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斯诺,把中国故事告诉美国

2017-12-22 20:12郭笑迎
环球人物 2017年22期
关键词:埃德加海伦斯诺

郭笑迎

她独家采访张学良,最早“预报”西安事变;在中国10年,

写成《续西行漫记》等作品

武际良(口述)

海伦·斯诺

生于1907年,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的第一任妻子,原名海伦·福斯特。1937年7月,独自赴延安采访,写下《续西行漫记》。后两次重访中国。1997年去世,享年90岁。

1931年7月,23岁的海伦挎着母亲送她的柯达相机,带着一大厚本美国驻华记者埃德加·斯诺的剪报合辑,以美国一家报业联合会驻华特约记者的身份,登上前往中国的“林肯总统号”游轮。

1个月后,海伦抵达上海。在静安寺路一家美式餐馆里,她约见了偶像埃德加·斯诺,1年后成为他的妻子。

海伦·斯诺“踏着丈夫的足迹”,在中国展开近10年的记者生涯,向全世界报道中国人民抗战的故事。她称自己是美国人民的“私人代表”,同中国人民的关系是“基层的美中友谊”。

2017年11月7日,海伦·斯诺诞辰110周年纪念座谈会在北京举行。现场,《海伦·斯诺与中国》一书的作者武际良向《环球人物》记者讲述了海伦传奇的一生和她的中国情缘。

没有海伦,也许就没有《西行漫记》

上世纪40年代,我在北京通州潞河中学上学时,老师让我们看埃德加·斯诺写的《西行漫记》。我看了这本书之后,受到鼓舞,参加了革命。

退休以后,我开始研究斯诺夫妇。海伦在中国的传奇经历和帮助中国人民的故事,深深地打动了我。于是,我开始深入探索她的一生。

海伦1907年出生在美国犹他州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她聪慧又勤奋,13岁开始写剧本,15岁发表了第一首诗,梦想着当作家。她常在报上看到埃德加·斯诺关于中国的报道,被斯诺的文采打动,为他笔下的神秘中国所吸引。

1931年8月1日,海伦如愿到达上海。当天,她就通过美国驻上海总领馆,约见了斯诺。那时,斯诺刚从东南亚回来,被骡子踢了一脚,走路一瘸一瘸的。他还得了疟疾,身体消瘦,脸色苍白。斯诺刚刚得知母亲去世,又因为写同情中国人民的文章,被上海的西方人污蔑为“白人的叛徒”,处处不如意,正打算回国。海伦拿出署名斯诺的剪报,动情地鼓励他,最终打动了他。斯诺后来回忆说:“多亏海伦的挽留,我才继续待在中国。”若没有海伦,可能就没有后来的《西行漫记》。

两人1年后结婚,定居北平。这是后话。

1936年斯诺到陕北保安(今志丹县)采访时,朱德的队伍还没到陕北。他只采访了认识朱德的人,拿到的是第二、三手的资料。第二年,海伦到延安采访朱德,得到大量一手资料和照片,补充进《西行漫记》。斯诺后来认为,《西行漫记》一书应署上海伦的名字。

1936年10月,海伦在西安专访了张学良,了解了他支持统一战线团结抗日的立场。她发表了《宁可要红军,不要日本人,中国将军要团结》一文,最早“预报”了西安事变。

次年,海伦到达延安,住了4个月,向毛泽东、朱德等61位红军将领提出上千个问题,整理了27本采访笔记,拍了20多卷胶卷。那时候没有录音机,她全靠从美国带来的一支沃特曼牌钢笔,笔尖磨秃了,手指写肿了,右手也落下永久性痉挛的毛病。她的延安之行,成就了《续西行漫记》(又名《红色中国内幕》),作为《西行漫记》的姊妹篇,这本书成了记录中国革命的名著之一,弥补了我军早期高级领导人疏于笔录的空白。

海伦不只是记录者,还是活跃的、充满激情的活动家。为了援助中国人民抗战,她和一些中外人士,共同发起了工业合作社运动(简称“工合”),号召战时经济组织联合起来、生产自救,得到毛泽东、宋庆龄等人的支持,在国际上产生了很大影响,她因此被称为“工合之母”。“工合”一词现在成了美国人的常用语,意思是“加油干,一起干”,但很多人不知道,这个词的源头在中国,代表着海伦与中国人民共同抗战的合作精神。

“我喜欢黄玫瑰,还有中国的好消息”

