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胡 敬 杨 戈
纵然历尽千帆 归来仍是少年
——记中国工程院院士、南京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张全兴
本刊记者 胡 敬 杨 戈
南京大学环境学院位于南京东郊的仙林校区,这座国际化的新校区是8年前正式投入使用的,无论是自然环境还是硬件设施都是国际一流。
张全兴在这里有一间窗明几净的办公室,他坐在窗边的黑色沙发上,温文尔雅,一口江浙口音的普通话不疾不徐,谈吐间很有中国传统江南儒生的风范。
沙发背后的一排窗户敞开着,从外面涌进来不远处栖霞山的风。山风让办公室里没有了户外的闷热,也没有空调制冷带来的寒气。这是张全兴多年来的习惯,即便是在有“火炉”之称的南京盛夏,他也很少使用空调。或许是因为在环境领域浸染多年,无论是为人处事,还是生活方式,张全兴都主张“自然而然”。
“献身科学的人不管千难万难,贵在坚持。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只有坚持努力,我认为什么样的困难都能克服,什么样的奇迹也都可能会发生!”采访刚一开始,坐在记者面前的这位80岁的老人就掷地有声地向晚辈们道出了自己这一生成功的秘诀。
大概人一上了年纪,总爱追忆往事。这一点上,张全兴和其他的老人没有什么区别。他和记者聊起他的出身和童年、他的求学经历、他的创业历程以及和学生们相处的趣事。回忆间,张全兴对于故人和往事流露出来的都是赞赏和感恩之情,而对于遭遇过的不公、非议与委屈却绝口不提。他这一生绝非没有经历过坎坷和磨难,但是胸怀让他自动屏蔽了那些负能量的东西。在最近一次去高校的公开演讲中,张全兴将自己成功的原因一口气归纳为10个“好”——好时代、好政策,好学校、好团队,好母校、好导师,好家庭、好爱人,好领导、好社会。
过往几十年中,那些成功与失败的交错起伏让张全兴愿意将眼光放得更远,他经常说:“做事先做人,做人要有胸怀,要有一颗宽容的心,不要总从小处着眼而斤斤计较,要把心胸放得开阔一些。”他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做的,而这一人生智慧的形成,是经过了太多时间上的专注与坚忍,经过了太多世事的磨砺与淬炼之后的结果。
在两个多小时的交谈中,对于几十年前发生的大小事情,张全兴都能清晰地说出每一件事的时间、地点和人物。记者感叹于张全兴作为科学家的天赋异能,但是老先生却坦承自己的智商和天赋远算不上最佳。“从小到大,我从来就不是学霸级的人物,我的成绩之所以不算差,可能只是更勤奋一点,更努力一点,别人歇下来的时候,我还在用功罢了。”
张全兴夫妇同何炳林院士夫妇在家中合影
张全兴1938年出生于江南古城常州。历史上的常州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但是在张全兴出生的年代正赶上兵荒马乱,千年古城一片凋敝。张全兴降生在一个普通的农民家中,上有两个姐姐,3个兄长,他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由于家境贫寒,时局动荡,父亲甚至险些一度将他“送人找口饭吃”。
1949年,中国共产党建立了新中国,改变了国人命运,也成为张全兴人生的转折点。在家人的支持下,他成了全家唯一接受中、高等教育的孩子。14岁那年,张全兴承载着全家人的期望到上海求学,经过5年半的苦读,不负众望以优异的成绩考取了南开大学化学系,成为村里100多户祖祖辈辈唯一的一名大学生。
在南开读大一的时候,正是国家“大办工厂,大搞科研”的时期,张全兴边读书边在南开大学化学系创办的化工厂离子交换树脂生产车间当车间主任。1958年8月13日,这一天成了张全兴终生难忘的日子,毛泽东主席到天津视察,第一站就来到了南开大学的校办工厂。
“当时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过,能够面对面见到毛主席!”更让年轻的张全兴没有想到的是,作为车间主任,他还受到主席的接见,毛主席亲切地握着他的手向他询问有关情况,张全兴一一作答。
“这是终生的幸福!”经历过大风大雨的张全兴在今天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依然抑制不住自己的热血沸腾,“和毛主席的谈话对我是个极大的鼓舞,当晚我就写了入党申请书,同年12月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成为我们年级最早入党的青年!”
