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开心的事情不多,有时候就得自己逗自己玩”
——唐果访谈

2017-12-23 01:28:34毛丹丹
新文学评论 2017年3期
关键词:丹丹新诗写诗

◆ 毛丹丹 唐 果

“生活中开心的事情不多,有时候就得自己逗自己玩”

——唐果访谈

◆ 毛丹丹 唐 果

毛丹丹

:我知道你曾经做过财务和审计,现在仍然是一个公司职员吗?有没有想过辞职当一个专职诗人呢?

:我先做财务,后做审计,工种不同,但性质是一样的。在我眼里,所有的工作性质都是一样的,你付出劳动,然后获得薪水糊口。只有极少数幸运的人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大多数人工作是因为生活所迫。今年4月我辞职了,好多人想不通我一个女人,都四十几了为什么还要辞职。从收入的稳定性来看,辞职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但在我看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在辞职之前,我曾一遍遍地问自己,辞职后会饿死么,辞职后会饿死么,答案是否定的。我辞职并不是想当什么专职诗人,诗养活不了人,所以世界上大概不允许专职诗人存在,诗神也不会因为谁时间多一些就去谁家客厅多坐坐。

毛丹丹

:应该是在中学的时候你就开始写诗了吧,你写诗的契机是什么呢?

:没那么早,严格说来,我第一首诗大概是1999年写的,也许是2000年,我记不清了。互联网刚开通,我就学会上网了,在聊天室遇到一位云南大学中文系毕业的人,他是个诗人,他带我去云之南社区,如此我便开始写诗了。

毛丹丹

:现在有很多以诗歌之名的聚会,你喜欢参加吗?你会和诗人谈论诗歌吗?是否愿意向大家谈论自己的诗呢?

:我参加的诗歌聚会不多,因为我喜欢一个人待着,如果一起待着的人是自己喜欢的人,那么几个人待着也无妨。我不会和不熟悉的人谈诗歌,诗歌是灵魂深处的产物,就像你不能随便跟人谈理想一样。对于别人谈论自己的诗,我好像没有想过愿意或者不愿意,我似乎也没有想过请谁来谈谈自己的诗,一是因为不想麻烦别人,二是对别人是否真正理解自己持怀疑态度。理解和不理解的人在诗里看到的东西是完全不一样的。就像镜子,理解的人在镜子里面看到自己,不理解的人只看到镜子背面鲜艳的图案。当然也不能阻止别人谈论我的诗。如果有人谈了,我还是想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我不是太在乎人家赞美或者批评,我在乎的是他们说了什么,陌生人谈论自己的诗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毛丹丹

:你担任过一些网站诗歌栏目的主管,现在也为一些诗歌刊物选诗,作为一个诗人,你选诗的标准是什么呢?在选诗的时候你会依赖自己的创作经验吗?你是如何处理诗人、诗歌编辑这两个身份的?

:我看过不少诗,各种风格各种流派,对诗还算敏感,是不是合自己的口味看几首大概就知道了。我选诗没有严格的标准, 但对那些在诗里对情绪不加以控制,或者写得太复杂却不明所以的诗天然不喜欢。我不太会依赖自己的创作经验,会更多依赖自己的阅读经验,自己的创作经验只是无数经验中的一种,如果仅仅依赖自己的创作经验选诗就会单一。《诗潮》主编刘川先生说,《诗潮》目前不够先锋,内容很弱。在我的视野之内,可供选择的先锋并不多。我不是专业编辑,我只是每月向《诗潮》推荐几位诗人的作品,而且大多数是约稿。我只有在做着与诗歌有关的事情的时候才意识到我也是个写诗的人,就像我已经不年轻了,如果我不照镜子我会忘记自己已经不年轻了是一样。

毛丹丹

:云南,是一个你长期生活的所在,在你的身上,难免会被评论家打上“云南诗人”的标签,能不能谈谈你对“云南”的理解呢? 或者说“云南”给了你怎样的精神启示。

:云南是一个特别好的地方。云南的这些地州,只有临沧我没有去过,打过几次主意,最后都没能成行。云南处处有好风景,每座山顶都有神仙落脚。云南人真的要比其他省份的人质朴,这个可能跟云南多山有关。精神启示谈不上吧,我的精神启示更多的是来源于书本,与地域似乎关系不大。

毛丹丹

:在你的诗里也有很多性别话语,请问你如何看待“女性诗人”这样的标签?

