂生长,从那以后,我撒谎的次数越来越多,演技越来越精湛,面不改色的将一段虚假的文字当做事实来讲。他们都渐渐相信我说的那些谎话了,我像一个贩卖赝品的专家,游说着身边的买客们,每成功卖出一件假货,内心的那颗杂草便会疯长一番,我小心翼翼地将它供养在最肥沃的那块土壤里,看着它摆动那跋扈的枝叶,要知道,这片绿色的神草可是镇店之宝。
慢慢地,“神草”没有足够的仙力来照顾我的生意了。谎言被一个个拆穿,我也失去了身邊人们的信任——要到关门大吉的时候了。向他们发誓不在说谎的那一天,我的内心竟出乎意料的平静,终于可以解脱了。曾经撒谎成性的我,又怎么会不清楚,每编织完一段谎言,与对方询问的目光相聚时,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从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打心底地排斥谎言的,但也同样寻思着,谎言真的是如此不堪的存在吗?既然人们如此摒弃它,又为何会顽留至今?除了像我一样的得到纵容便一发不可收拾,还会有其它原因吗?让谎言变的不堪的,究竟是谎言本身,还是说谎的那些人?
说谎的动机有很多,也许是为了吹嘘,也许是为了掩盖自己所干下的糟糕的事实而企图用谎言蒙混过关,或者是为了安抚对方的情绪。从动机上来看,似乎最后一种动机在被戳穿后是最容易全身而退的,最多辩解一句:我说谎都是为了你好啊,如果不是为了让你好受一些,你以为我愿意撒谎吗?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化作坚固的盾牌,瞬间挡住了外界的怒火。可试想一下,当你发现自己被欺骗,勃然大怒的时候,却因为对方的这一句话而无处宣泄,仿佛一拳挥在空气里,憋屈极了。
但它又是所有感情戏里必不可少的戏码,有时事实太过惨烈,为了自己所珍爱的人,必须用谎言来抚平对方不安的内心,哪怕最后被戳穿,也好过看着对方接受猝不及防的噩耗时绝望的表情。这一点,在外公去世时,我对弟弟说出那句“你别听他们的,外公只是生病住院了,很快就会回来。”时深有体会。包括后来转学时被同龄人排挤,回到家时仍然会面带微笑地对母亲说:“我在学校过的很好,大家都挺照顾我。”虽然那些话在事实被揭露之后变得不堪入目,但不得不说,当看到对方听到谎言后松了口气的表情时,自己的内心也仿佛得到了莫大的救赎。
至于另外两种,便是我曾经最常用的招式了。虚荣心极强的我,无法忍受对方的嘲笑或责备,为了不让自己处于事情发展中的劣势一方,往往会选择撒谎。虽然谎言的泡沫总是脆弱不堪,但它也同样具有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在那三分钱破壶的倾倒下,罪犯变成了超级英雄,淳朴的村民变成了刁民,破败的茅草房也可以吹出古堡的幻象。而说谎的本人,也会在谎言得逞后收获巨大的存在感与成就感吧。这么说来,谎言的性质,也是取决于说话者了。
尽管谎言并不是真的如人们所说的那么十恶不赦,谎言这种东西,还是少存在一些的好,毕竟,无论是说谎的人还是听到谎言的人,在事情败露后,内心的感受也不会有多美好的。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附属中学高三(6)班)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