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闺梦美红妆

书带草

《十里红妆女儿梦》，封面封底包括书脊均为大红，书页为铜版纸，各式各样精雕细刻的大红木质器具立于其中，带着质感，沉沉的大红色，贯穿了整部书，和着岁月的亮光与味道，在眼前展开，美丽，诱惑，那鲜艳的红透过时光尘雾，灼灼耀眼。

这艳艳的红，透出的更是旧时浙东宁绍地区富家闺阁中的女性的一生，那十里红妆的婚俗以及婚后的生活。无限风光，也无限沧桑。

五六岁的小女孩，天真烂漫的时节，就要忍受痛苦缠脚，大红色的缠脚架和缠脚铐，精美得滴血，“小脚一双，眼泪一缸”。母亲一边流泪一边安慰：女儿啊，不是娘心狠，没有一双小脚你怎么能嫁入大户人家啊。

十岁左右，女儿被父母送到小姐楼或专设的闺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专修德言容工。闺房内的小姐床、小姐椅、梳妆镜箱，手工器物如织带器、压绷石、麻丝架、麻丝桶，作工精巧，本身就是赏心悦目的工艺品。其中小姐椅的座侧有一个小抽屉，用来存放小姐穿的红色金莲小鞋。小姐楼中的女孩儿，小脚如弓，十指赛笋，坐在小姐椅上，伏着绣花桌，飞针走线做嫁妆，绣手帕、荷包，做肚兜、霞帔，皆穷工极艺，色泽明快，绚丽堂皇，展示了待嫁女儿的聪慧灵巧，有民歌唱道：绣衣楚楚俏风流，谁人温柔不解愁。匆匆缝个莲花样，鸳鸯荷包分外香。

如花美眷，似水流年。閨房女儿在一针一线绣织精工细作绣品的同时，也需练习琴棋书画等修身内容，同时也有着各种对于将来的爱情与婚姻的幸福遐想。

但女红更是成为婆家选择媳妇的重要依据。媒人会把小姐做的针线活，如绣鞋、荷包、枕套等送信男家，男方从作品的针线手法、色彩搭配、精致度来品评小姐的品格素养，从而决定亲事成功与否。亲事也按照既定程序，步步实施。媒人两头传话，双方皆大欢喜。

出嫁了。女儿今日分外地美，凤冠霞帔，大红盖头，大红花轿，骄傲地走过自己一生中最荣光的路程。吉时起身，一步一难舍，哭泣不止，母亲边哭边说：女儿呀，从今以后要自立，孝敬公婆敬重夫，今年抬去明年生，子子孙孙做宰相呀。

母亲的啜泣声中，鼓乐喧天，鞭炮齐鸣，看十里红妆，绵延不断。除了女儿自己的手工作品，十里红妆囊括了一切日用物品，从针头线脑到雕龙刻凤的箱、柜、桌、椅、桶、盘、酒坛以及铜锡器具，样样齐全，甚至棺材也由娘家准备着。这些器具动用木作、雕作、漆作、桶作、制衣作等“百作手工”，且不说那红衣柜、红板箱、红衣架、房前桌，单说那做工精巧奢华的婚轿，精雕细刻，披金挂银，有香樟的、银杏木的，装饰有八仙过海、和合二仙、喜上梅梢等吉祥题材，工艺有朱金木雕、浮雕、透雕等，装饰上有贴金、涂银、朱漆等表现手法，看上去就是一座黄金造就的宫殿，更有那精工细作到被称为“千工床”的婚床，制作工艺极尽工巧，令人叹为观止。十里红妆，箱箱满，桶桶满，瑰丽灿烂，喜庆奢华，这是父母对女儿全部的爱，不惜代价为女儿营造一辈子的生存空间和物质基础。

所有器物都缠着红绿丝线，竹杠上缠了红纱线，大件用竹杠抬，小件用竹杠挑，整支红妆队伍流光溢彩。

说到出嫁，不得不说说花轿，坐花轿出嫁，可以说是旧时女子最风光的时刻，即便贫穷女儿也要租个花轿。花轿一般用香樟、银杏木制作，轿上装饰有“八仙过海”“和合二仙”“喜上梅梢”等吉祥如意内容，工艺上有浮雕、透雕，并贴金、涂银、朱漆等，真是金碧辉煌，极尽奢华。

喜欢那些造型圆润而空灵，简约而清雅的红妆器物。一色的大红，冰裂纹，缠枝莲，高飞彩凤，低曲金龙，金碧辉煌，珠光宝气，艳得滴亮，红得润心，黑夜里也透出光来。一只提桶，竟匪夷所思地设计成一只卧着的鹅，鹅头作提手，鹅翅展开铺满桶盖，构思奇特。内房家具却是机关重重，一些房前桌、床头柜、大衣柜里会有暗柜或暗抽斗，便于收藏些私密或者值钱的首饰之类的物品。房前桌的角花内会藏个三角抽屉，不设拉手，表面和挡板一样平整；床头柜或柜侧留有长而窄的小抽屉，或在束腰处夹缝里拉出极薄的抽斗；有的小桶桶底亦有深约寸许的空间。各种机关层出不穷，一步一景，妙趣横生，这些小机关只有女儿一人知道，经年累月，这隐形的私密空间将藏有多少意想不到的小乐趣！

花轿落地，女儿随着十里红妆一起喜庆地踏进夫家，从此相夫教子，恪守妇道。那床榻箱笼，桌凳柜几，扶手椅，小圈椅，浴香桶，洗头用的小拗斗，似乎还散发着旧时女子的体香，保存着她们的体温，包括所有的爱与情，笑与泪，喜悦与痛苦。当女儿们的青春与生命悄然而逝，曾经的连天喧闹也已定格为时光影像中的一瞬，那满屋的嫁妆，依然守着精致的大红，诉说着女儿的千般爱恋，万种情怀。

十里红妆，用“一两黄金三两朱”的朱砂做色，以黄金点染，工艺繁复，绚丽华美，铺就女儿一生的荣耀与风光，见证闺阁往日的生活和美丽。这些嫁妆，是民间能工巧匠们智慧的结晶，是深闺女儿的如花梦想，是传统婚嫁风俗中不可缺少的明媚一景。虽遥不可及，又似伸手可触，捧书在手，一页页翻过，如不小心倾倒一坛上好“女儿红”，顿时，古典韵味渲渲而下，百年醇香袅袅不绝……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