:我不喜欢“女性诗人”这个标签,既然没有“男性诗人”这个概念,就同样不该有“女性诗人”。写诗的时候,我并没有想是女人在写还是男人在写,我只是在写。我说我写的时候能忘记一切,你信吗?诗里有性别话语这个无法避免,我觉得也用不着刻意回避。

毛丹丹

:你喜欢孩子吗?在你的诗里,我可以感受到很多母性的东西,请问你是如何理解“母亲”的?可以是生活上扮演的母亲的身份,也可以是文化层面的。

:不知你说的是多大的孩子,我更喜欢三岁以下的孩子,我喜欢被人完全依赖和信任的感觉。母亲把你带来人世,她才是你最后的依靠,也只有她才是你最后的依靠,其他任何人都不是。当然也有不靠谱的母亲,但总的来说,我还是觉得母亲比父亲更可靠一些。我曾写过一首诗,有两句是这样的:“母亲会一边流着眼泪/一边喂我吃的。”女人和母性是分不开的,在生活中,我不刻意去扮演母亲,我做的是本能要求我做的,跟绝大多数母亲别无二致。我做母亲做得并不好,唯一让人欣慰的是,孩子上着他喜欢的大学,读着他喜欢的专业。文化层面我扮演不了母亲,也不敢扮演。如果你在我诗里感受到母性的东西,大概是因为我骨子里并不是一个恶毒的人。

毛丹丹

:新诗,是古典与现代的冲突、东西方文化纠葛下的产物。在百年的新诗历程之后,当代仍然有很多对新诗的“非议”,比如说认为“诗人已死”,作为一个持续不断写诗的人,对目前的文化现状,在写作的时候你会有焦虑感吗?如果有,你会如何排解这种焦虑感?

:那些动不动就说这死那死的人,有哗众取宠之嫌,存在了几千年的东西,岂会因为他们一句话就死了。倒不是说新诗有多么伟大的成就,但它活蹦乱跳的,挺有意思。有不少人需要诗,有的需要写诗(比如我),有的需要读诗。诗歌几十年来一直只存在于少数人中间,这样的状况估计还会维持很久。我写作时或者不写作时都不会焦虑呀,我觉得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也只能是这样的,如果不是这样新诗倒是真的出了问题。

毛丹丹

:我读你的《小谣曲》系列,还有《蚂蟥谣》这些诗,节奏上感觉很亲切,你在一些访谈里说过你喜欢读《诗经》,《诗经》里轻快的节奏不知不觉就被你吸收了。新诗百年,形式问题总被许多人诟病,废名说新诗的形式就是分行。也有很多诗人说新诗最大的形式就是没有形式,你在创作的时候会刻意关注形式、节奏、韵律感吗?除了以《诗经》为代表的古体诗,你有没有注意形式比较完美、规整的绝句或律诗呢?

