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贝壳的奇幻之美中漫步

杨乃运

凡去过沿海城市旅游的游客说没见过贝壳的人少，说不知道贝壳品类繁多炫目漂亮的人也少，贝壳是海滨海滩海岛旅游景区景点热推的主要旅游纪念品之一，有未加任何雕饰的原生贝壳，有加工组合成各种挂饰挂件摆件的贝壳，还有贝壳工艺品，琳琅满目绚丽多彩，让游客有大开眼界之慨。但当你见识了贝壳收藏达人的贝壳收藏之后，你才明白，你去的有海的地方再多，你见过的贝壳再怎么丰富多样，都属于井底之蛙目光短浅，那是个你无法企及的缤纷世界，那是个魔幻般的炫目耀眼的海洋贝类生物王国。

那次旅行迷恋上贝壳

我迷恋收集贝壳，和在菲律宾的一次旅行有关。那年，旅游媒体一行四人，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旅游团。抵达马尼拉之后，未在马尼拉停留，就转机直奔了宿雾市的拉布拉布岛。拉布拉布岛和宿雾岛一桥之隔。在饭店安排好住宿之后，离晚间的活动还有点儿时间，我们就到不远处的拉布拉布广场转悠。拉布拉布广场边际是长长的集贸市场，大棚里几乎全是贝壳装饰品和工艺品，这让我们很惊奇，我还从来没有见过规模如此之大的贝壳装饰品、工艺品市场。贝壳工艺品以吊挂的摆放的灯具为主，或者是琳琅满目的贝壳灯太过抓人眼球了，我们一直瞄着贝壳灯转来转去，其它的贝壳工艺品在记忆里也就渐渐被抹去。贝壳装饰的灯具虽然品种丰富，但做工总觉得有点粗糙，又易碎，携带不是太方便，掂量再三，没有买，只带回了强烈的印记。晚间的活动让人着迷，在夜色中走进了玄幻世界似的，一宿都有点亢奋。第二天去逛海，出乎意料，也在情理之中地见到了以前从未见到过的最绚丽的海星海螺和贝壳，贝壳自此走进我的生活。

逛海是乘螃蟹船，从拉布拉布岛出发，再回到拉布拉布岛。螃蟹船是香港人给起的名字，也有人叫它蜘蛛船，都是依据船的那副尊容。当地人则叫它芒嘎。

螃蟹船很有可能只有在菲律宾才能看到，菲律宾独有的特产吧！它的头是尖尖的，无论船身长短宽窄船舱是大是小，都铆着竹架，这竹架对称地设在船身的两侧，以大出船体好多的面积向水弯出一个弧。你说它像大鸟张开的两只翅膀，不错；你说它像趴在海面上的多脚蜘蛛，也可以；说像螃蟹腿，不离谱；若在船头插上两根伸出去的长杆，说它像只蝴蝶，这形容也挺逼真。竹架，有骨无肉，就像略有点写实的抽象派画作，诱发你的联想，联想的空间越大越显示它的魅力。作用嘛，据说只是为了平衡船身，竹架多大都不会给船带来负担，竹这材料本身就是轻的。审美价值嘛……奇特，惟我独有不就是美吗？