毛主席的接见成为张全兴日后刻苦学习、努力工作的原动力,而遇到从美国归来的导师何炳林则是他人生的另一件幸事。1960年,张全兴提前毕业成为南开大学第一批抽调留校任教的学生。也是在这个阶段,他开始在何炳林先生的指导下,开展大孔离子交换树脂的合成与性能研究。
“如果没有导师的严格要求和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与帮助,也就没有我后来的发展。”念及师恩,张全兴非常动情。
文化大革命期间,师徒二人的科研工作都遭到了中断。文革一结束,师生二人互相勉励,立志要把失去的宝贵时间抢回来,随即又携手投入到大孔吸附树脂的合成、性能与应用研究中去。1987年,“大孔离子交换树脂及新型吸附树脂的结构与性能”项目荣获了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当时,张全兴已经在两年前离开南开大学回家乡常州任教了,不过何炳林坚持实事求是,不论资排辈,而是谁的贡献大谁的排名就在前,依然把当年团队中最年轻的张全兴列为第二完成人。
“从1958年到2007年,足足半个世纪,无论是在南开,还是后来我调到南方之后,我和老师都保持着联络和来往,每年我都要回到南开去看望他,老师一有机会到南方来我们也会见面,可以讲师生之情甚至胜过了父子之情。”恩师的德行如同一面镜子,照射着张全兴前进的道路,让他懂得言传身教的重要,“后来我也做老师了,也有了自己的学生,我就遵循何炳林先生对我的教育去培养他们,并且要求他们也要这样一代一代传承下去。”
为了更好地照顾年迈多病的父母,张全兴在1985年携夫人陈金龙回到了家乡常州,调到当时的江苏石油化工学院(现常州大学)任教。
原本带着满满回忆归来的张全兴,却发现江南这片沃土已经完全变了样。乡镇企业迅猛发展,工业化与城市化进程快速推进,但高物耗、高能耗、重污染、低产出的经济发展模式也造成了环境质量的不断恶化。
“小时候,我常在河里捕鱼捉虾、和小伙伴嬉水玩耍,那个时候的水清澈见底,要是渴了就直接掬一捧河水喝。”但是那次回来,张全兴发现河道里的水变得“五颜六色”,记忆中山清水秀的家乡消失了,江南水乡河系湖泊已被污染。“何时才能让这一切恢复如初呢?”张全兴决定用自己的力量做点什么。
在树脂吸附法处理有机化工废水和资源化工业装置前
学习化学出身的张全兴决定把之前所掌握的合成高分子材料融合到环境污染治理中去,他以敏锐的眼光和过人的胆识将大孔树脂的研究及应用率先引入环境工程领域,开发出了具有原创性的“树脂吸附”技术,着手开展有机化工废水污染治理与资源化领域研究。这种技术的最大特点是将污水中有毒有害的成分有效地分离和吸附出来变成资源,不仅水得到了净化,同时原来的有害物质变为一种有用的原料进行循环利用。对于这种树脂吸附技术处理污水,张全兴有一个经典的比喻:“从前企业是往废水里扔钱,现在是帮他们从废水里捞钱。”
当时的有识之士都意识到,中国的环境问题不能只停留于理论研究上,更要加强治污工程的处理能力。1993年南京大学环境科学系向张全兴抛来了橄榄枝,力邀他来南大任教,负责筹建环境工程专业。
“如果只从收入、家庭和生活便利角度来考虑的话,我在常州就很好了。但是南京大学毕竟是知名学府,也是全国最早开展环境科学研究和教学的单位之一,是一个更大的舞台。身处这个舞台上,我发挥的作用、为国家做出的贡献可能会更多,所以我接受了这份邀请!”张全兴回忆起25年前做出的决定,依然认为那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那一年,张全兴54岁,正是一个科学家年富力强的黄金时期。他站在南大镌刻着“诚朴雄伟,励学敦行”校训的大门前,即使面对的将是收入落差、两地分居以及一切从头开始的未知,他依然充满了信心,为自己定下来南大之后的第一个“十年计划”:一,建立环境工程专业;二,取得博士点;三,争取获得一个国家奖。
然而,现实的困难或许比张全兴想象的还要残酷一些。“当时教学与科研用房十分紧张,一座科学楼几家单位共用。初到南大的那几个月里,没有实验室,没有经费,没有项目……”张全兴向记者回顾起自己在南大的起步阶段时,思忖再三,还是用了“不堪回首”这个词——“因为实在是太艰苦了!”
