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探源

2017-12-26 20:55吴宁
鄱阳湖学刊 2017年6期
关键词:生态文化

吴宁

[摘 要]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理论与生态科学、美国环境状况相结合的成果,是马克思主义在美国发展的新阶段。马克思主义、法兰克福学派和美国生态文化为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提供了理论渊源。对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渊源的探讨,将有助于中国生态文明建设。

[关键词]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法兰克福学派;生态文化

欧洲1848年革命失败后一批优秀的无产阶级领导者避居美国,带来了辩证唯物主义哲学①。尽管他们人数不多,但却在美国传播马克思主义方面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为美国注入了一定的活力②。19世纪50年代初,马克思主义已经通过种种渠道特别是通过流亡和迁居美国的德国工人运动活动家传入美国,在美国历史上留下了光辉的一页③。以约瑟夫·魏德迈(Jose-pheydemeyer)为代表的国际工人运动革命家最早在美国传播马克思主义。19世纪60年代后期,弗里德里克·阿·左尔格(Friedrich Adolph Sorge)在马克思的支持下建立了第一国际美国支部即共产主义俱乐部后,马克思主义在美国才得到真正发展。19世纪70年代,第一国际在美国的三个支部合并为第一国际北美临时中央委员会,它对北美无产阶级的联合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19世纪80年代初,北美支部转入美国工人党,但在随后的发展过程中并没有掌握工人运动的领导权。1892年,希拉俱乐部在美国成立,主要探讨环境保护与经济的可持续发展问题。19世纪末期,美国相继成立了国家公园管理局、林业部和土地管理局等机构来管理国家自然资源。1905年,非政府环保组织奥杜邦协会成立,但此时的环境保护主要属于自然和资源范畴,且是个例。随着20世纪20年代初期美国工人运动的发展,美国工人阶级成立了统一的共产党组织,在鼎盛时期占据全美19.7%工会的领导权,进一步推动了马克思主义在美国的传播。但美国共产党、工人阶级和工会三者各自为政,美国共产党遭受党内派系争斗、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和美国当局敌对政策的压力和侵扰。到20世纪50年代,麦卡锡主义④盛行,美国传播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家没有真正地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指导工人运动,削弱了马克思主义在美国发展的根基,导致马克思主义与工人阶级渐行渐远。美国在经历第二次工业化浪潮后,经济繁荣发展,工人阶级的生活状况得到很大改善,他们对革命的热情也随之减弱,美国工会最终演变成以工联主义意识形态占据支配地位的劳工代表。人们沉浸在因快速发展的生产力所带来的物质享受中,忽略了工人阶级的不幸和生态环境恶化的事实。美国资本主义不仅没有走向灭亡反而表现出超强的自我修复能力,这与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主义必然灭亡”论断不一致,马克思主义因此在美国受到质疑。但美国的马克思主义思想家并没有因此放弃马克思主义,而是从不同角度重新解读马克思主义,试图建构新的马克思主义。20世纪中期以后,美国的工业化和消费文化造成生态环境日益恶化,人们迫切需要寻找新的批判工具去解释生态危机的根源,而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制度性批判理论恰恰能满足这个要求。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运用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与自然、社会与自然关系的论述,来自觉地思考人与自然、社会与自然关系的问题,直接继承了马克思主义的自然先在性以及共产主义社会中人与自然和谐统一的思想。同时,马克思主义也为人们解决人与自然、社会与自然关系问题提供了广泛的、科学的和哲学的启发,为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提供了理论基础。

