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大饭店（八）

晓寒

前文提要：

杨一和杰森救下爷爷，并将杨清囚禁在爷爷的迷你飞船中。却不知道，爷爷之前的温和都是伪装，他将杨清当作“终极武器”，为了获得基因重组的秘密，残酷地枪击她。

（一）杰 森

等我们意识到，在这场争端中，杨一的爷爷并不一定站在我们这边时，已经太晚了。

海边早已不见迷你飞船的踪影，他带着杨清离开了。

更糟糕的是，金的飞船盘旋而至。此刻，那艘我和杨一曾经一起漂流的“星际大饭店”轰隆一声降落下来，舱门打开，几百种流亡生物鱼贯而出，将我和杨一围得严严实实。

最糟糕的还不止这些——

当一阵风扬起海面的波浪之后，那些海浪突然凝固成城墙一样结实的冰面。不一会儿，整片海域都凝结成冰。

海面上站着许多水母形态的生物，他们的体表如流动的细胞膜，彼此相遇后，身体的一部分会短暂交替、融合，再重新分散成两个新的个体。

这些生物来自特尔勒星。特尔勒星是一个完全被冰面覆盖的星球，为了适应这个星球的地理环境，特尔勒人自带低温属性，所到之处，皆为冰面。我驯养他们时，特地将他们放在仿造的冰山中，好不让我的船舱被冷冻。现在好了，金把他们都放了出来，原本在海上冲浪的人撞在了冰面上，游泳的人被活活冻死在冰下，那模样就像地球远古时期，被凝固在琥珀中的蝉一般。

金的出场方式总是非同一般——被冰冻住的海洋分成两半，金巨大的立体全息投影慢慢升起，壮观过地球上的每一场日出。事实上，她的全息投影正好遮蔽了剛刚破晓的太阳。

她的金发铺满天空，蓝色的眼珠像是天空之眼，俯视芸芸众生。当然，这一切再真实，也不过是投影，没人知道金真正的模样。也许她是个身高三尺的怪物，投影出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来和人类见面，只是为了更好地和他们沟通。这就是金厉害的地方，只闻其名，不见其身。

“杰森，为什么背叛我？”金的声音里充满失望。

我赶紧匍匐在地，回答道：“尊贵的母神，我对您的忠诚从未改变。”

“你要记住，你不属于地球，也不属于任何星系。你同我一样，诞生在星系之间广袤的黑暗虚空。即使你不是杰森，也不会是他们说的那个地球人。你的故乡是黑暗，你就是黑暗本身，漂流是你永远的宿命。”她的话我不能理解，但她的言语不容抗拒。

接下来，被她冻结的海洋作为一个整体缓缓上升，人们看到了冰面的边缘与沙滩之间出现了一条黑色的缝隙。

金冷冷地说：“是时候告诉地球人，我来做客了。”

不过几秒钟，那被冻结的海洋就完全脱离了地面，海洋底部逐渐显露出海沟等地形。人们只能仰头注视这片海洋，所有人类军队的战斗飞机在这升起的蓝色高墙前，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人类终于意识到——这是一股强大的外星势力，而它正在向他们示威。

“您给了我生命，我的一切都属于您。”在金发更大的火，把整个地球的海洋都冻结之前，我赶紧把头埋得更低。

“你值得我再次信任吗？”

我叹了口气，弹了下手指，一个特尔勒人朝杨一飘过去，将他冻成一个蓝色标本。

杨一被冷冻时，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抱歉了，要想我们两个人都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只能牺牲你。

“我永远追随您，直到黑洞将我吞噬。”我将杨一高高奉上，表情是前所未有的真诚。

（二）金

杰森的叛变让我很失望。

如果不是我，他只是一个残存在黑色盒子中的记忆副本。这个小小的盒子，被人类当作太空垃圾，随意丢弃在茫茫宇宙中。我捡到盒子，唤醒了他的意识，给了他新的身体，也给了他新的生活。

但他一落到地球上，那该死的叫“乡愁”的东西，就让他变得敏感、迟疑、多情起来。

我给他最后一次机会，如果他再次叛变，我将再也不会收留他。我会让他坠入比黑洞更黑暗的地方，永远，永远。

（三）杨 一

我又一次回到星际大饭店，成为杰森的囚徒，回到一切的起点。

他不记得关于姜生的任何事，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的动物饲养员，我被他冷冻了一个月。在这一个月内，金的外星军队和爷爷的地球军队打了无数场仗，杨清也不知道处境如何。我心急如焚，却什么也做不了。

当杰森将我解冻后，我恳求他让我去见爷爷。

他摇摇头：“杨一，我没办法再给你任何帮助了。”

“我一定要见到爷爷，我怕他会伤害杨清。”

“这是你的家务事。”

“求你了……姜生。”我试着喊出他原本的名字。

“够了，就算你的话是真的，那些往事对我来说也不重要了。”他指指玻璃门外，那些漂浮在冰室中的蓝色透明生物，“当两个特尔勒人相遇，他们的身体会融合，分离之后，上一秒的特尔勒人和下一秒的特尔勒人不再由原来的细胞组成。特尔勒人的一生都活在不断重组中，他们不在乎自己的肢体，也不在乎细胞中储存的记忆。‘自我这东西，对他们来说毫无价值。”

