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天星
书画是我的自娱
◇ 夏天星
夏天星 云壑听泉 20cm×55cm 纸本设色 2011年
在老北京画画儿的朋友中,像我这岁数有过学画经历的,都因其历史原因而有着不同的个人感受,这种感受程度不同决定了每个人的审美观念和一生的艺术追求!
我上小学三年级时,祖父教我临帖,范本是柳公权的《玄秘塔》。我祖父那一代的长辈们大多受过为了参加科举考试的基本训练。自幼习字由唐碑入手,而到中晚年时大多写一笔带有何子贞或翁叔平笔意的行书。开始学写字我可以用家里的小书案、文房用具及翻看家中的旧书和字画等等。字画大多是书法及兰花、竹子、山水,我看不懂,吸引我的是一些古书中的插图,尤其是绣像小说中的鞍马剑器、人物怪兽,于是我便用笔勾画。当然这一切都背着我祖父,因为他老人家不止一次说过读书写字是正事,而画画是闲差,没有出息。这便是我接触画画的开始。
到了中学一年级,有位叫鲁志刚的同学,他是徐燕荪先生的再传弟子,工笔人物画画得极好,经他传授给我一些工笔人物的画法,并经常借一些画稿供我临摹。那段岁月,粮食供应紧张已近尾声,粗粮可以吃饱,每到休息日我和小画友们去故宫看画展,去书店翻画册,或在家中铺开冰雪宣,研墨,调色,勾线……那时的北京城安静极了,室内明窗净几,户外的蓝天白云中,不时传来鸽子飞来飞去的哨音,而屋内只有水壶在烧开水时发出的水汽声。我沉浸在工笔画技法所呈现的古典美感中,那一时期我以画工笔仕女为主,也临摹刘继卣先生的《闹天宫》等。亲友们都夸我画得不错,字也写得好,有我曾祖父的遗风。我母亲的朋友还带我去了于非闇、曹克簧等老先生的家。当时老先生们家中还保留着自晚清民国以来的北京人中集书香文化和古典艺术气韵合一的环境陈设,那是一种优雅、从容的气氛。老先生们对我勉励一番,我亦信心大增,有了做一名画家的愿望。
那一年我13岁,我基本上不参加校内少先队的活动,不喜欢当时最流行的乒乓球运动,讨厌那时的最时尚电影《刘三姐》等,而是迷上了每星期天上午在龙潭湖公园或天坛东门附近的传统式摔跤,并于14岁开始学习摔跤,经师傅喜大爷指点,进步很快。
1965年底,我参加了“文革”前最后一次中等专业艺术学校的考试,当时的程序是专业成绩通过后有一次面试,就是政治审查,拿到班主任封好的政治评语后,回到家中用我祖母做活的针将信封轻轻拨开,上面对我的评语不太好。第二天在那间宽大的面试教室中,一位坐在桌子后面的中年女老师低头看罢我送上的评语后,用眼镜后面那冷冰冰的目光审视了我一会儿,问道:“你为什么要考我们学校呢?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是培养无产阶级文艺事业接班人的地方呀!”这是我第一次因为学习艺术和向往接受所谓的艺术正规教育而遇到的充满敌意的审视!再开始画画恰恰是15年之后的事了。
1972年,我开始在陕北自学声乐并于插队陕北第五年即1974年考入总政歌剧团,成为一名歌剧演员。生活稍事安定,我又开始逛琉璃厂,渐渐地心中又有了学书法的愿望,经同事介绍拜识了张伯驹、启功、董寿平、王森然、许林村等老先生和黄胄、刘继卣、王雪涛等老画家。1978年,开始了对书法和绘画的学习,这一时期主要是得到了启功先生的指导。
20世纪70年代末期老先生们家中客人不多,除了一些老朋友外,也有一些在政治上有地位的书画爱好者,听老先生们谈鉴赏书画的办法及历代名家的趣闻,也看他们写字画画。那时开始,我在老先生们的指导下对传统书画有了基本的理解和认识。最主要的是老先生们培养了我不同于当时所盛行的审美观念,使我对传统书画中的内在文化精神、境界乃至于笔墨等等有了属于我个人的理解能力。从“文革”后期到老先生们相继去世,近三十年的时光使我在人生、艺术各方面获益良多。这些自民国就成名的先生们是当代中国传统文化艺术上真正承上启下的一代,不单是书法和绘画。传统士人所谓的道德、文章,包括日常的生活态度、行为举止在他们这些人身上有着最后的体现。我个人理解,在这些老艺术家身上有两点品质是我们这一代人所缺失的,就是在艺术思想上保持独立的审美自由和人格上的自尊与自爱。没有这两点的支撑,就不可能悟到中国传统文化的真谛,这是远比笔墨技巧和创作形式更为重要的内在精神力量。
我从事书画鉴赏、创作及声乐的学习。工作四十余年来,除声乐曾在中央音乐学院进修过之外,书法、绘画都是自学,虽然得到过先生们的指导,但我绝不敢妄称是某某先生的学生。我清楚我们这一代人特殊的经历,我深怕因我个人品格上的不慎而坏了先生们的声誉,因为只有品学兼优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家。
夏天星 庐山写生之一 34cm×33cm 纸本墨笔 2005年
夏天星 庐山写生之二 34cm×33cm 纸本墨笔 2007年
人们的客观存在决定人的思想意识,我的经历决定了我的艺术品位及追求!当代社会不提阶级了,但实际上阶层存在是客观事实,并且无处不在。鲁迅先生讲:“贾府里的焦大是不会爱上林妹妹的。”个人的艺术表现是个人审美情趣的展现。谢赫讲:“迹有高下,艺无古今。”每个阶层有每个阶层的审美,好的艺术从来不受时代的限制,我认为“笔墨当随时代”是当代的伪命题,高喊这一口号的人不是没读过清湘老人的原文,就是以此做招牌遮羞,更多的则是人云亦云而已。艺术只能是个人内心对理想境界向往的追求体现,是在现实无奈中的一种诉说,是对个人自由的渴望,是个人本能对现实的挣脱而已。艺术还不同于文学,谈不上什么使命感,在现实生活中没有那么重要,对于大多数阶层来讲,真正的书法和绘画是可有可无的,这是一个真正书画艺术家所应该具备的基本心态。我始终认为书画的第一目的是自娱!几十年来,我是这样想,也是尽量这样做的!
夏天星 太行深处 146cm×73cm 纸本设色 2014年
夏天星 秦岭深处写生 146cm×73cm 纸本设色 2014年
夏天星 林深清幽处 35cm×140cm 纸本设色 2012年
夏天星 雨后山如洗 38cm×140cm 纸本设色 2014年
宋建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