一、马克思主义是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础

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等生态思想已经受到美国学者的关注和发掘,形成了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研究,其中包括对马克思主义生态化解释当与不当的问题。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扎根在美国的土壤中。阿格尔认为,大多数美国人民对传统的马克思主义保持着距离,这是由于他们对马克思主义的误解造成的,即把马克思主义理解成本质上是极权主义的。可实际上,马克思主义的当代形态——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反对极权主义的。一旦他们明白这一点,就会对马克思主义持欢迎的态度。“单独来看,马克思主义与美国的政治文化并不相干,但与传统的美国生活的民粹主义基础相结合,马克思主义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就会获得生机,并以这种新的生机积极地对待社会危机和生态危机”①,“因为我们确信面对深刻的经济、政治和生态危机,当今世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创造性的、民主主义的马克思主义”②。作为一种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积极地对待社会危机和生态危机,能引导对过度生产和过分控制劳动与闲暇生活感到灰心丧气的美国人来关注社会主义的前景。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是引起当代环境问题的根本原因,不能离开社会制度和生产方式抽象地谈论科学技术对生态环境的破坏与影响,科学技术也能成为保护环境的重要力量和积极因素,而在垄断资本主义占统治地位的时候,并不能做到这一点③。霍华德·帕森斯(Howard L. Parsons)的专著《马克思和恩格斯论生态》(1977),对马克思恩格斯著作中有关人、自然及二者之间关系的言论作了选编和综论,明确了经典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学性质和意义,概括了其理论构造和基本观点,初步显示出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区别于一般生态哲学、伦理学的特征和价值。帕森斯通过整理马克思恩格斯经典著作中的相关理论,阐明了社会与自然的关系。帕森斯按如下框架对马克思恩格斯的言论进行分类:(1)先于人类劳动且作为人类劳动前提的物质;(2)辩证的自然;(3)作为活的存在物的人同自然的相互依赖;(4)作为要生存的存在物的人同自然的相互依赖;(5)人运用技术于自然;(6)通过劳动,人与自然共同转化;(7)前资本主义的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8)资本主义污染和自然破坏;(9)资本主义的工场和居地人们的污染;(10)共产主义条件下人与自然关系的转变①。帕森斯把自然视为社会的内在要素之一,把自然的发展和社会的发展辩证地统一起来,把劳动和技术视为人与自然间物质交换的桥梁。在谈到环境资源与人口关系的时候,帕森斯明确指出:“我们把‘人口—资源的问题看成是因统治阶级的罪过而产生的、由工人阶级加以解决的阶级問题。这种激进的分析要求激进的解决方法。社会主义就是解决方法,并且越快解决越好。”②在讨论环境问题的时候,不少人指责马克思主义是人类中心主义,是对近代主体主义的真正继承,认为马克思主义非但不能为人类解决环境问题提供支持,而且是导致当代环境危机的思想根源之一。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强调马克思主义对于研究和解决生态危机问题的重要意义,如帕森斯强调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对于生态研究的奠基性意义③。福斯特(John Bellamy Foster)认为,马克思的理论中有许多地方都表现出了浓厚的生态意识,“马克思成熟的生态观念”就表现为“自然与社会之间新陈代谢的相互作用理论”④,“马克思坚持认为,只有在时间的王国中,在人类历史中,才能发现解决人类对自然异化的方案”⑤。endprint

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探讨,对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产生了重要的影响。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理论,主要体现为人要与自然和谐相处,以及人类应该在尊重自然规律的基础上发展生产等,这是一种大自然观和维护生态环境的思想。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以马克思主义经典理论为基础,对当代全球问题和人类发展困境进行反思,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危机的根源,力图寻找一条既能解决生态危机又能实现社会主义的新道路。马克思在论述人被外在物质力量所奴役与驱使的现象时,批评了生产力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下的特定状况和使用,指出了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人对自然的破坏性。“生产力在其发展的过程中达到这样的阶段,在这个阶段上产生出来的生产力的交往手段在现存关系下只能带来灾难,这种生产力己经不是生产的力量,而是破坏的力量”⑥。马克思也看到了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科技在推动生产力发展时,由于资本追求利润的盲目冲动而变成对人与自然的共同伤害。他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们对技术应用怀有盲目性和短视性,不考虑技术应用的长久的自然影响和社会后果,甚至不惜以破坏生态平衡和自然环境作为换取利润的代价。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从理论与现实的多重维度,探究了马克思恩格斯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论述,为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认识生态环境问题提供了直接的帮助。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深入挖掘与认真梳理了马克思的经典著作,或从历史唯物主义维度建构自然、劳动与文化三位一体的生态理论,或重新阐释马克思主义的生态内涵。马克思恩格斯对资本主义制度的考察,对环境问题的剖析,对未来社会中人与自然关系的构想,以及“人类同自然的和解以及人类本身的和解”的思想①,都为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探究生态危机的根源以及解决生态问题提供了理论铺垫。根据马克思的理论观点,资本主义对环境和劳动阶级来说都是噩梦②。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解读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思想,力图建构一种既来自马克思恩格斯又不同于马克思恩格斯的生态学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不拘泥于马克思恩格斯原有的结论,而是立足于美国对有着全球背景的生态问题作了社会主义取向的思考。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与马克思主义有内在联系,二者在人与自然的关系,资本主义制度与生态危机的必然联系,以及解决生态危机途径等问题上的基本观点大体相同,而在对资本主义基本矛盾和社会主义基本特征的揭示上存在很大差异。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以马克思主义为理论基础,对当代全球问题和人类发展困境进行反思,分析了资本主义社会生态危机的根源,力图寻找一条既能解决生态危机又能实现社会主义的新道路。马克思主义把解决生态问题和社会主义革命联系起来,认为只有消灭工业的资本主义性质才能解决生态问题;恩格斯提出了消灭阶级对立和克服人类与自然环境之间对抗的任务。

马克思主义论述了未来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社会中人与自然的关系,认为未来社会主义、共产主义社会是“社会化的人、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交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成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人类本性的条件下进行这种物质交换”③。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正是在马克思主义这些思想的影响下,批判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主张将生态运动与社会主义运动结合起来以解决生态问题。近一个多世纪以来的工业化发展,使美国生产力大幅度提高、经济快速发展,相伴而生的消费文化充斥着社会各个角落。环保组织的积极呼吁和人们对美好居住环境的现实需求,迫使20世纪中期以后的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需要马克思主义理论的指导。马克思主义不仅成为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深挖生态保护思想的理论源泉,而且为他们的生态批判理论建构提供了重要的启发。

