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方德
两颗假牙确认杨虎城遗体身份
杨方德
重庆白公馆,是臭名远扬的中美合作所内关押和残害爱国人士的魔窟之一。十多年前,笔者曾与当地的老牙科专家蒋祝华有过一面之缘,听他讲起过一则鲜为人知的白公馆轶事。
1949年12月初,重庆刚获得解放仅数天的时间,一位身穿便服、操北方口音的中年男子,找到当时的重庆市市民医院牙科主任蒋祝华。来人自称姓杨,特请蒋主任同他去看一个病人。他们上了车,就沿嘉陵江畔一直向沙坪坝方向开去。这位于1930年获得美国牙医博士学位的年轻医生,看到杨某神情极度悲伤,心绪不宁,故一路上也不便和他多说什么。
车子进入中美合作所后,他们走进白公馆内一间宽敞的大厅。那里当时已是庄严的灵堂,停放着一副黑漆棺材。蒋祝华颇为困惑:不是要我来看病吗?病人何在呢?这时杨某下令几名解放军打开棺材,指着遗体说:“蒋主任,请你看一看,这个人口中的假牙,是不是你给镶的?”蒋祝华俯身细看:棺材内遗体已开始腐烂,面目无法辨认,但是五官轮廓明显,浮肿的嘴唇上,花白胡须犹在。蒋祝华猛然想起什么,不禁颤栗了一下,吃惊地说:“这是杨虎城将军!”杨某问:“你能肯定?”蒋祝华伸手掀开死者的嘴唇,用口镜检查他的假牙:中前门牙,瓷质,两颗,尤其是那不露基底精心细作的活动桥赫然耀眼!蒋祝华想起来了……
杨虎城
那是1947年的夏天。西南长官公署军法处丁处长来请蒋祝华。吉普车开到歌乐山下,进入了岗哨密布、令人望而生畏的中美合作所。经历哨兵盘查、验证过关,小车终于停在了白公馆大楼旁的小院里。随即从一条小路爬上后山,来到松林荫庇、凉气宜人的一排土屋。上山途中,丁处长告诫过蒋祝华:见了病人,只管治病,不要和他多说话。蒋祝华深深地意识到:这个病人绝非寻常!
不一会儿,管监人带来一名犯人。此人身材魁梧,穿着久已未洗而变得暗黑的绸衫绸裤,因长期没洗澡,浑身的汗臭气直向四周散发。细看面容,只见他头发蓬松,神情憔悴,但仍然双目炯炯,气宇不凡。管监人对蒋祝华说:这位杨先生牙痛,请你给诊治一下。蒋祝华检查结果,见病人上中前的牙松动两颗,明显叩痛,属创伤引起的根管脓肿。他当然知道,这病要是及早治疗,怎会弄到如今这种地步?蒋祝华提出治疗方案:先到医院照片,然后开髓做根管治疗,或者做根尖切除手术。但管监人拒绝说:“不用!这里既没设备,又没医生,你将它拔掉就行了。”蒋祝华心里极不乐意,明明可以保留的牙齿,为何硬要拔掉呢?但又看见病人那疼痛难熬的表情,还是违心地给病人拔了牙。
在返回城里的路上,蒋祝华的助手张维汉说话了:“主任,你知道那位病人是谁吗?”蒋答:“不知道。”张又说:“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杨虎城。”蒋听后不禁为之一震!他想起前些时候报纸上还报道什么杨虎城出国考察云云,万没料到,他竟作为特别政治犯,被折磨成如此模样!蒋祝华思前想后,忍不住怆然眼湿!从这以后,他脑海中就不断翻腾着为杨将军镶牙的事儿。蒋祝华考虑多次,制定出了最佳方案:采用当时最好的黄金丁牙,以活动桥固定在最稳定、最舒适的牙上,而让杨将军的唇侧,不露任何基底余痕。
按照约定,蒋祝华二进白公馆,来为杨虎城镶牙打样。还是在那间土屋,还是那个管监人把杨将军带来了。蒋祝华怀着十分敬慕的心情,特别注视着将军:衣着还是那套绸衫裤,一头乱发,一口花白胡须,一脸倦容,风度上仍带着几分威严。他本想上前握将军的手,但此时此地又怎敢造次?
当他提出镶牙方案后,管监人又一次拒绝了:“不行。”于是重订方案,改为瓷牙。接着就是打样,取石膏模型。
带回牙样后,蒋祝华又精心配制,巧手操作,前后花去9个小时,终于完成了两颗假牙的铸造。之后蒋祝华三进白公馆时,亲手给杨将军安上了假牙。蒋祝华问将军:“戴上后可否舒适?”将军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只点头表示满意……
距遗体辨认三天之后,蒋祝华接到请帖到当地皇后餐厅赴宴。迎接他的是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军分区司令员杨拯民,就是那天来请他辨认遗体的人。席间,杨司令员再三向蒋祝华致意,感谢他为家父的遗体做了科学的认定。
叶筱)
(邮箱:wind.0116@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