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建国
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大趋势不可逆转
霍建国
随着经济结构的变化和经济规模的扩大,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内在需求并没有改变,发展的大趋势是不可逆转的。经济全球化与反全球化长期以来是相伴而生的,矛盾的焦点基本反映在是坚持开放型发展模式还是采取保护主义的发展模式,两者的转化是以经济的发展水平决定的。大象曲线已被证实是带有偏见的结论,在全球化的发展进程中不存在谁是输家的问题,关键在于一个国家能否正确地处理好在开放环境下经济的平衡发展问题,以及如何平衡在经济发展中的利益分配问题。坚持全球化的发展方向是十分必要的,但也要协调解决好全球化中产生的矛盾。中国在当前国际形势下要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全力推动全球投资规则的谈判。
经济全球化 反全球化 大趋势 贸易投资
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触发的全球经济衰退已历时八年,至今全球经济仍未摆脱增长困境,难以回归平稳增长轨道。当前,全球经济运行的主要特征可以概括为三点:一是经济复苏不稳定,二是各国增长不均衡,三是全球宏观政策不协调。在经济长期萧条的过程中,为挽救世界经济增长困局,各方意见难以统一,紧缩和量宽政策相互配置混乱,内生与外在增长动能难以准确把握,全球宏观政策协调难度进一步上升,存在着方向不明、政策定位不准等众多彷徨迷惑问题,从而导致世界经济难以走出衰退的阴影。在此期间,民族主义、民粹主义、恐怖主义、保护主义以及反全球化的论调趁势而上,更进一步给世界经济的发展带来了影响和冲击。英国脱欧所引发的对全球化的反思讨论,至今尚无定论。美国大选期间两党候选人不断发出的反全球化的言论,引起了全世界对全球化前景的担忧。多哈发展回合历经15年谈判难以落下帷幕,全球多边贸易体制的权威性正在受到挑战。与此同时,区域经济一体化迅猛发展,自贸区协定层出不穷,已由双边协定转为更大范围的区域协定。美国主导的“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和“跨大西洋贸易与伙伴关系协定”(TTIP)两大区域协定,进展也遇到了多重障碍,前途未卜。当今世界是否处于逆全球化的发展阶段,人们为此而争论不休。本文拟通过对当前全球化面临的一些争议和不确定因素的探讨,进一步明确全球化的发展趋势和前景,以坚定人们对全球化大趋势的深刻认识。
经济全球化指的是生产要素跨越国界,在全球范围内自由流动,各国各地区的市场不断相互融合,逐步形成一个统一、开放、便捷的世界大市场的历史进程。经济全球化的发展体现了经济发展的内在规律。从社会生产力发展的角度分析,经济全球化是一个历史的过程。全球化的主要驱动力得益于科技进步,航海的发展激励了人们对世界新大陆的探索;信息技术的突破使得人们之间的距离大大缩短;航空事业的发展促进了商贸交流;互联网的开发改变了人们的时空观,使得东西半球的时差反而成了提高工作效率的助推器;此外市场的开放促进了人流物流的发展。经济全球化的核心内容就是要解决全球优化配置资源的问题,有利于提高劳动生产率、实现企业利润最大化。全球化发展的手段主要是通过促进贸易和投资实现的,全球化的载体则体现在跨国公司的快速发展方面。在全球化的进程中,一方面在世界范围内,各国各地区的经济将不可避免的产生相互交织的影响,科技的进步进一步促成了经济的深度融合,并有利于形成全球统一的大市场,而资本趋利的内在动力必然驱使企业不断提高在全球优化配置资源的能力,以寻求成本最低、利润最大化。另一方面,世界范围内已形成的规范经济行为和竞争行为的全球规则,并以此为基础建立了全球经济的治理体系,实践证明是有效的,也是非常必要的。在这个过程中,生产要素在全球范围内的自由流动和优化配置是各个国家共同的需要。所以,经济全球化从其历史发展的角度看仍不失为一个大趋势。