二、法兰克福学派是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养分

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还继承了法兰克福学派的自然观以及科技理性批判和异化消费批判理论。法兰克福学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迁往美国,对早期的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产生了重要而深远的影响。法兰克福学派研究马克思主义所蕴含的生态思想,为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研究生态危机问题提供了理论指引。法兰克福学派关于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生态危机的论断,是20世纪90年代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理论核心。而把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移植到美国的土壤中、把生态学克思主义嫁接到美国做得最成功的学者是赫伯特·马尔库塞(Herbert Marcuse,1898—1979)。受马尔库塞的理论启发而开展于20世纪60年代后期的美国反文化运动,就是美国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马尔库塞不仅是法兰克福学派的重要代表,而且是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先驱。

法兰克福学派把分析生态危机与对资本主义的批判联系起来,围绕科技异化、消费异化以及由此带来的人的异化和自然的异化等方面来批判资本主义制度。马尔库塞指出,资本主义社会大力发展科学技术有两个重要目的:一是利用科技提高生产力,二是利用科技从自然中获取大量的生产资料。资本主义掌握着高度发达的科技,凭借技术手段来控制自然,把自然视为可以任意掠夺的对象,导致人的异化和自然的异化,阻碍了全球的可持续发展,影响了人们的宜居环境。马尔库塞主张把技术对自然和人类的奴役降低到最小限度,“自然的解放并不是回到技术前状态,而只是推动它向前,以不同的方式利用技术文明的成果,以达到人和自然的解放,将科学技术从为剥削服务的毁灭性滥用中解放出来”①。马尔库塞在《论解放》(1969)一书中敏锐地意识到生态问题和资本主义制度之间的内在联系,以及自然的压抑与资本主义制度的内在联系。他明确提出,资本主义制度既剥削人也剥削自然,既剥夺人的全面发展的机会也扰乱自然界的物质交换规律,在压抑人的同时也压抑着自然,在造成人的异化的同时也造成自然的异化。生态危机本质上是资本主义的经济危机、政治危机和人的本能结构危机的集中表现,是资本主义国家对自然和人进行剥夺后带来的恶果,是资本主义的生产逻辑对自然的加剧破坏所造成的,是资本主义制度造成了自然污染。马尔库塞并不是完全反对控制自然或让自然与人类处于无涉的状态,而是反对对自然进行压迫性控制和毁灭性开采,赞同人为了满足基本的生活需要对自然进行合理的控制。他认为,这种对自然进行控制的行为是文明的表现,在土壤上进行农耕不等于对土壤进行破坏,对田地进行浇灌不等于浪费水资源,对树木进行嫁接和修剪不等于大规模地砍伐森林。“征服自然就是减少自然的蒙昧、野蛮及肥沃程度——也暗指减少人对自然的暴行,土壤的耕作本質上不同于土壤的破坏,自然资源的提取本质上不同于浪费性的开发,开辟森林空地的本质上不同于大规模砍伐森林”②。马尔库塞把“自然的解放”界定为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相处,将自然的解放作为人的解放的手段或前提,认为自然的解放包括人的自然(即人的理性和本能)和外部自然(即人的存在环境)两个方面的解放,自然的解放是人的解放的现实基础,只有当人的理性和本能以及自然环境都获得解放,人类才有可能获得真正的、全面的、彻底的解放。马尔库塞指出,解放自然就是要解放人的非理性欲望和人的生存环境;自然的解放是人的全面解放的先决条件和现实基础。马尔库塞对控制自然的这一辩证认识,开辟了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先河;马尔库塞关于自然的解放与人的解放相统一的思想,对早期的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起到了重要影响。endprint

法兰克福学派的自然观是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直接理论来源③。法兰克福学派强调对马克思主义生态思想的研究,认为人对人的统治是以人对自然的统治为基础的,而人的自由、解放是以自然的解放作为条件的。在现存社会中,人与自然的关系处于异化状态,人类凭借科技进步、利用技术手段将自然作为征服、掠夺的对象,导致了严重的生态危机。未来的自由社会将发展出一种新型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来避免发生生态危机。法兰克福学派认为,在人与自然何者具有先在性的问题上,自然是一个社会范畴,任何社会发展阶段的自然总是同人的发展相关且由社会决定的;人与自然不是对立而是统一的,不能脱离人的社会劳动和人的实践对自然进行解释,自然具有社会历史性。法兰克福学派强调,自然的解放和人的解放以及人与自然的协调发展是社会主义的基本特征,这是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上考察人与自然的关系。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不仅继承了法兰克福学派控制自然的思想并使之日趋成熟,而且继承了法兰克福学派的马克思主义立场,阐发了“马克思主义与生态学”这一主题。