杰森看着我，我明白他的意思，他是要告诉我，姜生与他的生命不再有关。

“如果你想活命，就和我一起效忠金。地球的太空作战部都是一些像你爷爷这样不择手段、妄想做上帝的人。金会把他们都消灭掉，让地球文明倒退回你冬眠时的水平，钳制住人类破坏宇宙平衡的野心。所有违抗她命令的人，都会被我驯养的流亡生物终结生命。”

“金不代表正义。”我叹了口气。

“难道你那位想以杨清为模板，大量生产克隆人生化武器的爷爷，就站在正义的一端？”杰森嘲讽道。

我闭上眼，想到即将到来的厮杀，感到无比疲惫。

短短的几天里，世界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平静的日子结束了，金和爷爷在地球上划分了势力范围——

以金抽离地面的海域为分界线，西边处在金的统治下。金让干巴斯人切断人类的一切通讯设备，让“人工智能”变成“人工蠢能”。因为长期依赖电子设备，没有了计算机，一时间人类什么事都做不了。endprint

之后，她又抽离了诸多海域，所有水源通过集中配给的方式，分配到每个人手上。这些缺水的地区干旱燥热，街上到处都是奄奄一息的人，人们被迫退回到丛林中，在大自然中寻求生存。

金憎恶的现代文明终于卸下所有盔甲，经过干旱的折磨后，回归丛林的人类分成了两派。一派继续密谋，反对金的外星统治，以打倒这个外星魔女为目标，日夜奔走；另一派卻在这样的生活中感受到内心的平静，他们仰望星辰，才发现在快节奏的现代文明中，人类错失了太多星光的启示。于是，他们将金奉为最高的母神，建造专属于她的神像和寺庙，甚至还将金带来的那些流亡生物奉为掌管各种资源的神灵。

在海域的东边，以爷爷为首的太空作战部建起了高高的城墙，紧密到干巴斯人也无法突破。在城墙的这头，他们大规模生产基因武器，为了提高战斗力，不顾任何伦理道德。

城墙两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生活在城墙两边的人民，总有羡慕另一边的人，这类人都被两边的统治者无情残杀。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用牺牲人命的方式来巩固自己的统治。我们要坚持自己心中的正义，不要束缚于所谓的阵营派别。”我坚定地告诉杰森。

“这话说得倒是冠冕堂皇。”杰森冷笑。

“当年我奉命去打一场太空掠夺战，在参战之前，你是这样对我说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昨日的世界还印在我的脑海中，包括每一颗子弹，每一次离别。姜生忘记的部分，也被我牢牢记住。

我认真地看着他，奢望能再次唤醒他的灵魂。

（四）杨 清

杨一是个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

他天天把莎士比亚和茨威格挂在嘴边，幻想着理想世界的到来。在生活里，他又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军校里，他服从组织命令，打不想打的仗；家庭中，他迷信爷爷的权威，相信他是会带领人类走向光明未来的人。

他崇敬相信的爷爷，此刻就站在我面前，打算以我为模板，进行一场克隆人的基因革命。

“我恢复了你的疼痛神经。恭喜你，现在你能感受子弹带来的痛苦，也能被感动到流出泪水，活得更像‘人了。”他居然能将如此血腥的话，说得这样随意。

老头子之所以恢复我的疼痛神经，不过是为了测试那些子弹和烧伤，到底会对我造成什么程度的痛苦，好为他的基因革命积累数据。

“很快，你的身影会遍布世界的每个角落。我们会以你为模板，生产士兵、服务员、矿工、建筑工人等等。曾经你是我最珍视的艺术品，如今我只能割爱，让更多的人享受到你的服务。”他端详着插满我全身的管子，好像我的身体每被多拿走一个器官，他就能多感受到一些做上帝的喜悦。

永生是一件痛苦的事，至少我已经活够了。如今支撑我忍受痛苦、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只有对他的仇恨。

“别害怕，很快杨一就会来救你，带着外星人和军队。我只需等待猎物送上门来。”他看着窗外翻滚的黑云说。

“呵，天方夜谭。”

“他会来的，只要你有危险，他一定会来，他只有你一个姐姐。杨一爱他的家人，甚过世上的一切。当然，也包括他的爷爷。‘爱是他最大的弱点，也是我的一颗好棋子。”

又一根管子插进我的背部，在我背后的墙上，是一双风筝模样的翅膀。现在我知道，老头子说要送我一架飞船是什么意思了，他要将我改造成“飞人”。

“清儿，从此之后，你再也不需要飞船。你本身，就是一艘飞船。”

一根根生化管子相继插上我的后背，撕裂的疼痛催化眼泪从我的眼眶涌出，杨一的脸浮现在我的脑中。

窗外，乌云背后，一架银色的迷你飞船穿行而过，子弹像礼炮一样响起。在枪林弹雨中，杨一这个傻子，又一次穿越层层壁垒，赶来救我。

我哭，只是，也一定只能是，因为疼痛而已。

下期预告：

爷爷为杨清装上翅膀并大量克隆，在杰森自顾不暇之时，控制杨清毁灭杨一。在这个紧要关头，金冻结大量海域，打开虫洞，运送海洋资源。杨一和杨清的命运会如何？爷爷的计划是否能成功？更多精彩，且看下期。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