:《诗经》读过不止一遍,我天生是个记忆力很差的人,如今只记得几句。我在云南边疆少数民族地区生活多年,与其说受《诗经》的影响,还不如说受少数民族歌谣的影响更多一些。起名为“谣”,是潜意识里希望它更轻快一些,更朗朗上口一些。我写诗的时候不会刻意关注形式、韵律,节奏会关注一下,在我写完一首诗默读的时候便可以调整节奏。诗是要分行的,有些人说不分行也是诗我不认同,难道诗最重要的表现形式不是分行么?但似乎可以这样去检验诗,把已经分行的诗变成不分行的,如果它仍然是诗,那它才是诗。唐诗和宋词读过一些,它们似乎都注重节奏和韵律。我觉得新诗不用注重这些,怎么舒服怎么来,但一首诗的节奏如果把握不好会给阅读造成障碍,不同的诗人喜欢不同的节奏,也许跟诗人的性格有关吧。

毛丹丹

:因为我本人是做诗歌的形式研究的,所以我在面对诗人的时候总想问问关于形式的问题。现代诗人如闻一多、徐志摩他们都讲究新诗的形式试验,但到目前为止,在借鉴外国诗体方面,试验比较成功的只有十四行诗体。林庚希望拉长字数来再造诗行的做法其实也很失败。现代诗人在写诗的时候除了要关注语言本身的节奏、韵律之外,其实还会注意到书面形式,譬如说标点、空白,诗人蓝蓝就很擅长使用破折号,能谈谈你对这方面的看法吗?

:十四行诗么,我之前读过,而且也试着写过,汉语诗歌中的十四行诗在形式上保留了十四行,也是用它来抒情的,可是在押韵格式上少有人能做到。所谓自由诗,除内容和思想的自由外,还应该指形式上的自由。诗行长或者短得看作者意愿,觉得长的表意更准确就用长的,相反就用短的。有时候我也用破折号,某行诗太短了,在整首诗中显得不和谐,所以对我来说,使用破折号应该是形式上的需要。但我越来越少使用破折号了,应该是我已经不介意形式上的不完整了。

: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准确解读这首诗。要说这首诗的用意,大概跟海子那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差不多。有时情绪低落,就像昨天晚上,我梦见自己站在楼顶,有种想跳下去的冲动,但是后来我害怕了。这首诗大概是2007年写的,那段时间的状态也不是很好,觉得活着累且没有意思,想着死了也许更好些,但你知道死虽然是一个人最大的自由,但你不能滥用这种自由。小偷得手肯定是喜悦的,如果一个人能将“死亡”看成是小偷“得手的喜悦”,那他(她)在生活中应该是很绝望的。《边疆文学》编辑雷杰龙有一天说,唐果的诗看起来轻松愉快,在生活中并非如此,她只是将沉重、悲哀、绝望等不良情绪用轻松的方式表达出来。所以《我的墓志铭》看似轻松,其本质仍然是沉重的。我不算是一个幽默的人,但应该算是一个好玩且贪玩的人,生活中开心的事情不多,有时候就得自己逗自己玩。

毛丹丹

:在变得轻快起来的同时,你如何看待诗人的“道德感”呢?你在创作的时候会有使命感吗?很多云南的诗人都有宗教信仰,不知道你有没有?我记得荷尔德林说过:“在这贫困的时代,诗人何为?/可是,你却说,诗人是酒神的神圣祭司,/在神圣的黑夜中,他走遍大地。”

:道德感在艺术中是不是可以忽略不计呢?有些人老喜欢在诗中宣扬自己的道德感,在我看来怎么就那么假模假式的呢,怎么就那么喜欢表演呢?诗大概不喜欢有人把自己当成表演的道具吧?啊,我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别人的腹。我是个胸无大志的人,所以我从来没有使命感,对诗和对人生一样,更多的是宿命感。我总觉得如果我诗写成那样,是诗需要我写成那样,我想写成别的样子,也是不行的。我没有宗教信仰,但我尊重那些有宗教信仰的人。

毛丹丹

:我很喜欢你的一些短诗,比如说《黑暗之歌》、《情诗》、《给你》等等,这些诗在手法上很成熟,诗虽短,蕴含的能量却很大。相较之下,三十三节的《问答录》主人与心的对话,内容太过直接,虽有变化但主题单一。从创作体验出发,长诗与短诗你觉得它们各自的特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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