三、美国的生态文化是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根茎

美国的生态文化包括:美国的环境哲学、环境伦理学、生态政治学,以《寂静的春天》《增长的极限》为代表的环境政治理论,以《我们共同的未来》为代表的可持续发展理论,以及环境经济学、资源经济学,等等。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延续了美国的生态文化,深深扎根在美国的土壤中。美国的生态文化是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根茎,这个根茎一直延伸到美国超验主义代表人物爱默生。在爱默生看来,欧洲大陆的传统文化和思想对当时的美国社会发展造成了很大的阻碍,美国急需从这种束缚中解放出来,建立起一种适应自身经历和情境的哲学。19世纪初的美国虽然在政治上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但在文化和思想上尚未完全从欧洲的传统中脱离出来而获得真正的美国身份。当时的美国文学完全盲从于欧洲的写作模式,在哲学上信奉英国洛克的经验论哲学和苏格兰的常识哲学,在道德上则推崇行善主义而忽略了美国新社会在思想和精神上的真正诉求,因而很难诞生真正意义上的美国作家。脱胎于清教传统的唯一神教虽然代表了理性的进步,却也无法调和理性与神启的双重要求,在宗教内部造成了各种混乱,也滋生了对宗教的怀疑①。传统已成为当时美国社会发展的束缚。面对这种社会状况,爱默生意识到了改革的必要性,感到美国急需确立一种适合时代发展要求的新理论。爱默生相信,自然本身是无可指摘、没有缺陷的,人类所有的疑问都能在自然中找到答案。爱默生意义上的自然既包括普通意义上的自然界,又包括哲学意义上非我的那一部分。除了自我的灵魂之外,其他的都属于自然。爱默生的结论是:“自然是一种纪律(discipline,人之所能与养成)。”②自然可以不停地满足人们在经验生活层面的需要,可以不断地为人们提供更多经验层面的丰富性与多样性,而且这种丰富性的无限链条没有顶端。爱默生致力于构建起一种属于美国、适应美国的哲学,将美国的文化和思想从欧洲的传统中解放出来,从而更好地促进美国社会的发展。爱默生在《论自然》中指出,人和自然处于一个共同体内,人类通过劳动改造自然,自然为人类提供生活资料,二者相互依存。

美国学者、地理学家、自然保护主义者乔治·马什(G. P. Marsh)是1890—1920年间美国环境保护运动的先驱者之一,他在1864年出版的《人与自然:改变中的自然地貌》一书中,开始反思人类经济行为对自然的负面影响,认为自然环境存在巨大的多样性、独立性和复杂性,不能被还原为输出和输入,人类作为环境中生存的一部分,也不能被简化为生产者兼/或消费者③。马什的立场仍然是人类中心化的。除了马什之外,对美国环境保護运动有影响的后来人,还有美国文学家、哲学家、野外生态学家亨利·大卫·梭罗(Henry David Thoreau,1817—1862)、约翰·缪尔(John Muir,1838—1914)和乔治·桑塔亚那(George Santayana,1863—1952)。梭罗被视为环境保护运动中最早的生态哲学家、把田园道德论发展为近代生态哲学的最主要代表,是19世纪美国拥有最广泛读者的作家,也是一个超验主义者、先验论哲学家,其代表作是《瓦尔登湖》。梭罗声称,人类应改变自己去适应自然,应以自然的方式看待自然、放眼宇宙,平等民主地对待自然大家庭中的一切成员,并相信:当人与自然和谐时才能实现人类的自由,“人可以通过认识自然来认识自身”④,“自然在人与上帝的沟通中起着重要的中介作用”,自然既是有生命的也是自足的,自然不因人的存在而存在。梭罗从审美的角度主张保护荒野,他崇尚自然的态度和重精神轻物质的生活方式在美国引起了巨大反响。梭罗的思想中含有自然中心论的成分,其主张成为日后荒野保护运动的思想基础。梭罗的一些言论,如“世界存于原野”等,既给现代环境主义也给19世纪美国保护运动提供了基础。美国著名的博物馆家、自然散文作家、环境保护主义者缪尔,是美国“国家公园之父”、荒野保护的先驱者之一,也是继梭罗之后美国最著名的荒野保护主义思想家。他抨击人类无端地凌驾于自然之上的优越的自我中心主义,其代表作《夏日走过山间》体现了他对自然的各种体验、顿悟、交融。他以笔为号角,引导公众学会欣赏自然的美学价值,从而影响并敦促政府建立了一系列自然保护区。他被称为“荒野之子”,是美国国家公园和森林保护区的创建者。他发起创办了美国第一个自然保护组织——塞拉俱乐部,旨在保护山区森林景观,该组织的会员人数曾达到15万人。缪尔为保护加利福尼亚州的约赛米特森林公园,与反对者们斗争到生命的最后一刻。1869年,缪尔提出“生态整体观”,认为大地上每个景观都是彼此结合的,相互关联的大自然是一个整体,人类只是整体中的一部分,整体中的自然万物都有生存权。他揭批人类对待大自然的种种僭越行为,提倡敬畏大自然、保护大自然;他崇尚融入大自然、精神至上、简朴悠闲的生活,垂范以朝圣般的生态审美方式对待大自然。梭罗和缪尔在对人与自然关系的思考中,发出了对自然的最早呼唤。桑塔亚那是西班牙裔美国哲学家、文学家、批判实在论的代表人物之一,对20世纪上半叶自然运动复兴有重要影响。他相信,任何事物都可以得到一个自然的解释,其代表作有《美感:美学理论纲要》(1896)、《理性的生活》(5卷,1905—1906)、《怀疑论和动物的信仰:一种哲学体系导论》(1923)、《存在的诸领域》(1927—1940)和《老子哲学体系》(1977)等。此外,美国作家海明威在《老人与海》一书中描述了人与自然界的对立统一关系:人类改造大自然,大自然反作用于人类;人要遵循自然的客观规律,否则便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老人与海上风浪和鲨鱼的搏斗,体现了人和自然界的对立关系;大自然为老人提供了生活来源,体现了人和自然界的统一关系。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熊》(The Bear)将人与自然的关系上升到伦理高度,描述了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弥漫的消费主义和经济理性,表达了对这种荒诞的现代文明的失望及对回归大自然的渴望,认为人们要像虔敬母亲那样对待自然。endprint

