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贝拉·塔尔学拍片

2017-12-20 09:29采访顾小喜
电影 2017年12期
关键词:塔尔贝拉老爷子

采访、文/顾小喜

图片提供/FIRST青年电影展受访者/萧潇

跟贝拉·塔尔学拍片

采访、文/顾小喜

图片提供/FIRST青年电影展受访者/萧潇

面对每个学员,贝拉·塔尔都会亲自去指导他们的拍摄

萧潇很瘦,不不爱说话,慢热。作为今年年FIRST青年年里学员之一,萧潇拍摄的短片《苹果》在西宁公映收获不不少好评。跟他交流后发现,这次在贝拉·塔尔指导下拍摄完成这部作品,是他人生中重要的一件事。

《电影》:你是搞摄影的,之前对贝拉·塔尔导演了解多吗?

萧潇:我真正想拍电影,就是从学习他的电影开始的。2009年我刚来北京,还在做平面拍摄的工作,有一天一帮摄影师朋友们组织放映会,当时看的就是老爷子的《撒旦探戈》,七个多小时,看一会歇一会,看了整整一天。

接受和喜欢什么东西,是会在心里慢慢发酵的,后来我一直记得这件事,也一直看他的片子,还去拉片,还专门去巴黎找他。给FIRST写训练营报名申请时,我把拉片笔记都给他们看了。

《电影》:为什么专门去巴黎找他?

萧潇:我去年正好有工作在巴黎,当时听说老爷子正好在那讲课,就想去了可以见到他,结果等我去了他已经结束课程离开了。在这之前其实在中国见过他,但没认识。当时他在北京电影学院有讲座,我就每天早上六点起床赶过去,像我这种从不在课堂上提问题的人,都提了两个问题。我还在网上看过他所有能够找到的访谈。

贝拉·塔尔认真看着学员们当场拍摄的作品

贝拉·塔尔与萧潇

贝拉·塔尔与其他学院

《电影》:为什么那么喜欢他的电影?

萧潇:喜欢他的电影语言,这种极简主义风格的电影语言深契我心,就像“枯藤老树,小桥流水人家”这样的诗句,没有任何过多的修饰,也像法常和尚的六柿图,都有一种大道至简的禅境。

《电影》:和老爷子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样子的?

萧潇:到西宁后的第三天。他一进来简单打了个招呼,就把所有工作人员和拍照的全部请出去,因为他想要更加私密性的交流,也不喜欢有人在那里各种拍。然后我们就围成一团,很近的,大家一个一个开始聊自己的想法。

《电影》:贝拉·塔尔导演最想听的内容是什么?

萧潇:让每个人先说下自己的故事,包括一个情景,一个地方,你选了哪个演员,他不在乎你的故事说的多么庞杂或者多完整。然后他要看你拍的地方,你拍了照片给他看,再给他看主角。

《电影》:你的这个短片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萧潇:老爷子出的题目是《食物,饥饿,孤独》,我的短片里可以理解为两种饥饿,一种是食物的饥饿,一种是性的饥饿。当时我还想过是不是要把这个片子叫做“禁果”,因为两个人都在偷吃,女人因为饥饿在偷吃,道士因为性欲也在偷吃。但是后来一想,有点太直白,就改成了《苹果》。

《电影》:听完你的讲述,贝拉·塔尔导演提了哪些问题?

萧潇:对第一稿的故事他提出了两个问题。一,片中的道士如果只在最后一个镜头出现,无法交代他如何得知里面发生的事情。二,女演员饥饿的状态,是一种很内在的感觉,如何表现她的饥饿。老爷子不在乎你的故事多庞杂,他强调的是生活逻辑,一个人在什么情景下该干什么事,编出来的不符合生活常理,那就不行。

《电影》:剧本写出来后,老爷子又给你提了哪些建议?

萧潇:他给我砍掉了一场戏。我设想女主角饥肠辘辘走在路上,偶遇寺庙,然后从庙门进去的这样一场戏,但是一直觉得有问题,因为所有人都会在想,这个人为什么非得去庙里偷东西,她是游客还是当地人?她是缺钱了还是怎么样?进庙的必然性不足,没有说服力。我把这些想法告诉他的时候,老爷子就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拍她在偷吃?这句话让我突然恍然大悟!对啊!故事直接从她偷东西吃拍起,为什么进庙,为什么偷吃,自然就不是问题了。他这一句话对我帮助很大。

《电影》:他的这句话,让你一下特别明白?

萧潇:对,特别明白,让我知道如何叙事是一个很巧的东西,真的不是说把所有东西都说清楚就好,有些东西就是应该隐藏,或者说有些东西不说比说更清楚。

《电影》:实拍时,老爷子会去现场吗?

萧潇:我们还没开始拍他就去了。

《电影》:去看景?之前不看过照片吗?

萧潇:主要是他要看你的地方,因为地方很重要;然后看我运镜的方式,看我机位如何安排,他特别在意这个地方能不能够实现情景的逻辑。一切取决于现场,所以他要看现场。

《电影》:他对每个学员都是这样吗?

萧潇:都是这样,跟每个人都去看一遍。

《电影》:为什么你的主要场景是在一个庙里?

萧潇:没看到这个庙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要拍一个庙。最开始的设想是这个短片肯定不能在户外拍,一定是内景,所以第一天组委会带我们看景,我都要跑到别人家里看,有些家里是有点意思的。街上人多的地方过于嘈杂,实施起来也不方便。我以前是拍纪录片的,比较习惯小成本制作,当我看到这个庙,就觉得特别好,特别安静,有氛围感。

《电影》:通过跟贝拉·塔尔的接触,他是个怎样的人?

萧潇:很多人说他看起来脾气很不好,但我觉得其实他挺可爱的。欧洲这样的大师包括我以前见到的阿兰·弗莱歇(Alain Fleischer),当时在成都街头掏耳朵,他不让我拍,于是我偷偷地拍,结果被他发现了,让我赶紧删掉。从镜头里看到他突然看过来的眼神真的让人很害怕,他的眼神很严肃,很犀利,我们开玩笑说他是头狮子。但是他们人都特别好,不装,该骂就骂,该说就说。相比起来,贝拉老爷子其实还要和蔼很多。

《电影》:相处中哪件事让你最难忘?

萧潇:有一天我们在上课,我觉得教室里烟味太大,就把空调打开想吹一下,但是他进来后就问是谁开的空调,他把我叫过去我以为他要骂人,结果他说:“麻烦你把我房间空调搞一下,我搞了半天温度都降不下来。”去了后我发现他没开制冷,开的是通风。去他房间的时候,一路上我们没说太多话,就像两个彼此都挺了解的人没什么话说一样(笑)。

《电影》:几天的相处,和他之间的感情肯定与之前不同了。

萧潇:最后那天的惜别晚宴,有的学员都哭了。他说你们就像我的孩子,是我的责任,以后需要帮助我一定会帮助你们,但是小事情就不要给我发邮件了,什么跟女朋友分手这种事就不要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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