20世纪80年代以来,以信息技术革命为中心的高新技术的迅猛发展不仅冲破了国界,而且缩小了各国和各地区的距离,使世界经济发展的物理障碍日益减少,由此也进一步加速了经济全球化的快速发展。回顾全球化的发展历程,1492年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带动了全球航海事业的发展,增强了人们对地球的认识并加强了地区间的联系,人们将此视为全球化的1.0版本。18世纪英国工业革命所带动的科技进步和生产力的大幅提升,以及后期形成的英联邦的势力范围被描述为全球化的2.0版本。而二战后以美国主导建立的国际经济治理结构为主要框架内容所形成的世界经济快速发展阶段,其代表机构有联合国、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以及关贸总协定等国际组织。这一套全球治理的模式在规范和协调国际经济秩序方面曾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促进了二战后全球经济的恢复和高速增长,所以多数人将其视为全球化的3.0版本。
但是从经济全球化理论和实践的角度分析,更多的学者倾向于将20世纪70年代后由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瓦解,全球进入浮动汇率发展阶段,在跨国公司的推动下,结构调整和跨国贸易投资成为发展的主流,象征着经济全球化的蓬勃发展阶段。这一段时间也是全球经济增长最快的时段,统计数据显示,全球经济从1970年的2.95万亿美元,增长到2010年的65.6万亿美元,增长了20多倍。全球贸易从1970年的3056亿美元到2010年为15万亿美元,增长近50倍。这一阶段的发展特征是:以美欧为主的跨国公司通过在全球优化配置资源,加速了其经济结构调整的步伐,并迅速形成了一批规模巨大的跨国集团,有的大到富可敌国。跨国公司由于存在全球优化配置资源的内在需要,不断地驱使政府通过谈判形成市场开放的安排,关税与贸易总协定在二战后的八轮关税减让谈判则集中反映了跨国公司的诉求。当然,跨国公司的发展在推动科技进步和全球统一大市场方面仍然发挥了积极的作用,同期各国经济发展所取得的成就也是有目共睹的。随着经济结构的变化和经济规模的扩大,经济全球化发展的内在需求并没有改变,其发展的大趋势也是不可逆转的。当今所面临的真正挑战是如何平衡好跨国公司在全球化过程中所获得的巨大收益,以及如何保持公平公正的竞争环境,平衡好各国之间的利益诉求。
历史经验表明,经济全球化与反全球化长期以来是相伴而生的,两者的博弈从未停止过,其矛盾的焦点基本反映在是坚持开放型发展模式还是采取保护主义的发展模式,两者的转化是以经济的发展水平决定的。历史上看,美国也是经历了开放与保护交替发展阶段的。在美国建国初期,美国长时间采取了保护主义的做法来对抗来自欧洲英法的冲击。美国真正实行开放发展战略是在20世纪初,随着美国竞争力的提升和综合国力的提高,才不断的转向坚持开放市场的自由贸易发展模式。
从近代全球化的博弈看,反全球化的势力主要来自于劳联和产联方面。随着20世纪80年代跨国公司全球化的发展、产业结构的调整,一方面使跨国公司的收益大幅上升,同时也的确影响了一部分社会工薪阶层的利益。所以在20世纪90年代,国际上兴起了一股反全球化的思潮,主要是以工会、劳联和产联为代表的社会势力,他们反对开放市场,反对因为产业结构调整升级所导致的失业现象。1999年底在美国西雅图召开的世贸组织第五次贸易部长会议期间,以美国为首的工会组织以及非政府组织(NGO),包括来自欧洲的部分代表举行了大规模的抗议活动。此轮抗议集中代表了20世纪90年代反全球化的主要特征,当时的反全球化势力主要来自社会底层的工人和民间非政府机构组织。