在布依拉渡口，先在更衣间里换好了泳衣泳裤，又谢绝了租借鸭蹼和潜水镜的盛情，满揣着一份好心情和好心情中的一点点狐疑，我们跳上了螃蟹船。

好心情你完全可以理解。若太阳用光把空气变成透明的黄金，那黄金该是能把你浑身烫得流油的。但空气里弥漫的不都是阳光，还有海水浸润过的风，明灿而凉爽的天气，一目千里，你心情想坏也不好意思了。何况导游对逛海内容许诺还有很多，游海泳、看到海豚、潜海。潜海，只有鸭蹼、潜水镜，不提供氧气瓶，那海又能潜多深？好天气下的大海真是慷慨，船驶出布依拉渡口，全部的浩瀚就一下子摊开来，和着风，扑溅来满眼满脸的碧蓝。随着船犁起的银色浪花拉成长长的银路，又有岛从地平线上跳起，或是一屏翠嶂，或是一颗黛珠，或是半面横卧的碧“葫芦”；皑皑的“冰峰”洁白的“棉山”在水波里打着滚，那是映在水镜里的悠悠白云。在湛蓝的天海上它们羞涩着偷偷向下窥视，跌入海中就爽性甩脱了矜持，与海一起嬉戏。一座小岛迎面扑来，临近时，海平面从浓深中切割出一环浅淡的翠环，水更显清丽，水底游荡着团团片片的黑萍，仿佛伸手可拾。那是水草还是珊瑚礁？有团友忍不住，率先跳下去，紧接着是女团友佟薇。赵迎不会水，船夫扔了一个救生圈给她，她也下去了。我自认为凭借以往的潜泳小技一个猛子就可钻到水底，却不料怎么扎也扎不到那看去只有一米深处的黑草。周围不知什么时候钻出来几个海碰子，他们一会工夫就捞出一个又一个海星，操着异国语言向两个姑娘献媚。那海星真是漂亮极了，蓝的如釉，红的如霞，黄的如菊，一个比一个靓丽。我看过不知多少刚刚捞起的海星，却从来没见过颜色如此鲜艳如此丰富的海星。姑娘们想必更觉得奇，哇哇地用电视传染给社会的时尚惊叹词来表示着惊叹。

海星被排放在船舱里洁白的坐板上，直到快结束海上之旅时才放归大海。它们不动，但它们有生命。

导游撩逗我们的欲望之火，在我们还没有从对海星的惊奇中脱出来时又带我们到了另一个岛上去购物。在那座岛的边缘，不到半个篮球场大的沙滩上搭有十几个草棚，滩心的草棚是商棚，滩际向海的草棚是吃烤鱼吃鲜鱼汤的餐厅。围摊停了好几条蜘蛛船，先我们上岛的游客把灼阳下晒得炽白发亮的沙滩搅得更热。商摊一户一棚，有卖鲜鱼虾的也有卖海产品制作的小工艺品的，什么都没引起我们的兴趣，唯有那大海螺、小海螺和各种贝壳却一下就撩起我们一种扫荡的欲望。还是颜色的诱惑。海星的颜色够奇了，这些海螺贝壳的颜色更奇。黄、粉、棕、黑、白、赤红……诸色杂陈缤纷难描。难描在每一贝壳每一海螺上的颜色既鲜亮又不纯一，一色多彩，浓深浅淡相融相济，个个珍异瑰丽。小贝壳有小贝壳的夺人之魄，大海螺有大海螺的醉人之魂。大海螺，壳最大的一只，至少一尺多高，壳外白沙色略略有些灰，里面却是嫩肉一般的乳红，光照下透着细润的亮泽，温馨、宁和、淡雅的气韵，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若摆在案头，定然满室生辉。导游说，这要在中国市场，一两千元的价，在这儿，四五百比索。500比索才80多元人民币，便宜！存心砍砍价，300比索卖不卖？不卖掉头就走。摊主追过来，手指比划：400！400你爱卖谁卖谁，还是走，自己跟自己较着劲地硬着头皮狠着心走，装出不想要的样子。终于，摊主又让了一步，350比索。赶紧掏钱，怕人抢了去。中贝壳、小螺壳，扇形的、尖锥形的、佛手形的，一小篮一小篮地装，80比索，100比索，装得商摊上再也看不到什么。到了船上，全部摊在白色仓板上，来了个美螺美贝大竞展，抱着一个大椰子，一边用吸管吸着甘甜的浓汁一边欣赏，让窃喜与自得去倒海翻江。只是沒想到，在回国过马尼拉海关时，大小美壳统统让肌肉僵硬像一辈子都不会笑的老太太扫荡一空。她是菲律宾海关的官员，这位官员铁青着脸说：这些在菲律宾境内流动可以，出境不行。菲律宾美贝属于菲律宾人民，就像齐白石、徐悲鸿的真迹属于中国人民一样。我当时很有开骂的心，我怀疑她假公济私把美贝据为己有。两位同团女团友的美贝全过关了，负责检查她们行李的是两个男边检官，虽有规定但在美女面前有意睁只眼闭只眼放她们一马，还是压根儿就没这规定本应放行？我不能开骂，也不能跟老太太理论，只能学阿Q，我要是较劲两位女团友的美贝就有可能立即也成了女边检官的囊中物。

海滨美贝市场的背景音乐

在菲律宾海关被扣所买美贝之事我一直耿耿于怀，不能出境，当地导游应当告诉我们的，他为什么不说？他是华裔哦！冲着祖宗是中国人的份儿上他也应该提醒一下。那次菲之旅的一大收获是让我知道了去海滨海岛旅行可以见识到美丽的海贝贝壳。

