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国奇迹

袁杰

“中国队连冰岛这种鱼腩都踢不过？”这是2017年初，中国队在中国杯中0∶2不敌冰岛后，一位网友在论坛中如是说。这句话能够反映两个事实：这位大哥好几年没认真看球了；冰岛不做鱼腩好多年。

2018世界杯欧洲区预选赛小组赛结束，所谓的“鱼腩”冰岛队勇夺小组第一，直接晋级世界杯决赛圈。人口总数上，冰岛的鱼腩味的确浓了点，因为他们全国只有33万人。要知道，中国东部不少县的人口总数，都比冰岛高出不少。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国度，诞生了古德约翰森、西于尔兹松，并将于明年夏天登上前往俄罗斯的班机。

奇迹

10轮比赛，冰岛取胜7场，最终力压拥有莫德里奇、拉基蒂奇的克罗地亚2分，拿到了小组第一。除了克罗地亚，这个组还有乌克兰、土耳其、芬兰以及科索沃。科索沃是世预赛新军，芬兰和冰岛同为北欧小国，而乌克兰和土耳其都有世界杯或欧洲杯正赛的经历。从纸面上看，冰岛在这个小组的竞争力，至少肯定不如克罗地亚，或许倒能和土耳其和乌克兰争一争小组第二。

他们在客场输给克罗地亚后，主场1∶0力擒对手，和小组最强竞争者打了个平局。此外，冰岛除了首轮战平乌克兰，以及0∶1不敌芬兰后，就再也没有失手过。尤其在最后几轮，冰岛队连续拿下乌克兰和土耳其，奠定了最终撞线的坚实基础。

有人说，小组中没有遇到德国、葡萄牙这样的传统豪门，是冰岛人的运气。的确，如果遇上那些浸淫各种预选赛多年、发挥极为稳定的豪门，冰岛人能否以小组第一出线，的确不好说。然而，能有幸分到这样的组，和冰岛此前几年的努力分不开。事实上，冰岛足球的崛起早有迹象。

2014年巴西世界杯预选赛，冰岛已经能够在小组赛中获得第二，只是在附加赛中两回合败给了克罗地亚。到了2016年欧洲杯，冰岛更是队史首次参加大赛决赛圈，并在淘汰赛中2∶1力克英格兰，闯进八强。而在俱乐部层面，冰岛球会斯塔尔南曾历史性地距离欧联杯正赛只差一步，最终败给了国际米兰。

从前的冰岛足球，的确只是欧洲的“鱼腩部队”。2014年巴西世预赛之前，他们一共参加了11届世预赛，只有1届小组净胜球为正数。11届预选赛中，他们有2届一场未胜，有5届只赢了一场。战绩最好的一次是韩日世界杯预选赛，10场比赛赢了4场。2012年，冰岛队的FIFA排名仅仅是第133名，要知道，国足历史最差排名不过是2013年创下的第109名。从历史战绩看，冰岛国家队23次赢过法罗群岛，11次赢过马耳他，和其他国家队的战绩均是胜少负多。

从前的冰岛人，在球迷们的眼中似乎只是会打鱼的莽汉，玩不来足球这样细腻的脚下活，古德约翰森只是他们中的另类罢了。

一前一后对比，冰岛足球的神迹令人咂舌。如此这般，绝非运气和偶然。

基础

20世纪初，冰岛从隔海相望的英格兰引进了足球运动。1899年，雷克雅未克俱乐部成立，这是冰岛历史上第一家足球俱乐部。1911年，弗拉姆2∶0击败了雷克雅未克，这是冰岛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场正式比赛。

然而，正如上文所说，渔业是岛国人民千年以来最看重的事业。为了生存，冰岛人继承了维京人强壮的身板和打鱼技术，足球事业一开始并非冰岛人发展的重点。同时，由于地处大西洋北部，冰岛常年被严寒天气所包围，他们每年只有四个月适合室外足球运动。因此，冰岛被认为是不适合发展足球运动的地区之一。

就是在这样极端的条件下，冰岛足球开始一步步向前迈进。1946年，从丹麦独立出来后不久，冰岛组建了史上首个国家队。60年代之后，冰岛足球开始走出去，和国外俱乐部作赛。1985年，冰岛俱乐部瓦路尔2∶0击败南特，这是冰岛俱乐部首次在欧冠资格赛中取得胜利。

1978年，16岁的冰岛射手阿诺尔·古德约翰森加盟比利时俱乐部洛克伦，成为冰岛历史上最年轻的职业球员。阿诺尔·古德约翰森的留洋堪称“破冰之旅”，在洛克伦有着出色表现后，他又先后效力过安德莱赫特、波尔多、厄勒布鲁等俱乐部，可谓冰岛职业足球第一任。

阿诺尔·古德约翰森正是埃杜尔·古德约翰森的父亲。1996年的一场国际热身赛中，时年35岁的阿诺尔被18岁的儿子埃杜尔换下。被换下时，阿诺尔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这一次换人，是父子之间的交接，更是冰岛足球旗帜的交接。成年后的埃杜尔·古德约翰森，曾先后效力切尔西、巴萨等豪门，拿到过两次英超冠军和一次西甲冠军，并历史性地跟随巴萨捧起了欧冠冠军。直到2016年退役，古德约翰森共为冰岛国家队出战88次，打进26球，在出场榜和射手榜上分别列第三和第一。

冰岛国家队出场纪录保持者是中场克里斯廷松，共出战106次。克里斯廷松和老阿诺尔一样，曾效力洛克伦，48岁的他现任雷克雅未克俱乐部主帅。出战89次的赫雷达松排名国家队出场榜第二。在场上司职后卫的赫雷达松曾效力查尔顿和朴次茅斯，有着百余场英超比赛经验。

