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沛沛
(安庆师范大学学报编辑部,安徽安庆246133)
2016年全国“两会”,李克强总理提出要在全社会倡导和培育工匠精神,工匠精神具有普适性,是构建创新型国家、实现“中国制造2025”的必然要求。特别是我国由数量增长型向质量效益型转变、由粗放式生产向集约化发展的历史关口,心存敬畏、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的“大国工匠”必不可少,学术期刊编辑更是义不容辞,责无旁贷。编辑学界关于工匠精神的研究,已形成了丰富的理论成果。概言之,既有的研究多从论文质量、作者质量、编校质量、传播效果等层面探讨学术期刊编辑的工匠精神,着力探讨其内涵及表现维度,而较少关注工匠精神在“互联网+”时代的创造性发展和创新性转换。本文尝试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对“互联网+”时代的学术期刊编辑的工匠精神进行探讨。
编辑既是安身立命的职业,更是止于至善的事业。我国的编辑事业源远流长,有着厚重、深远的历史文化传统。在我国的编辑出版史上,从来不乏有情怀、有担当、无私奉献、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的编辑“匠人”。我们且以近现代出版大家为例,王云五以“日出一书”开创商务印刷馆的鼎盛时期,出版《万有文库》《中国文化史丛书》《大学丛书》,成为中国出版史上的一段佳话;叶圣陶对出版物的每一个词句、每一个标点符号均仔细校对,反复琢磨,他不无骄傲地宣称:“如果有人问起我的职业,我就告诉他,第一是编辑,第二是教员。”[1]邹韬奋把床铺搬到办公室,“取稿凭质不凭名”“总是要认真,要负责,否则宁愿不干”[2],对编辑出版乐此不疲,甘之如饴,生动诠释了工匠精神的内涵。然而,令人遗憾和疑惑的是,“互联网+”时代编辑出版场域下的工匠精神却日渐式微。
一是编辑作为文化传播意义的源头地位被削弱。一般来说,学术期刊编辑是“学术活动的主要话语基调之一,是意义的发现者,创作过程的操控者、组织者和协调者”[3]。“自媒体”式传播对编辑的这种地位产生了一定的冲击,作为一种“互联网+”时代信息消费的常态,自媒体“是一个普通市民经过数字科技与全球知识体系相联,提供并分享他们真实看法、自身新闻的途径。”[4]自媒体具有全民参与、全民建构的鲜明特征。在“互联网+”和媒体融合场域中,人人摇身一变,成为“记者”和“编辑”,个个都是书写者、报道者、参与者,共同建构媒体全民化的时代。托马斯·弗里德曼《世界是平的》一书中宣称:“每个人都能够把自己的数字化信息传到网上,各种搜索引擎出现了,它们是如此简单,每个人都开始上网,互联技术的革命推动了世界变平的过程”[5],传统媒体采、编、发环节既相对独立,又环环相扣;自媒体采、编、发实现完全一体化,借助于移动互联网和手机客户端即时发送和快速传播,每位网民都成为重要的传播媒介,就信息传播的基本功能而言,与传统的传媒并无本质区别,编辑作为文化传播意义的源头地位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弱、被消解。
二是工匠精神的“慢节奏”与“互联网+”时代的“快生活”形成内在冲突。几十年如一日、精雕细琢、反复打磨、慢工出细活是工匠精神的内在要求和具体体现。“互联网+”时代日新月异、一日千里,强调“唯快不破”,“快”和“变”成为这一时代的显著特点和鲜明标签。互联网浪潮的兴起,让人变得越来越心浮气躁,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忙忙碌碌,缺乏耐心和刨根问底的探索精神,人们习惯性地从“百度”上寻求答案,而不是追根溯源。移动互联网基于大数据和读者阅读习惯的分析,进行的所谓精准推送,实则是细分的、单调的、同质化的、重复的,虽然信息更多元、更丰富,人们似乎很享受海量信息所带来的饕餮盛宴,然而,我们必须指出的是,海量信息也带来了选择的难题和自我的迷失,“乱花渐欲迷人眼”,如同马尔库塞所指出的“媒介无孔不入地侵入人们的闲暇时间,从而占领人们的私人空间”[6],虽体现了以用户需求为导向,满足了用户的小众化和个性化需求,但一味利用“互联网+”时代的大数据分析,分析和判定用户的信息需求,过分迎合受众,也使用户接触到的信息不断被固化和窄化,长此以往,受众会不自觉地被禁锢在自己编织的“信息茧房”内,对更广阔的外部世界缺乏探索和认知的兴趣,造成社会黏性的缺失,人也就难免成为“单向度的人”。纸媒时代阅读所特有的厚重和专注被不求甚解所消解,静下心来读经典、读原著的“慢阅读”“深度阅读”被蜻蜓点水的“快阅读”和碎片化“浅阅读”所取代,一些缺乏文化深度、频出雷人之语的“网红”被人们围观、点赞、追捧,对文化的“快餐化消费”愈演愈烈。编辑出版界受此影响,一味迎合公众的“胃口”,注重短期效应,为了夺人“眼球”,吸引“点击率”,或以耸动的标题吸引注意力,或以同质化的题材取悦读者,而不是在内容上狠下功夫,“十年磨一剑”的恒心消失殆尽,工匠精神被深度消解。