而最近兴起的新一轮反全球化声浪,起源于2008年的金融危机后,由于各国国际竞争加剧,复苏日益艰难,部分国家特别是其社会底层势力再次迁怒于全球化进程以及市场开放等因素。这一轮同上一轮反全球化浪潮有所不同的是,上一轮可以理解为以劳动者组织为代表所形成的反全球化势力,主要代表失业大军的利益和社会底层困难人群的诉求;而这一轮反全球化的声浪则来自于国家政治势力的代表人物以及政党领袖,反对贸易投资自由化,反对市场开放。对于这种现象,我们分析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些政治人物对于经济学的基本概念缺乏一定的知识和了解,从骨子里就认为全球化的发展对产业工人会产生不利的影响。另一种解释是,这些政客为了赢得基层选民的民意,借用反全球化的论调以求获取更多的选票支持。如果是前者,则代表全球化的发展真正遇到了麻烦和阻力;如果是后者,我们相信这些政客一旦执政后也未必会真正实施。全球化发展趋势不会受到根本的影响,目前的这种逆流只不过是全球化发展中的一个插曲而已。
美国的贸易保护主义历来认为中国对美国出口的顺差是导致美国巨大失业的原因。这一结论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大象曲线已被证实是带有偏见的结论。从欧美全球化的进程看,其受益主要集中在以下几方面:
首先,欧美率先完成了产业结构的调整,并已率先进入到了以服务业为主的经济发展阶段。目前,发达国家的服务业基本占到其经济结构的70%以上,服务业为主的社会代表着产业结构的现代化,及大多数劳动者已成为白领工人,就业岗位提供更多的是高收入的机会,由此在欧美社会形成了广泛的中产阶级,并成为社会消费的主力,长期支撑了其经济的稳定发展。
其次,欧美更大的变化是,基本摆脱了化石能源的消费阶段,进入了低耗能的环保型社会。这是一个巨大的社会进步,同时也大幅减少了对污染治理的资金投入。问题是政府并没有把更多的税收用于解决社会的养老、失业和再就业培训方面,从而导致了社会两极分化加剧,并形成了一部分人长期失业的困难阶层。这种失衡并不是全球化造成的,更不是贸易不平衡的结果,而是政府社会责任缺失导致的,是典型的社会问题。我们不应该将社会问题同全球化的影响混淆起来。
此外,长期以来,欧美的就业结构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高技术高知识的就业岗位不断上升,大部分新增就业主要体现在高新技术领域及金融领域方面。而现在的失业则主要体现在结构性失业方面,所以很难得出结论,失业增多是由于全球化加速发展而形成的。当然在经济危机阶段,失业率普遍都是比较高的。
因此,科学地看待这一切,就不会得出全球化导致大多数人失业这一结论。
在全球化的发展进程中,不存在谁是输家的问题,因为全球化的发展本身就不属于零和游戏。应该说全球化的过程是一国根据其比较优势参与国际竞争的过程,是完全符合国际贸易投资基本理论模型的,即根据比较优势贸易模型的测算结果,双方都是受益的,特别是从国与国的贸易关系看更不存在输赢问题。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全球化的发展当中都是受益者。关键在于一个国家能否正确地处理好开放环境下经济平衡发展问题,以及如何平衡在经济发展中的利益分配问题,核心是大多数人受益还是小部分人占有更多财富的问题。
实际上,欧美国家在长期推动市场开放的过程中,国家同跨国公司的利益基本是一致的。长期以来,发达国家为了促进其跨国公司的发展,不断地迫使新兴经济体扩大市场开放,而其所要求的开放内容又是根据其发展优势而不断变化的。例如,早期欧美国家注意力主要集中在降低关税、减少进出口限制方面;当欧美国家服务业竞争力快速上升后,又转而要求发展中国家加速开放服务业市场。而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通过开放市场积极参与全球化的进程,扩大了利用外资,加快了国内经济的发展,并迅速形成了加工制造的竞争优势。应该说发展中国家也从全球化中获得了经济发展的巨大红利。然而就此说发达国家是全球化的输家也是没有依据的,因为全球化的过程是一个开放市场的过程,是一个劳动生产力提高的过程,也可以说是企业效益不断提高的过程。发达国家通过跨国公司进而垄断了大量的贸易投资收益,问题出在更多的利润完全被跨国公司所垄断,财富过多地集中在少数人手里,形成了分配不均和社会的两极分化,导致社会底层的福利受到侵蚀和影响。而发展中国家则是通过加快经济发展使得更多的人摆脱了贫困,可以看出全球化的过程在发展中国家是普遍受到社会认可的,发达国家则缺失了一部分社会支持的基础。在这个问题上不能简单以输赢来判断全球化的得失,关键要看通过全球化经济发展受益之后真正的受益方是谁。