好在曲钦岳、陈懿等校领导的支持给予了张全兴坚持下去的力量,时任环境科学系党总支书记的石征禄以及系主任金洪钧将他们的办公室腾出来交给张全兴去使用。张全兴拿出2万元的积蓄自己进行实验室的改造。在90年代初,2万块钱对于月工资几百元的张全兴而言算得上是个天文数字,在他的记忆里,“安装了一个简易通风柜和实验台,置办了一些最基础的仪器设备,钱就花得差不多了。”为了省钱,张全兴同工人一起当帮手亲自参与装修和水电的改造,半年后,总算有了一间40平米的被一位美国留学生评价为“伽利略时代的实验室”。由于条件所限,有些复杂的实验分析只能通过借其他单位的仪器设备来进行,甚至于坐上几个小时的汽车奔波到几百公里之外的常州或者盐城去进行实验也是常有的事。
虽然简陋,但好歹有了“革命的根据地”,这个时期,夫人陈金龙教授也调到了南京大学与张全兴搭档创业。据当时的同事回忆,无论是白天还是夜晚,无论是在实验室还是在工程现场,都可以见到他们夫妇俩埋头苦干的身影。就像张全兴始终坚信的那样——天道酬勤,经过近5年的辛苦耕耘,他们的播种终于陆续结出了丰硕的果实。
1999年,环境学院获得了环境科学与工程一级学科博士点;2000年,环境工程系开始招收本科生;2001年,由张全兴领衔的科研项目“树脂吸附法处理有毒有机化工废水及其资源化研究”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功夫不负有心人,张全兴定下的第一个“十年计划”提前两年实现了。
没有给自己片刻的喘息时间,张全兴紧接着提出了第二个“十年计划”:一,2012年前力争获得第2个国家奖;二,环境工程专业建成国家重点学科;三,建立国家级工程技术研究中心。
这一次的国家奖来的比张全兴预计的早了5年。2007年,他主持的“水溶性、难降解有机污染物治理与资源化新技术”项目获得国家技术发明奖二等奖。同一年,张全兴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成为南京大学历史上第一位由南京大学申报并获得通过的中国工程院院士,也使得南京大学成为继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和哈尔滨工业大学之后真正拥有环境科学与工程学科院士的高校。
在教育部、科技部的指导与鼓励下,张全兴于2002年4月以股份制形式组建了江苏南大戈德环保科技有限公司(现更名为江苏南大环保科技有限公司),他的科研团队以专利技术入股,形成知识与资本相结合的产学研实体。十几年来,他们已帮助众多化工企业解决了迫在眉睫的环保问题,并为长江、太湖、淮河等水质保护作出了重要贡献。2009年,科技部批准南京大学筹建国家有机毒物污染控制与资源化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并在2013年以优异成绩通过验收。在2012年的教育部学科评估中,南京大学环境科学与工程一级学科被评为全国第三名(与同济大学并列)。
“我之所以还能取得一些成果,功劳簿上至少应该有我夫人的一半!”一向低调内敛的张全兴多次在公开场合毫不避讳地表达了自己对夫人的感激。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夫妇两人最艰难的一段时期是张全兴初到南京大学的那段时间,两个人分居两地。陈金龙在常州大学创办了精细化工专业,在那里做教研室主任和应化系党总支书记,工作开展得顺水顺风,市劳动模范、省优秀党员等荣誉也接踵而来。而这个时候的张全兴却在南大正经历一段迷茫困惑的时期,工作进展得举步维艰。在这种情况下,陈金龙毅然做出了一个抉择,放弃了手头一切的荣誉和成绩,谢绝了各种诱惑和人情的挽留,突破重重的困扰调到了南京大学来辅佐张全兴,把自己全部的智慧和力量都放在有机有毒化工废水治理和资源化的研究上。
