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 舟(宁夏)
金黄之美(外二章)
雪 舟(宁夏)
我心如坟院,躺满了过往的人,逝去的四季。
目睹一座热闹而寂静的坟院,人在世间所有的念想,终究会湮没。
四周再无其他,无光线,无生长。
万物在凝望,在缩小,向着亘古以来的方向和秩序。
而安息的地方,会是亲切的。在我矮小的天空,只是镶了边的。
大自然在它自身的韵律中托付着,光明与黑暗都会凋落。
金黄的树叶躺在大地上,原来那么美。
南风送来青草。田地迎来母亲。
在一年一度的春天,野生的青草无名无姓,不留余地。它们是母亲同时带入人间四月天。
它们中的许多,母亲都给起了名字:花花草、灰条草、驴耳朵草、牵牛草、勺勺草……
有时,我怀疑,它们也都是母亲的孩子,跟前跟后,跟到麦地里、菜园里、小径旁、小河边,不离不弃。
卑微、野性、自由的青草们,代替我们这些四处奔波的孩子,缠绕在母亲身边。
沿着青草连天的路走下来,两侧都是新树,会有一条河,流动着新如银子的水。
都是新来的光阴。而母亲,在青草的映照下,一天一天变老了。
而风,南来北往的风,奔走相告的风,一丝一缕把青草纤弱的身子里的水抽走了。
最后,青草没入泥土,隐去它短暂的一生。泥土接收了青草,接收了母亲卑微而坚强的爱。
一年一度的青草,在我目所不及的地方,一定表述着巨大的过去和将来,一定!
沿着青草,回家的路,会越来越近……
春天在奔跑,河流是你的心脏,草木和桃花是你的颜面,村庄是你脸上的小痣,我是你转身时的眼神;
雨,天空和大地之间的聚礼,互相赠答的语言,缩短的距离,以雾峦的衣衫遮蔽你,遮蔽我;
云,卸下乌青的重负和天空的喧嚣,随手甩出闪电的鞭子,驱赶着奔跑的万物,洗濯为洁白的愿望,俯视的孤独,无人破解;
山林,每一根草叶和枝条都滴答着雨珠的晶亮,人间透明,只有岩石累积着时间最底部的秩序,花蕾和荆棘在一起,你和我在一起;
鸟,拖着断断续续的短调,伴奏着溪流的长笛,谁说这世间寂静,低语的风,飘起你的裙袂,在弯腰的曲线里,抬起鲜亮的眼眸,定格我的前世,今生;
太阳,这亘古以来无可比拟的笑容,盛开!盛开!恕饶了迟缓的阴影,走在我的前路口柔软的山坡,蝴蝶是紫丁香的花瓣,绸缎的图案铺陈在光线的缠绕里;
晨,我留不住湿漉漉的水汽,在袅袅上升,散尽旅程的盘缠,扇动光芒,蕴涵山林里的芬菲,在泉水的清澈里,我辨别不清倒映着的植物,蓝天的一角,迷途的鱼,你伫立的时候,四周宁静;
蜜蜂,启示过万物,安置在大地上的山岳,辟开的河流和道路,都有飞翔的内核,有从时间手里夺走的时间,有心从心里掏出的跳动;攥在手掌的瓦片上有图腾,有野刺玫蝉羽的翅膀,有古往今来风的划痕,有风从风中拿起的裂缝,弥合在深渊里的水;
黄牛,在古老壁画里牧草,原来不事耕耘,野生的粮食裹在谷壳的巢里,它眼里的远山呼喊成熟,驮过落日,落日宏大,山峦随意连接,万物都相望于你,难忘裂变的岩石,受挤压的是地下树木的根须,埋首于各自的延伸,刺探虫豕的变迁,风调整了方向,接受雨水,接受村庄与一群大鸟,一条人迹罕至的野径,一泓来历不明的湖泊;
雷霆,一棵被掏空心脏的古柳,失口说出闪电的阴谋,断头的半截枯树,挣扎地在春天新绿,暗夜,雷雨击伤天空的一角,扯不断的低泣,呜咽的河流,草木转瞬落霜,红的茎叶,染黄了风,山梁顺着枯草苍茫如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