美国环境史学主要创始人罗迪克·弗雷泽尔·纳什的《荒野与美国精神》(Wilderness and the American Mind),从文明与荒野关系的角度,系统、客观、全面地考察了美国人对荒野之态度和认识的历史变迁,探析了导致这些变化的历史文化原因,描述了对待美国荒野的态度上的转变——从一种令人恐惧与被征服之地转变成为被保存与珍爱的国家宝藏,从中可以了解到美国浪漫主义运动与早期环境主义的发展①。该书开创了系统研究荒野史的先例,是美国环境史上第一本真正的思想方面的专著,是环境史开山与奠基之作,也有人称其为“环保主义者创世之书”。《大自然的权利》是《荒野与美国精神》一书的逻辑结果和姊妹篇,后者主要考察美国历史中荒野的重要性,前者则从大自然所具有的内在价值及其应有的与人类同等的权利等方面,来论述保护荒野的深层根由。就学术价值和国际影响而言,《大自然的权利》显然超越了《荒野与美国精神》,它是由一位伟大的思想史学者撰写的一部重要的学术著作,也是生态伦理学这一新学科发展史上的开山之作,它系统地研究并介绍了生态伦理的产生及发展过程,有利于人们认识和了解生态伦理的来龙去脉。该书追溯了权利体系在美国的扩展历史,认为从哲学和法律的特定意义上,大自然或其中的一部分具有人类应予尊重的内在价值。纳什认为:“自然世界是一个历史的、社会的世界。自然可能是侵略性和暴力社会的否定,而恢复和平时男人(和女人)的工作,是他/她的生产力的果实。但是资本主义生产力的结构是内在的扩张主义者:它越来越减少劳工世界和有组织的、被操纵的闲暇之外最后剩余的自然空间。”①当人成熟时,拓展了与他者的认同感,高度成熟的人与其他生命形态、宇宙达成认同,以获得自我的实现。纳什反对制造业领域的全球竞争,认为这种竞争要求高效率的生产方法,会消灭工作机会并剥夺工作的尊严与意义。

20世纪40年代初,美国生态伦理学家奥尔多·利奥波德(Aldo Leopold)在《沙乡年鉴》中创立了一种新的伦理学——土地伦理学。土地伦理学把原先关涉人与人关系的伦理扩大到处理人与土地以及土地上生长的动植物的关系上。利奥波德尊重土地、热爱土地的理论,是从总体上提出的客观认识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哲学结论,是向人类发出建立新的伦理意识的呼唤。他認为,新伦理学要求改变两个决定性的概念或规范:第一,伦理学正当行为的概念必须扩大到对自然界本身的关心上,尊重所有生命和自然界,“当一个事物有助于保护生物共同体的和谐、稳定和美丽的时候,它就是正确的,当它走向反面时,就是错误的”②;第二,道德上的“权利”概念应当扩大到自然界的实体和过程,赋予它们永续存在的权利。在利奥波德看来,“土地伦理是要把人类在共同体中以征服者的面目出现的角色,变成这个共同体中的平等的一员和公民。它暗含着对每个成员的尊敬,也包括对这个共同体本身的尊敬”③。《沙乡年鉴》问世的1949年,正是美国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黄金时代。从战争中获得经济复苏的美国,在战后西欧各国实力衰落的情况下高速发展,整个社会达到了空前的富裕,科学技术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高度,生态意识和观念对人们来说还十分陌生,人们不仅对自身的智慧和力量信心十足,而且对征服自然和利用自然的前途也是充分乐观的④。到了20世纪60年代,人们终于意识到了环境问题的严重性,体会到了利奥波德学说的价值,利奥波德因此被尊为新自然保护运动浪潮的领袖,被归入生态中心主义的行列,《沙乡年鉴》也因此被称为“美国资源保护运动的圣书”。利奥波德将生态系统看成是一个共同体,认为人类是生物或大地共同体中的普通成员,主张建立人和自然的伦理关系,将土地视为人类共同体中的一员,把土地从被掠夺者转变为被尊敬者,把社会共同体中的伦理扩大到整个自然共同体之中,以整体主义为伦理原则,建立“自然共同体”。人类对“自然共同体”负有如下基本的责任伦理:“第一,保护自然共同体在结构上的复杂性以及支撑这种复杂性的生物多样性(种类和数量上的);第二,人对自然共同体的改造不应过于剧烈。”⑤在自然共同体中,人类不是征服者而是大自然中的平等一员,人类应该尊重和善待自然。地球是一个拥有生命的存在物,人们应尊重有生命的存在物⑥。尊重生命是保持和促进自然共同体完整、稳定和美丽的关键,人们对自然共同体负有直接和间接义务。他试图通过将生态学和伦理学进行有机结合,来理顺人与自然之间的伦理关系;通过把人还原为自然共同体中一个普通成员的方式,来实现道德向自然的扩展⑦。利奥波德认识到珍视自然本身的重要性,提倡他那个年代的农民中存在的生态良知,认为伤害自然就会使人的良心不安。福斯特对利奥波德的土地伦理思想很赞赏,他大量应用了利奥波德的主张。