陈金龙的到来对于这一场创业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据张全兴回忆,1994年到1997的这几年间是夫妻两个人最艰辛的阶段,同甘共苦,白手起家。张全兴主外,负责在外跑项目;陈金龙主内,在校带领学生搞废水治理技术与应用基础研究。
“有陈老师在家坐镇,我心里是很踏实的。因为废水的成分有时候会有变化,所以实验数据一定要多次重复,并且要逐步放大,不能做一两次就下结论。她在这方面的要求非常严格,我很放心。”正是因为陈金龙在实验数据方面的严格把关,使得张全兴经手的工程项目没有一个失败的,赢得了良好的社会声誉,事业发展很快。
陈金龙除了每天早出晚归带学生做实验之外,作为贤内助,生活上的柴米油盐也是操碎了心。从常州到南京,两个人头上的光环都渐渐褪去,到南大之后的收入和地位与之前相比也有了较大的落差。由于初来乍到,立足未稳,两人内心承受着极大的压力。结果在目标达成的同时,陈金龙却因为长期劳累过度被查出结肠癌病倒住院了。
“我这个人啊死要面子,结果让陈老师受了罪!”谈到这段往事时,张全兴几次停顿,仿佛有很多话要说,但是最终欲言又止,只是不停地自责让爱人跟着自己“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
好在陈金龙的病情及时得到了控制,通过手术治疗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出院之后,陈金龙并没有在家休
2001年,就在张全兴第一个“十年计划”提前实现之时,他的爱人陈金龙教授却病倒了。这让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做科研”的张全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担心和沮丧。
陈金龙是他大学时代的同窗、科研上的黄金搭档、生活中的知心伴侣,两个人相濡以沫,一路携手走过将近60年的春秋。陈金龙最初在南开大学学习的专业是农药合成,已经有所成,但是为了支持张全兴回乡创业,她改变了以往的研究方向而转为精细化工,后来到了南京大学,为了进一步辅佐张全兴的事业,她又放弃了精细化工的专业而转为环境保护。养,虚弱的她马上重返讲坛,继续和学生们在一起搞科研。张全兴一方面很心疼自己的爱人,同时也能理解她的心情,两个人都想争分夺秒地在环境治理方面能做出更多更好的成绩。
与夫人陈金龙在无锡太湖合影
“我不敢懈怠。”张全兴在采访中多次提到了这个词,80岁的他和78岁的妻子依然活跃在科研的第一线,会议、讲课、作报告、学术交流、校企合作……黄金搭档一路相携继续着在全国各地的奔波。网上时不时可以看到他们的新闻与图片。照片里,高大清癯的张全兴站在中间,而清瘦的陈金龙总是站在一旁,相扶相持,一如当初。
在同张全兴院士交谈的两个小时里,李爱民先后两次从门外进来和老师寒暄。一次是刚到办公室上班时进来打个招呼,一次是准备出门去开会来和张全兴知会一下去向。
李爱民是中组部首批“万人计划”科技创新领军人才,2017年5月又获得了全国首届国家创新争先奖状,已然成为科学界独挡一面的领军人物,但他依然在张全兴面前保持着“晨则省,昏则定。出必告,反必面”的礼数,足见师徒二人的情谊。
“李爱民是我当年的第二个博士生,他这几年在淮河治理方面成绩优异!”张全兴谈起自己的弟子时如数家珍,充满了自豪感。
“张老师做事从不计较个人得失,尤其对青年人特别关爱。我1989年从南开大学研究生毕业后分到盐城工作,当时给张老师写了封信,请教一些问题,没想到张老师很快就亲自给我回信,还说这个领域青年人比较少,鼓励我好好努力!后来我得知张老师调到南大,就投奔而来。”李爱民回忆起当初的求学经历,感怀张全兴的知遇之恩。
指导研究生
“李爱民并非是国家‘211’‘985’之类的名校出身,但是这个年轻人非常有志气,勤奋努力,很有发展前景!”张全兴仿佛从李爱民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所以在他南大博士毕业之后,按计划是应该回盐城师范学院的,但是我觉得他如果能留在南京大学这个更宽阔的舞台上,对他未来的发展会更有利,对国家的贡献会更大。”