毋庸讳言,技术从来都是中性的,我们大可不必有“狼来了”的文化危机感和无所适从的身份焦虑。应该指出的是,在变化成为常态、常规之时,编辑出版的核心和灵魂仍然是“万变不离其宗”,内容生产的核心地位并没有动摇,也不应该动摇。真正的出版精品是能经得起历史、实践和现实的反复检验,历久弥新。必须不忘初心,立足长远,坚守“内容为王”的战略定力,以“互联网+”为契机,实现从“互联网+”到“内容+”的升级[7]。
《周礼·考工记》曰:“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古代的“工匠”原指手艺人,是指熟练掌握一门技艺并以此安身立命的人,虽社会地位不高,但安贫乐道,自得其乐。“互联网+”时代赋予工匠精神以时代意义,已成为国家顶层设计和社会主流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升华为全社会的崇尚性规范,是爱岗敬业、精益求精、追求卓越的职业精神之集中表达。
从一般意义上来说,工匠精神至少包含以下几个层面。
一是爱岗敬业的“匠心”。从价值层面看,爱岗敬业就是以敬畏的态度对待工作,干一行,爱一行,钻一行,精一行,善于从平凡的工作中不断提升获得感、满足感、幸福感,这是工匠精神最基本的要求。敬是职业伦理的首要,孔子就主张要“执事敬”“事思敬”,中华民族历来强调“敬业乐群”,出色的工匠总是始终如一,不忘初心,这是工匠精神在价值层面最真实、最直接的表达。
二是精益求精的“匠艺”。“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从技艺层面看,工匠精神是一种精益求精的价值追求和自觉行动,这一过程漫长而又有几分枯燥。匠人们需要抵制外界的质疑、干扰,执着于心,专注于事。所谓“天下大事,必作于细”。伟大的工匠总是力求细节的完美,专注于细节的雕琢,最终技艺炉火纯青。《庄子》记载了庖丁解牛的故事,庖丁的技艺堪称出神入化,叹为观止。《舌尖上的中国2》的播出让章丘铁锅一夜爆红,章丘铁锅经“十二道工序,十八遍火候,1 000度高温冶炼,36 000次锤打”方可铸成。
三是追求卓越的“匠魂”。工匠的劳动也许是繁琐和重复的,但工匠精神并不是因循守旧,而是守正与出奇的统一,是传承与创新的共鸣,其内核是创新创造、追求卓越,这也构成了工匠精神的“匠魂”。出色的匠人往往站在时代的潮头,独具慧眼,敢为人先,王选针对汉字的特点和难点,发明了汉字激光照排系统,引起“告别铅与火,迈入光与电”的技术革命,被称为“当代毕升”。宁允展将家里三十多平米的小院,改造成小“工厂”,钻研不止,创新不辍,正由于中国高铁人追求卓越的工匠精神,高铁成为“中国速度”“中国制造”“中国质量”的“名片”。
在编辑出版视域下,编辑的工匠精神既具有上文所述的普适性,又具有自身的特殊性。这种特殊性,是由编辑出版活动的内在张力规定的。与“互联网+”时代自媒体的自编自发不同,学术期刊融汇了编辑主体与作者共同劳动,学术期刊是两者融入后形成的专业性汇编作品。在这一过程中,学术期刊的编辑活动具有以下特点:
一是具有情感性。编辑活动具有内隐性特征,编辑是作品“助产士”,是在幕后为他人作嫁衣,职业特点决定了编辑要具有服务意识、服务精神、服务能力,换言之,就是要有发自内心的情感认同和自觉投入。情感投入是做好工作的前提和基础,各行各业,概莫能外。“情通则理达。”“感人心者,莫先乎情。”姬建敏先生认为,编辑情感具有目标动力、信号传递和氛围感染作用[8]。编辑情感可以有效提高编辑的编辑效果,与学者产生情感上的交流与共鸣,真正以情动人,以情感人,以情相连。在情感融合的情境下,作者积极主动投稿,心悦诚服按照编辑要求改稿,有了“好米下锅”,编辑就可以事半功倍。
二是具有专业性。在学术期刊的编辑出版场域,编辑是精神产品创造的全过程的重要参与者,必须具备一定的专业背景,具有扎实的专业能力。编辑要在众多的作品中精准选择,慧眼识珠,承担把关人角色,必须以专业背景作为基础;编辑对通过评审的稿件进行文字编排、加工和润色,使作品臻于完善,将“珍珠”串成“项链”,必须以专业能力为依托。编辑的专业劳动具有规范性,主要在于编辑应遵守国家颁布实施的语言文字规范、图表规范、参考文献著录规范、标点符号规范等一系列国家标准。值得注意的是,在“互联网+”时代,由于用户偏向于网络化的“碎片化”阅读,论文摘要的可读性、关键词的可检索性、参考文献著录的规范性与论文的“能见度”直接相关,进而影响到学术期刊的影响力指标如web即年下载量、他引率、影响因子等,必须引起充分注意,编辑在编辑加工时应统筹考虑。
