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何小威 摄影师/Marius Bugge(部分)
加里·奥德曼带着这张脸表演
文/何小威 摄影师/Marius Bugge(部分)
他是正统的英国人,却对那股引以为荣的儒雅绅士风不以为意;他在影坛的银幕形象,亦正亦邪,仿佛一个传说,只要故事开始,就会精彩绝伦;他是巨星,信奉“只有烂电影,没有烂角色”的理念,却不喜欢抛头露面;吕克·贝松表示“他的表演像是洒在雪地上的一摊热血,找不到更好的形容了”。他就是世界公认的当代最才华横溢的男演员之一,能与丹尼尔·戴·刘易斯媲美的,素有“变色龙”“千面人”之称的加里·奥德曼。这一次,加里·奥德曼将自己藏在角色背后,以教科书式的表演演绎了丘吉尔。他说:“我要带着这张脸表演。”
加里·奥德曼出生在伦敦东南角的贫民区家庭,父亲是焊接工。成年后,加里·奥德曼做过很多工作,像销售助理、服务员和工厂杂工等。这些底层的生活经历,让加里·奥德曼学会了尊重。他说:“我尊重那些服务行业的工作人员,也痛恨那些不尊重别人的人。很多时候,你都能碰到一些不知所谓的行为,特别是在好莱坞这样的地方,金钱、权力往往会创造出一些怪物,这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在这段艰难的岁月里,加里·奥德曼在电视上看了马尔科姆·麦克道威尔演的《不屈的布鲁斯》后,决心当一名演员,并于1979年去了布鲁弗特戏剧学院学习表演。在采访中,加里·奥德曼聊起了这段令人难忘的往事,“我16岁进入戏剧学院,当时去戏剧学院学习是为了可以看戏剧,因为我从来没读过,也没看过,觉得很神奇。后来,我真的去了戏剧学院,但一直是个影迷。我刚接触到电影时,就被电影中所表现的现实主义风格所吸引。我喜欢探讨人、事、生活和爱情的电影,像《长跑者的寂寞》《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早上》,也钟情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和伯格曼等电影人。我觉得,这是我们所需要的:爱和被爱。”
毕业后,加里·奥德曼在伦敦的皇家宫廷剧院出演舞台剧,如《记忆》《城市、正派与忠诚》等。在接受采访时,加里·奥德曼聊起了往事,“差不多到了25岁吧,我在伦敦的剧场出了名,找我拍电影的也就多了起来。直到《席德与南茜》找我,才改变主意,因为我已经推掉了太多剧组的邀请了。”在这些被拒绝的邀请中,加里·奥德曼对于拒绝斯蒂芬·弗雷斯导演的《年少轻狂》感到后悔不已,这不仅是因为它捧红了丹尼尔·戴·刘易斯,更因为“那时我(加里·奥德曼)懂得少,却自命不凡,是个自以为是的傻瓜”。这段经历,让加里·奥德曼在选角色时更加谨慎,也培养了不断学习的习惯。
拍完《席德与南茜》后,加里·奥德曼虽说遭受到评论界的批评,却也凭借着不俗的演技惊艳了英国影坛。有意思的是,加里·奥德曼很不喜欢自己在影片中的表演,表示最初并不想接演这部电影,“我最终是被说服以后才接演这部影片的。如果我现在看电视时正好放这部影片的话,我会很懊恼的,会马上换台。”这就是加里·奥德曼,一个永不满足、永远追求完美的演员。
如果说《席德与南茜》是加里·奥德曼小试牛刀的话,那么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执导的电影《惊情四百年》则是加里·奥德曼一举成名之作。在电影《惊情四百年》里,加里·奥德曼演了因妻子死亡而对人生产生质疑的德古拉,时而优雅得让人迷醉,时而苍白得令人害怕,是一个集魅惑与冷酷于一身的情圣。那卷曲的长发,高高的礼帽,滑稽的眼镜,在加里·奥德曼的装扮下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质,是阴森,是孤独,也是冰冷冷的可怕。同时,又在他的演绎下颇具韵味,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随后,加里·奥德曼趁热打铁,接演了后来在影史占据重要一页的《这个杀手不太冷》。如果我们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加里·奥德曼演的是一名极富魅力,又有些神经质和癫狂的坏警察。可惜的是,这部影片捧红了让·雷诺和娜塔莉·波特曼,却独独遮掩了另一位主角加里·奥德曼的光芒。
演而优则导,似乎是演艺圈的“潜规则”。1997年,小有成就的加里·奥德曼做了导演,拍摄了根据自己生活为蓝本的处女作电影《切勿吞食》。他用最不可思议来形容这个过程,“这是我15年的真实生活。我去戏剧学院读书,然后演戏,在美国生活很久。当我在纽约坐下来写剧本时,这些情景都一一涌现脑海。我想,我应该拍一部电影,真实地反映我记忆中伦敦的颜色。还是那句老话:无论走到哪,你还是你。”说到做导演与演员时,加里·奥德曼明显沉浸在导演的世界中,“做电影演员的本质就是你把创造性的想象倾注在角色里,而这归根结底体现着导演的意志。这个过程可以简化为到场,背台词,击中角色,好像棋盘上的一粒棋子一样任人摆布。”令人惋惜的是,《切勿吞食》后,加里·奥德曼却没有再执导电影。