这些，几乎是古德约翰森时代，冰岛足球的全部家当。

外力

仅凭这些，冰岛足球不可能世界杯决赛圈。

真正让冰島足球迅速崛起的，是大量后备人才经数年耕耘，呈井喷状态。古德约翰森目前虽然是冰岛国家队队史最佳射手，但他的记录恐怕很快就会被超越。正值壮年的西格索尔松和西于尔兹松，分别打进22球和18球，距离古德约翰森的纪录并不远。而在出场次数榜上，除了已经杀入前十的贡纳尔松、比亚纳尔松、古德蒙松以及哈尔弗雷德松等正值当打之年的球员，距离进入前十榜单均已不远。

冰岛足球的崛起不在于归化球员，因为在冰岛国家队最新大名单的23名球员中，有22人出生在冰岛，是土生土长的冰岛人。同样是这23人，绝大多数出生于冰岛的他们却没有一位目前效力于冰岛本土联赛，均效力于海外联赛。除了五大联赛，还有不少效力于瑞典、丹麦等北欧联赛。endprint

因此，真正的秘诀在于“借鸡下蛋”。从冰岛国家队二十余位国脚的简历看，大多数球员都成长于冰岛本土的青训系统。但在他们18岁之前，甚至16岁之前便纷纷走出国门，前往瑞典、丹麦、英格兰等高水平联赛中试训、效力，并在那里真正开始职业生涯。冰岛这批国脚中，很少有成年之后再跳往海外联赛的球员。

比如古德约翰森，年幼时成长于本土的瓦路尔俱乐部，16岁便前往PSV埃因霍温效力，最终获得更大的发展。还有冰岛新生代球员中的代表人物、“冰岛大狙”西于尔兹松，15岁时便前往英格兰雷丁青训营，最终在英格兰站稳脚跟。西格索尔松同样如此，他在16岁时获得了前往阿森纳等豪门俱效力的机会，最终与荷兰阿尔克马尔俱乐部签约，成为荷甲联赛的一流射手。

目前，冰岛共有90余位球员效力于海外联赛，每年都有5～10名球员新赴海外。正是凭借这批精英球员，冰岛队才得以创造奇迹。

可以想象，如果古德约翰森、西于尔兹松等球员均效力于本土联赛，或在成年之后再前往海外谋求机会，冰岛队断然不会取得这样的成绩。因为和国家队战绩相反，冰岛联赛的水平和成绩在欧洲确属末流。迄今，冰岛俱乐部从未踢过欧冠和欧联杯正赛。斯塔尔南曾杀入欧联杯资格赛附加赛，但被国米9球横扫。

参加欧洲杯和世界杯正赛的队伍，其国家联赛却从未踢过欧战正赛，也算是一大奇景了。而这也足以证明，冰岛“小国办大事”，巧借外力手法之成功。

要知道，接近北极圈的冰岛是一块真正的不毛之地。曾经，这里的关键词是极光、火山和熔岩，绝不是足球，因为这里天生缺乏天然草皮，以及踢球训练的好天气。二战之前，冰岛也曾是欧洲最穷的国家，但如今，已经凭借渔业私有化和银行私有化等一系列举措，迈入欧洲发达国家行列。

内功

当然，“借鸡下蛋”并非没有条件，内功深厚是前提条件。看起来在几年内骤然崛起的冰岛足球，其实也经历了二十余年的苦心积淀。

冰岛球员在16岁至18岁后出国之前，首先要在国内得到高水平的训练。小国有小国的办法。自2002年冰岛足球开始足球教练训练计劃后，全冰岛已经有630位持有欧足联B级教练证的教练，其中还有两百多位持有欧足联A级教练证。全冰岛一共33万人，也就是说平均每一千个人不到，就有一位欧足联B级教练。换个角度，你能想象，你所在的小县城内有六百多位欧足联B证教练吗？要知道，拥有B级教练证就意味着，你可以执教职业俱乐部了。

有了这样优秀教练群体作为基础，冰岛的孩子们不用为训练质量而发愁。冰岛拥有一整套训练体系，按照年龄的不同，训练的方式和时间也不一样。每个孩子从3岁开始，即可获得欧足联B证教练的指点。2002年计划启动时时，西于尔兹松等当打球星正是十岁出头的年纪，也正是成长的关键时期。

在硬件方面，因天气限制，冰岛每年只有四个月适合室外活动。因此，在老古德约翰森的推动下，冰岛从2000年后开始大规模兴建室内足球场，以及小型户外球场。迄今为止，冰岛这个“小县城”，已经建有11个室内足球场，其中有7个是标准足球场大小。加上有一百多个全部免费开放的室外足球场和小型足球场，冰岛的人均球场数量高得可怕。

同时，从超级联赛到丁级联赛，冰岛全国坐拥五个级别的联赛。这就意味着，在冰岛各城市街头，你随时能够遇到在冰岛联赛中踢球的职业或半职业球员。而在完备而庞大的联赛体系下，冰岛联赛的球员对年轻球员的运用也非常大胆，很多年轻球员在未成年时，便得以在冰岛联赛的体系中锻炼，为登陆海外作准备。

在这个偏居一隅的岛国，足球已经真正成为了全民运动。2016年欧洲杯期间，冰岛总统约翰内松在看台现场观看了冰岛对阵法国的1/4决赛。在一遍遍的维京战吼中，总统约翰内松也是一份子。按理说，作为国家领导人，约翰内松更应该出现在球场的VIP包厢内，然而，约翰内松放弃了。他说，“我为什么要坐在包厢里喝香槟呢，我要身披国家队战袍，站在球迷们中间加油助威！”投机取巧，表面文章，这些都不是冰岛足球的关键词。一步步踏实进步，合理利用资源，才是冰岛创造一个个奇迹的秘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