三是具有互动性。编辑与作者作为编辑出版活动的主体,“在主体间性理论关照下,是编辑与其他主体会话交流、‘酌情’的过程”[9]。从本质上说,学术期刊编辑与作者是一种学术共同体内的互动交流关系。“要破除学者间的樊篱,向学术共同体回归,编辑真正成为学术共同体中的一员”[10]。“互联网+”时代破除了编辑与作者互动的空间、时间等方面存在的壁垒,丰富了编辑与作者互动的内涵,改变了互动的形式,学术期刊的编辑出版全流程透明公开,编辑的审稿进度初审、复审、外审、终审各环节一目了然,接受作者投稿、上传修改稿、最终定稿排版一览无余。信息化的采编平台和审稿系统既是工作平台,又是互动平台。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学术期刊编辑也是“匠人”,编辑的劳动本身就需要平心静气,反复打磨,精益求精,臻于完美。学术期刊编辑的工匠精神,亦是匠心、匠艺、匠魂三位一体的统一。其“匠心”体现了编辑的伦理遵循和价值指向,是编辑不忘初心,爱岗敬业,自觉主动的情感融入;其“匠艺”是编辑充分依托专业素养和学术底蕴,尊重“互联网+”时代编辑规律,遵循编校规范,精益求精,反复打磨,与学者(包括读者与作者)的良性互动、情感融合;其“匠魂”是追求卓越,着眼于“互联网+”时代媒体融合的新常态,秉承“内容为王”的理念,生产合格的精神文化产品,传承优秀文化,推动学术创新,打造精品学术期刊。学术期刊编辑的工匠精神,直观体现在对编辑出版的“原材料”即作者原稿的反复打磨和深度加工,体现于编辑言说、书写、互动、实践、传播的全过程,承载了编辑活动的价值和意义,是编辑主体性意识、创新性思维、精细化编校的统一。其中,匠心是基础,匠艺是关键,匠魂是核心,内化于心,外化于行,最终落实于学术期刊编辑的匠行之中。
信息技术的飞速发展和“互联网+”时代的到来,编辑出版已经由“卖方市场”变成了“买方市场”,面临着从“需求侧”到“供给侧”的范式转换,应实现从“‘我们策划什么、读者就看什么’的传统图书供应方式转变为‘读者需要什么,我们就要策划什么’的以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导向的供应方式,实现出版供给与阅读需求的精准对接,通过供给释放需求、创造需求”[11]的范式转换,必须进一步创新“互联网+”时代学术期刊编辑工匠精神的生成路径。
一是坚守职业底线。编辑工匠精神是职业操守的必然要求,也是编辑自我提升的重要抓手。应当明确,编辑工匠精神是学术期刊核心竞争力的重要体现。编辑需要有自得其乐、不为所动的定力。在论文修改和整合中,质疑自己工作意义的声音也许从不曾真正停止过,外界对自己认同度不高可能“一直在那里”,编辑要做的,是要守住底线,不忘初心,忍受寂寞,坐得住冷板凳,甘在幕后为他人作嫁衣,做深入细致工作,义不容辞为期刊学术质量把关,做一名兢兢业业的“守门人”和恪尽职守的“守望者”。
二是提升业务能力。编辑要锦上添花,而非画蛇添足。工匠精神对编辑时间、精力、能力都提出很高要求。要解决编辑“有心而无力”的能力不足问题。编辑的真正功力应体现在他所编发文章的字里行间、细枝末节之处,能够发现不易被人发现的错漏,才是内功[12]。这种内功,当然非一日之功。博览群书、善于吸收新观念、新思想、新知识应成为编辑题中应有之义,在工作中学习,在学习中工作,将学习当作一种精神追求和自觉行动。编辑要向学者方向努力,实现编辑的学者化,成为有深厚学术情怀、坚定学术操守、独到学术眼光的编辑出版领域的“匠人”。要善于利用大数据时代便利,善于查新和查重,了解前沿动态和学术热点,精准判断选题学术含量;善于与编辑部同仁、同行专家、审稿专家构建学术共同体,变“独角戏”为“大合唱”,共同解决审稿和编辑校对遇到的难题。唯其如此,才可能真正做到与作者论文深度融合、水乳交融。
三是优化学术生态。“互联网+”时代学术期刊之间的竞争日趋激烈,一些学术期刊面临着优质稿源稀缺的发展困境,要不等不靠,主动出击,以踏实努力,优化学术生态。千方百计引入优质稿源,建立健全激励机制,加大投入力度,利用地缘、学缘等要素,针对性组约高端作者稿件,优化稿源结构,不少学术期刊正是利用这一秘密武器,实现“华丽转身”。更重要的,是要始终坚守学术性的精神家园,初心不忘,痴心不改,匠心独具,强化深耕意识,守正出奇,紧紧依托主办单位,紧紧依靠本校专家学者,建构优质作者群、读者群,打造学术期刊的地域特色、学校特色、学科特色,建设特色栏目,组约特色稿件,以“功成不必在我”的气概,一以贯之,久久为功,必能水到渠成,收到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