拍摄这部电影时,加里·奥德曼费了不少工夫。除了选址之外,他还借机重游了许多老地方,“我必须去德普特福德,因为我想知道那还是不是孩提时的模样。”更让他棘手的是经费问题,最窘迫的时候竟连剧组成员的工资都无法支付。“我花完了所有的积蓄,把所有的东西都卖了。另一个问题是我拿不到保证金。我从来没有当过导演,也因为我没有名气,他们认为我不可靠。”最后,好友吕克·贝松为他支付了保证金,电影才足以拍成。用加里·奥德曼的话来讲,“电影能拍成,真是个奇迹”。
加里·奥德曼是聪明的,因为他以幽默的方式弥补了现实题材的乏闷与无趣,“我用幽默来缓和它,也用它来保护自己。在那样一个环境中,你必须保持幽默感才能过下去。”该片一问世,就惊艳了英国的影坛,不仅被选为第50届戛纳国际电影节的开幕电影,让女主角凯西·伯克获得了主竞赛单元最佳女主角奖,还获得了包括爱丁堡国际电影节在内的多个英国本土电影奖项,甚至被英国媒体评为史上最伟大的英国电影之一。这是加里·奥德曼的才华与实力。
除了喜悦之外,《切勿吞食》给加里·奥德曼带来无尽的烦恼,源于许多人将酗酒、有家庭暴力倾向的雷·温斯顿这一角色等同于他的父亲。在采访中,加里·奥德曼多次解释,表示媒体都错了,“雷·温斯顿是许多人的综合体,但不是我父亲。我的父亲从未使用过暴力,他常常是回到家就上床睡觉。但我知道,无论我作何解释都无济于事,因为这就是他们想要相信的。令人伤感的就是对我父亲的回忆被玷污了。”这一事件后,加里·奥德曼戒了酒。
拍完《切勿吞食》后,加里·奥德曼又回到了好莱坞,拍摄了《魔鬼警长地狱镇》《刺杀肯尼迪》《惊情四百年》等。在采访时,有人问他去好莱坞是为了名声,还是因为在英国没有找到好的工作。他微笑着说,“我对好莱坞没有太多的想法。我去过纽约,立即就爱上了那个地方。但是我想,‘哇,这就是我想要过下半辈子的地方’。随后,我接到一个电话,问我有没有兴趣出演《刺杀肯尼迪》,我去了,然后奥利弗·斯通看到了,就让我演《刺杀肯尼迪》里的李·哈维·奥斯瓦尔德。”
加里·奥德曼进入好莱坞,好莱坞也给了他一个一生都无法抹掉的身份标签—好莱坞“坏小子”,因为在20世纪90年代他扮演了诸多坏人角色,而且每一个角色都深入人心,比如《这个杀手不太冷》里坏到骨子里的腐败警察、《一级谋杀》里为所欲为的“监狱之王”、《血在烧》里亦正亦邪的警察、《第五元素》里的武器贩卖商等。他说:“我演的坏人其实没有人们想象中的那么多。你不能说《公司》里的贝克斯是纯粹的坏人,《期间》中的考克西也不是,德拉库拉其实也不是,李·哈维·奥斯瓦尔德、贝多芬都不是。《魔鬼警长地狱镇》里的杰基·弗兰纳利斯是社会的产物,而他也不能说是纯粹的坏人。只有《迷失》当中的史密斯医生,还有《第五元素》里的佐格才是绝对的反派……”
凭借着这一系列的反派角色,加里·奥德曼受到了好莱坞电影人空前的赞誉和赏识,被冠上了反派专业户的头衔。同时,加里·奥德曼也愈加难以摆脱“神经质坏人”形象的包袱。在采访中,加里·奥德曼继续辩解道:“我想跟我演的角色有关,有人会跟我说:‘你真疯狂,你演坏人演得真棒,你一定是……’关于我酗酒的争论也很多,‘可怕的疯子加里’这个外号跟了我很久,但如果你跟我的那些工作伙伴聊天就会知道:‘他很可爱,实干,人不错’。不过,饰演那些角色后,我发现了真正的自我,同时也逐渐成熟起来。”按照伊萨贝拉·罗塞里尼的说法,“加里·奥德曼所扮演角色多是阴暗的,但与此相反,他是一个可爱的,有趣的家伙”。
加里·奥德曼曾说:“演艺生涯一路走来,我确实演了一些很杰出的电影。我在看一部特定的电影时就会想,这一段不错,这里有一些我想要尝试的东西。”然而,加里·奥德曼最喜欢的表演状态却是藏在角色背后,将自己包裹起来,“虽然我画着很厚的妆,但那是我人生中最自由的时刻,大概是因为我能把自己藏在妆容之后。相反的,最让我痛苦、紧张的角色,则是《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中的斯迈利,没有面具,一切都暴露在人们视线中。你得以有趣的方式来演绎他的无趣。不是说斯迈利是个无趣的角色,而是他很平静,事事不动声色。”
藏在角色背后,加里·奥德曼演得很自在,也很走心,即使演烂了,也不用担心,“因为你是认不出来的”。在电影《锅匠,裁缝,士兵,间谍》中,加里·奥德曼再一次惊艳观众,绽放了自己表演的魅力,并提名当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奥斯卡金像奖、英国电影与电视艺术学院奖和欧洲电影奖最佳男主角奖。他说:“我被提名为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了,你可能之前就听到过这样的传言,不过这次对我来说真的无比真实。太棒了!”