当时,张全兴拉上环境学院的党总支书记和学校的人事处处长就奔到盐城,想说服盐城师范学院同意将李爱民调到南大。“对方当然舍不得,李爱民是他们的重点培养对象。我就抛出了我的‘大人才观’,以我的自身经历现身说法,每一个科技工作者都希望能找到适合自己的岗位去发展,最大化地成长,最大化地为国家创造价值,而我们作为学校、作为组织、作为领导,作为老同志,都应该为他们的更好成长助一臂之力。对方见我说的诚恳,几经周折,总算放行了。”
后来的事实证明了张全兴的眼光没有看错,李爱民也没有辜负老师的一片苦心。他最近这些年在承担国家重大科技专项—水专项的淮河水域水质改善与治理方面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得到科技部和环保部的高度肯定,并且带领团队荣获了2016年度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
“人才”——写起来不过寥寥5笔,但在张全兴看来,却是强国之本、创新之源、发展之基。尤其是青年人才的培养,更是至关重要的一件大事。他一向主张“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非常注意培养学生的独立工作能力,要求每位学生都有独立开展一个完整项目的经历,做到既能搞科研,又会搞工程。他对学生的学业要求非常严格,甚至论文都是一字一句地修改!但在生活上他又十分和蔼可亲,竭尽所能在各方面提供帮助,为他们解除后顾之忧。
从2009年开始,张全兴个人拿出120万元的资金,再加上企业赞助的80万,合计200万元设立了南京大学全新环保科技创新基金,专门用于对南京大学年轻教师及研究生的创新奖励。到今年已经是第八届了,前前后后奖励了好几十位年轻人。“我也是个穷学生走过来的,很多事情感同身受。虽然奖金的数目不是很大,但算是对年轻人创新的一种肯定和鼓励。”
到目前为止,张全兴桃李遍及天下,先后培养出研究生和博士后65名,涌现出李爱民、潘丙才、刘福强、陆朝阳、张慧春等一批青年才俊,成为了国家在环境保护领域建设的栋梁。“国家杰出青年”“长江学者”特聘教授、“万人计划”科技创新领军人才以及在国际上的荣誉册里都可以看到张全兴弟子的名字。
2007年,张全兴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这是中国设立的工程科学技术方面的最高学术称号,也是众多科技工作者为之追求终身的荣誉。当选院士后的张全兴并没有松一口气:“院士虽然是一个崇高的荣誉,但我不能作为一种包袱,而是作为激励自己继续努力的动力,我还有更高的目标!”张全兴如是说。
当下,张全兴最大的目标就是白色污染的治理。白色污染目前已经成为中国主要的固废污染之一。20多年来,各种高分子化工产品不断充斥到我们生活和工作的方方面面,虽然带来了很多方便,但是它们很难降解,一般要一两百年甚至更长时间。
这种情况让忧国忧民的张全兴坐不住了:“白色污染造成的‘垃圾围城’已经成了一种‘灾难’,我作为一名环境工作者,虽然过去一直研究废水治理,但是面对白色污染这个大问题,也不得不去思考能不能在这个领域里做些实际工作,为国家解决一点难题。”
恰好,张全兴在南开大学已退休的师弟李弘教授找到他,就手上正在开展的一项用有机胍作催化剂合成聚乳酸的小试技术寻求帮助,希望实现产业化。聚乳酸是一种可降解材料,在水里面和空气里面易发生降解,最后变成二氧化碳和水。乳酸的原料可以是玉米、土豆、山芋甚至是被农民焚烧成“灾”的秸秆,源于自然回归自然。张全兴对这个项目非常看好,与李弘教授一起积极开展工作,组建了一个绿色环境友好材料研究室,投入人力物力,进行工程技术研究和产业化运作。