有点赌气似的，在国内，我每到沿海城市，只要去海滩，就总要买点漂亮的贝壳回来。我不喜欢经过加工的贝壳，只对天然贝壳情有独钟。一次在秦皇岛的老龙头，本已从商店里挑了十几件，往外走的时候心里还痒，索性就又回去再挑再买。我发现所有沿海城市的摊贩都喜欢用小贝壳串成个什么玩意儿或做成个什么玩意儿来卖，他们可能是对的，这种加工让很小很小略有姿色的小贝壳提升了价值，讨初次到沿海城市的游客的欢心，以一种组合出的形神美感动游客，但对常到海边转悠的人来说，粗糙的加工简单的组合形成的雷同性造成的审美疲劳是很难克服的，一般的常客都打动不了又如何能进入贝壳收藏爱好者视野？原生贝壳就不同了，只要怪异，只要有独自的个性，就不愁有人为之倾心。我还有个发现，贝壳市场也好贝壳工艺市场也好，都是随市场经济和旅游业的发展形成的。是寻异寻美的需求刺激了供给。这之前的海滨市场不这样，是卖鱼的多，卖海螃蟹海蜇海胆海参海虾的多，卖海螺海蛭海蛤蜊的也是卖活的能上锅动火做出来吃的，谓之生猛海鲜，有的样儿虽异但色彩上很平庸，纯卖漂亮贝壳的几乎没有，卖贝壳工艺品的若有也是低档大路货。我对海并不陌生，因工作关系，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就亲近过海，在渔村住过，时长达两三个月，80年代后亲近海滩海岛的机会更多。和渔民老乡一起收过蛤蜊，喜欢“捡小海”，只要到了海边，一大清早准定到海边沿着海滩溜达，一走就走出多远，不到吃早饭时不肯回来，多是捉小螃蟹，小螃蟹捉了不一定带回家，养又没法养，吃又没有肉，难不成放在锅里熬螃蟹汤喝？就地就放了，求的是一种乐，一种参与性的趣味生活。也捡贝壳，捡贝壳大抵和捉小螃蟹的意思差不多，捡的贝壳没有捡的石头带回家的多，贝壳的品种太单调太普通了，以致我认为贝壳就那么多玩意儿，不是灰不突噜的就是白不呲咧的。在菲律宾的拉布拉布开了回眼界，从此关注起海滨彩色的怪异的贝壳。这样的贝壳我认为只能是买，不可能是去捡的。当我在大连在海南三亚的海滨市场上也发现彩色贝壳时，我的海滨情结一下子得到了飞升，尤其是在三亚大东海的那次度假。一长趟的摆地摊式的摆在沙滩上的彩色贝壳呀！论个头，论形状的千奇百怪，论颜色的绚丽鲜艳，菲律宾拉布拉布见到的那些就是小儿科了！相差的不是一个档次一个级别。有一种扬眉吐气大快人心的感觉。随便拿出来就不只胜一筹。什么是贝壳？贝壳是软体动物栖身的房子，是它们防御外敌不受侵犯的堡垒，一类一房屋，一类一堡垒，不带重样的。你说是钟螺，你说是蝾螺，你说是凤凰螺，你说是宝螺洋葱螺，哪个不卓尔不群艳压群芳！

我没有想当贝壳收藏家的志向，也谈不上是贝壳收藏爱好者，只是喜欢海贝贝壳的美，逮着机会弄点回家让美贝给我的家居添点彩儿，使我的生活显出点文化品位，有点儿浪漫情调。收藏家的志向也不能说没有过，但进了一次大连贝壳博物馆，就让大连贝壳收藏达人的贝壳收藏彻底给灭了。喜欢，买上几件和痴情于贝壳收藏之间的距离得用光年的距离来考量吧？用达人贝壳收藏品布置起来的贝壳博物馆就是一个魔幻的贝壳宇宙。

