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锈才(广西)
被吹旧的时间(组章)
湖南锈才(广西)
不敢写到秋风。
我怕寒露风过早来临,我怕大伯秋苗无收,我怕一场霜降过早降落他头顶。
不敢写到秋风。
我怕看到大哥开裂的手掌,那地图状的伤口,冬天不时渗血,让我难受。
不敢写到秋风。
我衣衫褴褛,我怕我衣不裹体形同疯子。
不敢写到秋风。
我怕寒夜的星光,就着这风,点燃了乡愁,我怕我的心越来越凉,我怕半夜,村庄的咳嗽。
秋风,其实就是个地痞流氓。
——我听到它又在脱花姑娘的裙子,解树大嫂的扣子。
我看到遍地残花、落叶,这遍布人间的哀伤。
老屋。膀子村。夕阳下,东一间西一间的,断壁残垣。
像看一场惨烈的战争片,到最后,只看到废墟,和摇摇欲坠的孤房。
当年为争一小块屋地基,打得头破血流,继而互不理睬斗了一辈子的两个人,一个成为对门坟山的一部分,一个背已驼到贴近地面。
在时间面前,无论你是主角,抑或配角,都沦为惨烈战争片的背景。
我只是侥幸还苟延残喘;但已是缺了一条手臂或空了一只裤管的老兵。
可种水稻、茶、亲人、初恋小阿珍,膀子村那一小缕蓝天,想啥时下就下的雪,眼泪,欢笑。
可种植爷爷的白发,父亲的咳嗽和消瘦,大哥的断指,早早远嫁的姑。
可种植季节农事。春花秋月。乡亲们的音容笑貌,粗俗笑骂,无所事事,不思进取,淡吃萝卜闲操心。
可种植我撒野的麦地。离经叛道的少年。郁闷的青春。
故乡是我心里的一道硬伤,一道熟透的脓包。
你养育了我,又抛弃了我;你营养了我,又深深伤害了我。
今晚这新月,又一次割伤了我,遍体鳞伤。
你肥沃,又贫瘠。
一张方格纸亩产十万八千斤,将我思想的卫星高高放出,让我的孤傲、悲伤深深种下。
你又贫血,一贫如洗,如我思想的盐碱地。
故乡,一年一年,已被秋风吹薄。
故乡,一日一日,已被词语用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