在电影《至暗时刻》中,加里·奥德曼又一次如愿以偿,藏在“丘吉尔”背后表演。为了演好丘吉尔这一角色,加里·奥德曼做足了功课。他通过新闻录像去了解丘吉尔,发现他并非是公众一贯认为的醉醺醺、脾气不好的样子,也没有总是阴沉乖戾,耷拉着脸。相反地,他是一个精力十分充沛,很有活力,又充满干劲且对生命充满热情的人。一方面,加里·奥德曼找到了曾两度凭借在化妆方面的成就获奥斯卡奖提名的艺术家弘辻,负责特效化妆和发型的设计,从而在形象上更贴合角色。他说:“我真的很幸运。虽然得早起,化妆也很艰辛,而且工时又长,但是总的来说,能够有这个机会来化身并塑造丘吉尔,还是很不错的。一旦我到达那个境界,我觉得自己是他了,我成为他了,我就会享受每一刻。”
另一方面,加里·奥德曼开始走进角色的灵魂深处,一砖一瓦地建造这个人物,而熟练地操起了丘吉尔口音和方言时,令人赞叹不已。“丘吉尔确实是一个标志性的人物,而我不知道我心中的丘吉尔是谁,是被罗伯特·哈迪和其他演过他的人扭曲了的他的形象?我总是看到他被演绎成一个步履蹒跚的暴脾气老头。而我在影像中看到的,他是一个65岁人,却像个30岁的人,身形活泼。他有无邪的笑容,眼神明亮而鲜活。他昂着头走路,叼着雪茄,戴着小礼帽。他行动起来很有目的性。他不是个步履蹒跚的暴脾气老头。我就想,这是个机会。我觉得,我有机会展现一个活力四射的人。当然,这个人物是一个混合体,一种结合产物,得既是丘吉尔又是加里·奥德曼,我得能带着这张脸表演。”
在电影《至暗时刻》中,加里·奥德曼奉献了教科书式的表演,让丘吉尔这个历史上最受人尊敬的领袖之一,仿佛获得重生。英国《卫报》称赞加里·奥德曼,“绝妙地契合了丘吉尔的形象,尤其面部看不出任何痕迹,这让他很好地传达出角色的各种情绪,安静状态下的孩子气,收放自如的幽默感,以及被焦虑操控时的死气沉沉”。棕榈泉国际电影节主席哈罗德·马兹纳也称:“加里·奥德曼在《至暗时刻》中贡献出了本年度最佳表演之一,他塑造了一位坚定的二战时期领袖形象,收获了无数影评人的好评,自然也就引起了电影节的关注。”这不,加里·奥德曼凭借丘吉尔一角色获得了该电影节沙漠棕榈成就奖,以表彰他在《至暗时刻》中的精彩表演。
在采访的时候,有记者问加里·奥德曼:“你觉得自己成功吗?”他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我是成功的,这个我清楚,因为我很擅长做自己的本职。有时候没得到一个角色反而是好事,那部电影出来后搞不好成了大烂片,那时你会觉得‘真棒,我躲过了一颗子弹’。当然,如果我推掉了一个角色,结果它被别人演绎得非常棒,我也后悔。”或许,在众多影迷看来,如若能凭借丘吉尔这一角色获得奥斯卡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奖应该是加里·奥德曼最“成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