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彦彬
斯蒂芬·茨威格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生命中最大的幸运,莫过于在他的人生中途,即在他年富力强的时候发现了自己的使命。”我常常体味着这句话里的文字,从过去到现在,当然也会到未知的将来。身为一名教师,在三尺讲台上匍匐而行,曾经设想单纯地教书,努力追逐诗意的课堂,在自由的书海尽情泛游,但被逼仄的升学风浪扑打得遍体鳞伤。回眼看自己,仿佛已如一艘只剩下脆弱而又孤独的桅杆勉强支撑着的颠簸而行的大船,凭着瘦弱的身躯在浩无边际的大海里进行着这样一场辛苦追逐、勉以为继的旅程,到底是种不幸还是负荷着多少无奈的幸运?
我已经记不得那些月满中天时带着学生手握书卷轻读冥想、抵达古人诗词意境的美妙片刻,或是在学海泛舟、鼓励学生们互相探问争鸣的热烈,抑或是带着他们行走在古典文化里追寻昔日传统文化浓郁的自由惬意,不知这些都在何年何月曾经遇到过了。教书久了,埋头的时间多于追问自己的时间,茫然的时间多于怀疑的时间,战战兢兢于成绩的时间多于追问教育理想的时间,心生的怠倦早已成了灵魂的锈迹,斑斑驳驳地刻在你每一个无奈追悔的瞬间。看着学生一脸认真地沉浸在“刷题”的世界里、对你努力想要给予的诗意一脸茫然无奈时,总想泄气,却又心有不甘。
一日看到吴非老师的访谈,他谈了自己的《教师所作的努力作用可能有限》一文。除去文字间的谆谆教诲和点拨,让我殊为动情的是那段诚恳而又砥砺人心的话:“教师用心去做的、为了未来的工作,在学生那里反应如此淡漠,我们今天的‘认真 还有什么意义?你全心全意去做的事,连一点点的意义也没有的话,你自身的劳动价值何在?可是,正因为想到这一点,我更得努力去做了。我做,是因为认识到所做符合教育需要,遵循规律,不违背常识;我尊重自己的职业,至于教育对象会不会因此有所改变,还真不是我能预期的,我只是尽个人的努力,以期不枉职业责任。”
听着听着,心里真的变得安静了下来。教育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一朝一夕,培养一个孩子也绝非可以一蹴而就。对于一个以最理想的教育来自我实现的教师而言,我尽了自己的努力,付出了劳动,我在这样的过程中不也获得了智慧,丰满了自己的生命理想了吗?而且,一如诗人聂鲁达说的:“每一个孩子都是天上散落的一颗星星,也许哪一天,他就会突然闪亮了。”为了这一个个鲜活的“个”,我们是不是可以振奋起来,抖落一身泥尘?
如果我們都对自己的工作感到失望,因此放弃努力,那整个“教育”的状态有可能变得更糟糕。真正的教师,是不是也包含着让学生看到一个人在社会上站立的姿态?
时间一晃而逝,想起了多日前与师傅的一番对话。我问他:“几年前您怎么不评特级?”他自嘲:“评了干吗?都要退休了。留给你们不是更好。”说完哈哈一笑。这一笑定格在我的脑海里面,像一幅春天的画,满眼的绿色,平缓地溢满这个疲惫暗沉的世界。师傅多年前就是“名师”了,那时候问他,他也是浅笑盈盈:“名誉也是追求的一份理想,而现在,名誉就是名誉,不枉费教育纯真的梦一场。”
是啊,在教育路上遇到困惑的人绝不会少,恰恰是因为真心爱着这份事业,在这方寸土地上渴望播种下一季的春色,我们就这样一路前行着,自由又不自由着,但至少耐心、敞亮地行走着,一路上走出了滴滴答答的声响,像是初春的雨水,润物细无声。
(作者单位:江苏省无锡市辅仁高级中学)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