约翰·肯尼斯·加尔布雷斯(John Kenneth Galbraith,1908—2006)是美国伟大的经济学家、社会活动家、新制度学派的代表人物,他认为美国资本主义没有给它的公民带来幸福,而是带来了嫉妒、暴力和有形可见的污染①。1944年,卡尔·波兰尼(Karl Polanyi)的杰作《大转型》讨论了资本主义市场的成长是如何损害和破坏其自身的社会和环境条件的,使经济增长的生态极限以及发展和环境之间的内在联系等主题,在20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初被引入美国思想界。美国学者艾伦·杜宁(Alan Durning)在其著作《多少算够:消费社会与地球未来》中对消费和生态的内在联系进行了评价,提出与消费增长相伴随的是环境退化,带有与自然的联结感的生活要比那种贬抑环境的高消费生活方式更佳。1966年,美国经济学家波尔丁(Kenneth e Boulding)从系统论的角度探寻人类的社会经济活动,并首次提出了“循环经济”(Circular Economy)这一概念,循环经济理论也因此成为政府决策意识。这种理论用源头预防和全过程管理控制取代末端治理,成为国家环境与发展政策的真正主流,开始整合形成了一套系统的、以避免废物产生为特征的循环经济战略。循环经济遵循减量化、再利用、再循环即通常所说的“3R”原则,生态和经济越来越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可见,在可持续发展中,生态学和经济学将殊途同归,成为一对携手共进的伙伴。1967年,美国著名科技史专家林恩·怀特(Lynn T. White)在《生态危机的历史根源》中指出,基督教对当前环境恶化具有重要“贡献”,西方国家受中世纪初期基督教思想的影响,认为“人是自然的主人”,阐明传统基督教在人与自然关系上的误导是西方生态环境恶化的罪魁祸首。正如兰曼德(Mitchell Landman)所说:“在上帝的特别关怀下,它使人成了地球上的主人,宗教世界观不仅是神中心论的,也是人类中心论的。”②这种观念使得人们把自然视为人类能够支配的对象,资本主义的生产逻辑更进一步把这一观念转变为现实的生产活动。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以批判的眼光审视这种文化观念带来的影响,反对资本主义的生产逻辑对生态环境所造成的破坏,呼吁人们联合绿色运动的力量实现社会变革。endprint

美国生物学家加勒特·哈丁(Garrett Hardin)的《公地悲剧》(1968)一书,引导了当时各国生态政治学的发展方向,确立了集权生态主义的研究范式。哈丁认为,公有财产和民主自由是生态危机的罪魁祸首,主张建立非自由的甚至是专制集权的生态政治以解决生态危机③。哈丁提出的“公地悲剧”,被福利经济学家称之为“外部不经济”或“看不见的脚”。亚当·斯密(Adam Smith)认为看不见的手使得私人的自利在不自觉地为公共利益服务,而看不见的脚则导致私人的自利不自觉地把公共利益踢成碎片。在一个竞争市场中,私人所有权和私人的(资源)利用产生了看不见的手,无限制地使用公共的东西产生了看不见的脚,而国家对公共财产的使用进行限制则产生了计划者这个看得见的手和脚。看不见的手部分防止了资源的衰竭,而看不见的脚却在制造污染。哈丁仅从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一般地考虑人与自然的关系,而忽视了不同的种族、阶级、性别及社群之间严重不平等的关系导致环境退化的生态现实,由于带有浓厚的生态殖民主义色彩而遭到第三世界人民及弱势社群的强烈反对。大卫·雷·格里芬(David Ray Griffin)指出:“人人都希望在对自然界的肆无忌惮的掠夺中最大限度地掌握和控制世界的‘自然资源,个人与个人、公司与公司、国家与国家之间的竞争便加剧了。这种动机同时也是导致现代殖民主义、大规模奴役和战争的主要原因。”①