两年前,“年产500吨环境友好材料聚乳酸地膜中试及应用研究”圆满完成,在2016年1月的鉴定会上,由欧阳平凯、钱易、蔡道基等院士组成的技术鉴定委员会“一致认为有机胍催化剂及其催化缩聚法合成聚乳酸工艺技术达到了国际领先水平”“采用无毒、可代谢、绿色有机胍催化剂,催化乳酸缩聚立构专一性强、用量少、催化效率高,属国内外首创”。
最近一年来,张全兴的团队一直忙于落实聚乳酸及其中间体丙交酯的产业化,南京大学已同南京工业大学和河南金丹乳酸科技股份有限公司合作正在共同筹建1万吨/年的丙交酯工业装置,并且与无锡产业发展集团合作,正在筹建0.5万吨/年的L-聚乳酸及其应用的工业装置。“未来我们将进一步合理布点,扩大生产规模,甚至我们希望还能通过‘一带一路’走向世界,实现聚乳酸类绿色生物材料的强国梦。”张全兴壮心不已,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据说项目刚起步时,有人嘲讽年过古稀的张全兴是在做一场黄粱美梦,对此,张全兴只是一笑置之:“人总得有志气啊,连梦都不敢做,还能做成事吗?我干不动了还有学生干,学生干不动了,还有学生的学生。我们一代一代地做下去,总会实现这个梦的!”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时光流水,人生百味,张全兴经历过旧社会的凋敝不堪,也经历了新中国的飞速发展,品尝过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春风得意,也遭遇到拔剑四顾心茫然的举步维艰。八十年来尘与土,在张全兴矢志不渝地实现每一个既定目标的路上,并非只有鲜花和鼓励,迎接他的还有艰辛、困峻、压力甚至是非议。然而张全兴就是这样一个专心致志的赶路人,抬头盯着目标,低头脚踏实地,脚步一刻不曾停留。
回顾往事,张全兴用“一世诚、勤,此生无憾”为自己做了总结。尤其是在南京大学的这25年时间里,环境工程专业从无到有、从弱至强再逐步走向国际一流,张全兴感慨犹如小鸟做巢,一点一枝衔来而成,自己的心血总算没有白费。
如果是寻常人家的老人,或许他早已过上了儿孙绕膝,安享晚年的生活,但是作为国内环境工程领域的大家,怀揣“强国梦”的责任感使他一刻没有停下手上的科研工作。在采访行将结束的时候,张全兴还向记者透露了自己下一个的“十年计划”已经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事业是干出来,只要我的身体还健康,我就会一直为国家奋斗下去!”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度过了80岁生日的张全兴依然有目标去奋斗,依然有梦想去追逐。即便岁月加身,依旧不改初心,为了理想风雨兼程,活得纯粹而笃定,这种境界,不正应了当下流行的那句“纵然历尽千帆,归来仍是少年”吗!
专家简介:张全兴,1938年12月出生。环境工程和高分子材料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现任南京大学环境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国家有机毒物污染控制与资源化工程技术研究中心名誉主任,是我国离子交换与吸附技术发展的主要开拓者之一,树脂吸附法治理有毒有机工业废水及其资源化领域的开创者,为我国太湖、长江等流域水污染治理以及重点化工行业污染控制和节能减排做出了重要贡献。先后荣获1987年国家自然科学奖二等奖、2001年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2006年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创新奖和2007、2015年国家技术发明奖二等奖等荣誉,为我国高等教育和环境保护事业的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