当然,经济全球化的问题也应引起我们重视。经济全球化主要问题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一是大部分利润被跨国公司所垄断;二是没有兼顾好社会底层广大劳动者的利益;三是全球化进程中的国际协调能力明显滞后。所以从长远的发展角度看,坚持全球化的发展方向仍是十分必要的,但也要注意协调解决好全球化中产生的矛盾,关键要加强以下几方面工作:
首先,要加强全球贸易和投资的规范和指导,引领全球贸易投资继续健康发展。在全球贸易投资增长对全球经济增长的支撑作用方面,各界的认识基本是一致的,这一点主要应通过全球经济治理来完成。除了要继续支持世界贸易组织(WTO)作为多边贸易体制继续发挥作用之外,更重要的是要加强对全球投资规则的制定和完善。杭州二十国集团(G20)峰会领导人所通过的关于全球多边投资指导原则的文件,是一项十分重要的事件,说明了主要国家已就推动全球投资规则谈判达成了原则性的意见。为了保证全球化的健康发展,关键要协调好以下几方面的规则:建立约束跨国公司合规经营的法律法规,规范跨国公司合理纳税,强调跨国公司发展中的社会责任。这些都将有益于平衡全球化中跨国公司的利益,避免产生利益失衡所触发的矛盾。
其次,高度参与全球化的国家,要积极平衡好国内社会底层的群体利益,避免产生社会分配严重不均的现象,控制社会财富严重两极分化的趋势。同时要兼顾好社会底层的生活和工作,特别是在社保和就业方面,要对社会底层有一定的倾斜和安排,如适当加大对失业者的培训,逐步调整就业结构,扭转结构性失业的问题。当然重点要逐步解决好收入分配两极分化问题,争取获得社会更广泛的理解和支持。
此外,要发挥好全球化进程中的国际协调作用。为了推动全球化健康发展,主要国家一定要在市场开放方面做出表率,抵制贸易保护主义,不断开创互利共赢的合作局面。在推动全球化发展的过程中,持续通过各自的努力把全球经济增长优势激发出来,使得更多的国家在全球经济增长中有所受益,增强人们对全球化发展的信心。
在前不久中国作为东道主召开的G20杭州峰会期间,中国提出的治理方案受到了广泛的响应与支持,与会国家再次重申了反对贸易保护主义、坚定支持多边贸易体制的声明。中国也表明了维护经济全球化的决心和担当,并为全球经济的健康发展开出了中国的药方,其主要内容是:创新、活力、联动和包容。与会各国元首原则通过了G20大会声明。
中国作为一个大国,在当前国际形势下有必要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这不仅是当今世界外部发展的需要,也是中国内在发展的需要。中国目前不仅是贸易大国,并且正在形成对外投资大国,中国需要稳定的外部发展环境以及公平法治的投资环境,以加强对中国海外利益权限的维护。中国有责任有义务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在其过程中关键是要处理好同大国的合作关系,因为全球经济治理的核心是建立在主要国家合作的基础上。此外,全球化的手段主要是通过贸易投资来实现的。G20会议通过的全球多边投资指导原则文件突破了全球投资规则谈判的禁区,该文件能得到G20的通过应该说为下一步推动投资规则的谈判奠定了一个良好的基础。中国应该抓住这一机遇,继续抓紧同主要国家协商,采取务实的动作,全力推动早日启动全球投资规则的谈判。这是中国参与全球经济治理的具体过程。客观地讲,中国在全球经济治理的影响力和主导力在未来的发展时间节点上是不会有明确的权利交割期的,而中国在每一件国际事务中的成功表现将不断地积累并构筑成中国的影响力,而众多影响力的集聚则体现了中国在国际事务中的主导力。
责任编辑:沈家文
霍建国,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原院长、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