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确实了不起”的人

真正了不起的人，从来都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没什么了不起”。而只有那些“没什么了不起”的人，才会狂妄地认为自己了不起。

不久前，我在北京师范大学本科生毕业典礼上，作了一个即席演讲。在演讲中我说：“我们不可能都变成马云、比尔·盖茨，当然，马云、比尔·盖茨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因为他们也是一步步走過来的。”我的这段讲话被一家媒体做了一个引人注目的标题——《诺奖得主莫言：“马云、比尔·盖茨没啥了不起”》。

同学们，其实最同意我这几句话的，很可能是马云和比尔·盖茨。因为真正了不起的人，从来都是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没什么了不起”。而只有那些“没什么了不起”的人，才会狂妄地认为自己了不起。

马云在美国底特律作过一个演讲。在演讲中，他说他参加了三次高考，三次落榜。落榜后他去报名考警察。四个人去面试，三个被录取，那唯一没被录取的是马云。而当年被录取的三个警察中的一个，现在是马云的重要员工。

在这次演讲中，马云还说，抚州市一家四星级饭店落成时，他和他外甥一起去应聘服务员的工作。他的文化考试分数高出他外甥很多，但他的外甥被录用了，他被拒绝了。理由是：马云的外甥比马云更高更帅。直到现在，马云的外甥还在那家饭店的洗衣房里勤勤恳恳地工作着。马云说，创业之初，他的团队里18个人“都来自普通家庭，不是富豪，没有政府背景，我们甚至没有才华”，因此马云对他的团队说：“如果我们可以成功，那世界上80%的年轻人都可以成功。”

至于比尔·盖茨，同学们都知道，他是哈佛的肄业生，尽管过了很多年之后哈佛大学授予他一个“荣誉博士”称号。

事实证明，像马云和比尔·盖茨这样的成功典范，在他们的学业之初和创业之初，也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今年毕业的各位同学，都没有像马云那样三次高考、三次落榜的悲惨经历吧？你们都光荣地毕业了，就这一点来说，比马云顺利吧？但是马云和比尔·盖茨走出校门后，都用他们不同寻常的思维、坚持不懈的努力，当然还有时代赋予他们的好运气，使自己从“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人成为了不起的人。

同学们，你们今天就要大学毕业了，你们可能有点沾沾自喜，因为比尔·盖茨都没能大学毕业。但我要提醒你们：毕业才是真正的开始，过去所有的学习都是在为走向社会做准备。俗话说，“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话糙理不糙，你们是“没什么了不起”，还是真正的了不起，都需要用社会实践来证明。

我当过20多年兵，当兵时耳熟能详的一句话就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话据说是拿破仑说的。这句话其实是片面的，如果所有的士兵都成了将军，谁来冲锋陷阵？一将功成万骨枯，当了将军的士兵是极少数，构成一支军队成分的大多数是根本不做将军梦的士兵。而不想当将军的士兵，未必就不是好士兵。后来有人告诉我，拿破仑的原话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是当不好士兵的士兵绝对当不好将军。”拿破仑的意思是鼓励士兵要有理想，有抱负，但同时也要立足现实，脚踏实地，干好本职工作。

一个社会里，有将军必有士兵，有老板必有员工，有领导必有下属。过去是如此，现在是如此，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内大概也是如此。这就要求同学们毕业之后，要踏踏实实地从最普通、最琐碎的工作干起。我们希望大家创新、创业，做大事、发大财，但毕竟最终能做成大事、发大财的是极少数人，大多数人是在普通的岗位上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工作着。这样的人是支撑社会的最坚实的基础。

过去的40年，中国社会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创造了人类社会发展史上的奇迹。在未来的40年里，中国将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谁能想象出来哪怕千分之一，他也必将占尽先机！变化就是机遇，变化越大，机遇越多。希望同学们抓住机遇，敢想敢干，既要有鸿鹄之志，又要实事求是，既要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又要小心食物中毒。最后，我祝愿同学们抖擞精神，投身到第四次工业革命的浪潮中去，奋勇搏击，争取在不久的将来成为不同岗位上的模范，成为自己认为“没啥了不起”而别人认为你“确实了不起”的人！

（本文为莫言在汕头大学2017毕业典礼上的致辞）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