在贝壳的魔幻之宫里

我进的大连贝壳博物馆不是现在的大连贝壳博物馆，现在的大连贝壳博物馆外观像个天蓝色的大贝壳，建筑面积不要看网上，网上有说达2500平方米的，有说16000平方米的，还有说是近18000平方米的，挺没有责任心的数字，展品的数字也就因此很难让人相信，但有一点则是肯定的，它比我进去过的那座贝壳博物馆不知大了多少倍。大连贝壳博物馆的出现皆因一个叫张毅的贝壳收藏家，他生前曾是大连海洋渔业集团的董事长、总经理，主持辽渔大连集团公司工作长达28年，开拓了远洋捕捞事业，荣获中国航海终生贡献奖。一生迷恋贝壳的收藏与研究，精心收藏的珍贵贝类标本达万余种，没有他的贝壳收藏品的支撑，大连贝壳博物馆是开不起来的。我去大连贝壳博物馆参观的那年，博物馆设在城堡酒店里，在大连星海广场的旁侧。城堡酒店的外观是很惊人很夺人眼目的，完全的西式风格，刹那间你以为到了欧洲。博物馆的展厅虽然只有一层，但感觉很大很大，从未见过的大大小小粗粗细细高高矮矮的贝壳在展厅灯光照耀下灿如星辰。眼真不够使的，那就是个贝壳的魔宫，千奇百怪的贝壳形态远远超出人们的想象。展厅分门别类，每一组群每一类别每一贝壳都有说明书，博物馆就是一部由实物和文字组成的贝壳知识的大百科全书，一一品读，几个小时未必就能读全读透，粗心的看客，只能从始至终被眼花缭乱着。贝壳博物馆移址扩增后，不管有多少国家的贝壳收藏品参与进来，贝壳还是以张毅的个人贝壳收藏品为主。大连贝壳博物馆，是一个标志贝壳收藏达人收藏成就的宫殿。

国内滨海城市的贝壳博物馆还有青岛的、黄岛的、长岛的、厦门鼓浪屿的，展示标本从4000来种到6800来种不等，大的贝壳重达上百斤，壳能当浴盆；最小的得用放大镜来看，还有贝类化石。每个贝壳博物馆都深印着贝壳收藏达人的收藏足迹，这是一批酷爱贝壳把贝壳玩到极致的收藏达人。

贝壳，这部知识天书里到底写着什么呢？再魔幻的贝类星辰之海也是有规律可循的。和我们的基本认知相同，大体是两类，一类是螺，一类是双壳的蛤蜊，但科学家和专业人士不这么叫，他们叫履足纲贝壳和双壳纲贝壳。这是最基本的，此外还有三小纲，分别为多板纲、掘足纲、头足纲。多板纲贝壳由八块壳板以关节连成，四周镶着肉质环带，如石鳖。掘足类全部都呈象牙状，头足纲乌贼算是一种，鹦鹉螺算是一种。共是五纲吧，但按纲再细分下去则是万花筒了，以螺状的履足纲来说，就可再分为笠形、耳形、陀螺形、梨形、螺丝形、纺锤形、棍棒形、琵琶形、卵形、不规则形……在这每一形中又可再分。如笠形中就再分出笠螺、青螺、透孔螺、边罅螺、偏盖螺、龙骨板螺。陀螺形中又可分出车轮螺、翁戎螺、钟螺、星螺、棘冠螺、缀壳螺、扶轮螺、望远镜螺。梨形螺中又可分出壶螺、核螺、雉螺、峨螺、织纹螺、蜇螺、芝麻螺、驼足螺、岩螺、凯旋骨螺、长峨螺、法螺、蛙螺、芭蕉螺、悬线骨螺、珊瑚螺、橄榄螺、刺岩螺、翼法螺、美法螺、扭法螺、布纹螺等等。没法儿一一细说了，那是个长而又长的名单。根据形貌特征，专家们在取名和归类上已经搜肠刮肚了。几千种万余种的名字得耗费多少专家的脑细胞！得有多高的象形聯想能力和多丰厚的知识储备？在贝壳展厅里，尖尖的笋螺未必让你惊奇，扭曲的陀螺面前你可能就会目瞪口呆。双壳类贝，扇形的日月蛤你心仪它的一白一红，油画般的海扇蛤和皇后海扇蛤是大自然画师和雕刻家的力作。海菊蛤、鸟尾蛤又给你什么感觉？心形蛤呢？竟然有好几种不同的心态，围绕心形的各种装饰和嫁接，天工的巧作让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知道光芒，你知道辐射，蛤就光芒一下辐射一下给你看，蛤壳上的芒路下你生没生出它们就是太阳的错觉？还不是一种太阳。大自然在贝壳上给我们打造出了多么丰饶的画卷！

我喜欢贝壳，喜欢怪异多彩的贝壳，我尝试着走进它的世界，在它的奇幻美中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