1969年发生于加州圣芭芭拉的石油泄漏事件,引起了格里弗德·柯布(Clifford Cobb)对生态危机的关注,并于1972年出版了《是否太晚?》一书。根据美国北德克萨斯大学哲学系主任、环境伦理学杂志主编尤金·哈格罗夫(Eugene Hargrove)教授的考证,这本书是第一本由一个哲学家独立写作的、以书的篇幅来讨论环境伦理的专著。柯布当时就预见性地警告了生态危机的严重性,并提出要适当调整国家事务的优先顺序。其后的几十年间,柯布撰写了大量这方面的文章,并出版了几本重要著作,其中包括与澳大利亚生态学家查尔斯·伯奇(Charles Birch)合著的《生命的解放》(1982),与稳态经济学创始人赫尔曼·达利(Herman Daly)合著的《为了共同的福祉》(1989,该书1992年获得了美国国家图书大奖)、《可持续性》(1992)、《绿色GDP》(1994,这是全世界最早的绿色GDP概念)、《地球主义者对经济主义的挑战》(1999)等等。

1971年,美国著名的生态学家巴里·康芒纳(Barry Commoner)出版了《封闭的循环》一书,从生态学角度揭示了现代科技对人类生活环境的副作用,向公众提出了可持续性理论,从现代技术的角度解释美国环境危机的成因:“最近一些年里吞噬着美国环境的危机的主要原因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生产技术上的空前变革。”②康芒纳在20世纪70年代论述过“生态圈”问题。1990年,他在《地球和平共处》中进一步分析了由于生态圈与技术圈的冲突所导致的环境危机问题。康芒纳说:“我們生活在生态圈和技术圈这两个世界里!因而便深受这两个圈子争斗之苦。我们所说的‘环境危机——即涵盖地区性毒品垃圾场和地球不断变暖等众多尚未解决的严重难题——是生态圈中保守的周期性循环的自我和谐的过程与技术圈中创新的线性的但与生态环境不和谐的过程两者之间因极不相容而争斗的产物。”③

20世纪70年代,美国哲学家默里·布克钦(Murray Bookchin,1921—2006)积极参与生态哲学的建构,他的生态社会学理论日益成熟,拥有广泛的影响力。布克钦认为,在工业社会里,社会对工业的需要高于人对清洁空气和水的需要,污染使人们的身心受损,食品添加剂的使用导致一些新的慢性病和疑难病出现。布克钦在《我们的合成环境》(Our Synthetic Environment,1962)一书中首次分析了生态主义与无政府主义相结合的可能性,主张将古典无政府主义原则应用于生态问题以实现无政府主义与生态主义的结合,建立无政府主义的生态乌托邦。布克钦在其环境主义的经典之作《自由生态学:等级制的出现与消解》(2008)一书中明确提出,只有实现个人的完全自由,建立生态社会的设想才能实现。布克钦将生态破坏的根本原因归结为政治结构,认为导致生态破坏的症结在于阶层制的政治结构,所有的生态问题都根源于社会问题④。如果我们不能彻底地处理好社会内部的问题,就不可能清楚地理解目前的生态问题,更不可能解决生态问题⑤。因此,布克钦主张建立“自治、民主、平等”的地区共同体来解决生态问题,在地区共同体中,参与者民主、平等地行使包括环境决策权在内的各种公共事务的决定权。布克钦建议人们认清“生态社会学”概念中的生态和社会之间的辩证关系,认为要把生态危机置于社会历史发展进程中来探讨生态问题的出现与社会矛盾紧密相关。人类对自然的统治是人统治人的欲望的实现,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权力关系经过长期的历史发展而形成金字塔型的等级制。布克钦据此提出,人对自然的统治来自社会等级制的统治模式,这种以权力统治为基础的、支配性的社会,比以自然统治为基础的社会出现得更早。布克钦针对当代资本主义社会中人对人的支配演进为人对自然的支配这一现象,提出从社会内部进行等级制变革来解决生态危机,主张按照马克思主义自由观,认为只要生产方式还未能为每个人提供充足的物质条件去享受真正的自由,阶级社会和专制社会关系就依然不可避免,而在此之前,仍然是命令和服从、统治和被统治的王国。

1973年,中东石油禁运,出现了能源危机,环境和生态成为越来越来多的人所关心的话题①。1975年,澳大利亚哲学家彼得·辛格(Peter Singer)在《动物解放论》一书中提出“动物解放”理论。辛格指出,“动物解放”不是让大家都喜爱动物,更不是倡导动物权利至上,而是承认动物是独立的、有生命的个体,摒弃把动物作为人类工具的观点。与之相呼应,美国哲学家雷根(T. Regan)提出,人们不可随意剥夺动物的生命,动物理应被视为道德关怀的对象;如果人类只站在人类中心主义的立场上否定动物应享有的权利,那么无疑会造成动物的悲惨命运。endprint