1940年12月,在一个寒风料峭的早晨,海伦乘坐“塔夫脱总统号”轮船回国。因为性格不合、追求不同,海伦和斯诺在1949年离婚了。这一年,新中国成立。她兴奋地穿上在中国买的旗袍,坐在打字机前拍了张照片,并飞快地敲下一句话:“共产党掌握了政权,我如释重负。”

在漫長的岁月里,海伦孤身一人,住在威斯康星州麦迪逊市郊的一间农舍里。她没有子女,身体不好,床头常放着氧气瓶。但她一直惦记着中国。她写了近50部著作和手稿,很多是关于中国的,但很多书稿没能出版。

她只能靠领取社会救助金和替人查家谱为生。中国朋友多次提出要资助她,她都婉言谢绝:“不论是斯诺还是我,都是独立思考的作者。”

1972年2月,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破冰。那时海伦迫不及待想重访中国。为筹集旅费,她卖掉从中国带回的红木家具和字画。时任中国驻联合国大使、她的好友黄华提出,中国政府为她解决费用。她开玩笑说:“路费我自己掏,吃饭租房的钱我就不掏了。尼克松也没掏嘛。”

当时,还有中国朋友提出,希望海伦像另一位美国作家斯特朗一样定居中国,得到更好的照顾。她感动地回绝:“我有自己的归宿和使命,就是把我在中国的见闻,告诉我的美国同胞。”两次重访中国后,她写下了《重返中国》等多部著作。

海伦在垂暮之年住进养老院。她得了严重的心脏病,躺在床上还对中国念念不忘。黄华等中国朋友去看望她,问她有什么愿望,她说:“我喜欢黄玫瑰,还有中国的好消息。”她的好朋友雪莲女士告诉我,海伦的遗言是:“我已经一天不如一天了,可我的心回到了中国!”

1997年1月11日,海伦走完了不平凡的一生,享年90岁。有媒体称,“她是那一代人中,同中国人民友好的美国人里,最后谢世的一位。”

曾侄孙成了中国女婿

暮年时,海伦意识到,很多年轻人不了解美中人民友好的历史,打算把她和斯诺在中国的共同经历拍成电影,还专门给毛泽东写了一封长信,希望得到支持。但当时毛泽东已经病重,是否看了这封信不得而知。海伦的愿望至死没有实现。

后来,我在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查资料,看到了海伦写给毛泽东的这封信,如获至宝,补充到书里,并想替她完成这个心愿。我把关于海伦和斯诺的两本书改成了剧本,八一电影制片厂的领导看了之后,觉得题材很好,但是苦于筹不到资金,就搁置了。

值得欣慰的是,关于海伦和斯诺个人的影片已经出现了。2000年,长春电影制片厂改编了《西行漫记》,拍成影片《毛泽东与斯诺》。2001年,美国几家电影公司联合拍了纪录片《海伦·斯诺——见证革命》,讲述海伦在中国的非凡经历。这些影像资料成了青年一代了解中美历史的窗口。

海伦在中国生活、工作了近10年,她没有用西方的标准评判中国,而是认为中国有自己的国情,应该根据国情走自己的路,我认为这是海伦思想的重要价值。她研究中国时,不是冷眼旁观,而是带着一颗火热的心和真情实感,用行动支持中国,这是很打动我的地方。

1991年,中国作协、中华文化基金会给海伦颁发“理解与友谊国际文学奖”。海伦说:“创立这个奖,是鼓励国际理解和相互建立友好关系的好办法,架设了‘通向未来的桥梁……”

去世12年后,海伦终于“荣归故里”。2009年,她的出生地犹他州在市中心竖立海伦铜制雕像,举办研讨会和展览。越来越多的美国人开始理解海伦,了解中国。

如今,关于海伦的学术研讨会和纪念活动,每年轮流在中美两国之间开展。我觉得这些活动本身就是对海伦精神遗产的挖掘和传承。

作为海伦在世的至亲,谢莉尔继承了姑妈的思想,成为海伦·斯诺文学基金托管会的负责人。她多次带儿女和孙辈到中国参加友好活动,一个孙子在中国学习中文和历史。她最小的侄孙,也就是海伦的曾侄孙娶了中国姑娘,成了中国女婿。

海伦身后的这些故事,成了搭建美中人民友谊之桥的续篇。所有认识她的人都没有忘记,她曾以这样一首诗,表达对中国人民至死不渝的感情:“我想要一朵迷迭香在我的坟墓上生长,我愿意在墓中面向东方,那是太阳升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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