20世纪80年代初,美国著名生态女性主义思想家卡罗琳·麦茜特(Carolyn Merchant)的《自然之死》(1980)一书在更广阔的科学史背景下追寻了支配自然观念的根源,把环境议题全面地带入了人文领域,否定机械主义自然观,要求把自然当作有机体看待,将之与地球尤其与养育众生的母亲形象等同起来。作为一位女性主义者,她把对自然的歧视与性别歧视联系起来,把对地球的支配与对女性的支配联系起来,认为自然的解放和女性的解放是不可分割的,并提醒人们注意到现代科学机械主义世界观一直都在对自然和女性进行剥削,而且这种剥削正在导致活生生的自然死去。因此,她认为女性主义要把妇女解放和自然解放一并当作奋斗目标。

美国环境伦理学家霍尔姆斯·罗尔斯顿Ⅲ(Holmes RolstonⅢ)认为,在人与自然的交往中会不可避免地存在冲突,哲学始终为寻求解决这一冲突而进行深思,当代哲学要对社会制度与生态危机、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的关系进行研究。“人们的生活必然要受到大自然的影响,必然要与自然环境发生冲突;自从哲学诞生之日起,这一事实就引起人们无尽的思考”②。在罗尔斯顿看来,哲学应自觉地把人与自然的关系作为思考的对象,人与自然之间存在两方面的关系:一方面,人们的生活离不开自然环境,自然环境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物质与精神基础;另一方面,人们的生活反过来又会影响自然环境即影响人们自己的生活基础,与生活基础发生冲突。罗尔斯顿说得很好:“衡量一种哲学是否深刻的尺度之一,就是看它是否把自然看作与文化是互补的,而给予她以应有的尊重”③,“生态学教导我们,应该大大地扩展我们对‘循环一词的理解。人类生命是浮于以光合作用和食物链为基础的生物生命之上而向前流动的,而生物生命又依赖于水文、气象和地质循环。在这里,生命同样也并非只限于个体的自我,而是与自然资源息息相关。我们及我们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在自然中生长和积累起来的”④。

为了有效应对环境问题,美国制定了一些制度并实施了各种措施、公共政策以及调控行动,但实际上“对于污染问题只有一个解决办法:那就是把它们移来移去”①。大卫·哈维(David Harvey)指出,根据新古典主义经济学逻辑,污染发生在生产成本最低的地方时,由于没有外部力量如法律和政策的制约,免去了治理环境的成本,资本收益最大。为此,美國选择建立有毒有害废料处理厂址的最佳标准之一,就是低收入人群和有色人种居住的发展中国家或不发达国家。在资本全球化浪潮中,美国把污染物、污染企业、污染处理大量转移到第三世界国家。以美国为首的资本主义国家对生态危机的空间转移,极大地破坏了穷困阶层和发展中国家的生态环境,由此引发了第三世界国家发起环境保护运动来谴责美国的野蛮行径。对此,哈维在《正义、自然和差异地理学》(1996)中指出,对环境正义的解决之道在于严格地处理好经济效益、持续增长和资本积累三者之间的相互关系。哈维针对美国当代社会中各种解决环境恶化问题的理论作了细致分析,指出:“实行公正的规划政策要清楚地认识所有社会工程必然引起的生态后果。”②哈维还在其著作《资本之谜:人人需要知道的资本主义真相》中指出:“某个地方的湿地、某个地区性物种、某种特定生物的栖息地消失不见了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即便和必要的人口增长比起来是微不足道和不可避免的,更不用说和资本以复合增长率持续增长的重要性相比了。但正是这些细微的变化加在一起,才引致了各种各样的宏观生态问题,如全球范围内森林面积锐减、生物栖息地和物种多样性的减少、沙漠化及海洋污染等”,“认为人和自然之间是内在辩证关系的,这既意味着人类行为可能会发生一系列转变,也意味着一个自然的演化过程,包括人类对自然本身产生的影响,这些都使得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看起来是动态的、开放式的。尽管这样来定义人和自然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否定了不折不扣的、漫长的更不用说是最后的环境危机爆发的可能性,但是这一定义也暗含着可能会出现对我们的日常生活产生毁灭性影响的、我们不想看到的恶果(现在我们已经知道这个恶果是什么了)这方面的内容”③;“环保运动成为了(或者说应该成为)反资本主义浪潮的前沿,而且在20世纪80—90年代期间,环保运动有时看起来似乎是仅存的反资本主义运动。人与自然之间存在的矛盾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而且这个矛盾给我们带来的问题和压力与很多其他问题一样,正在全球范围内蔓延。人与自然的关系有可能演化为一场紧迫的危机,这要求我们从各个方面(文化、社会、技术)做出适应性调整,从而顺利攻克这一难关,至少在一段时间内,在资本持续积累的框架内是这样的”④。

总之,美国丰富的生态文化是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根茎,美国生态学马克思主义是美国生态文化的宿根长出的新芽。

责任编辑:郑 颖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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