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大人
W的生意已经惨淡了几个月。几个主要的批发市场被关停后,他一时间没有了着落,想来想去,打算跟着几个熟人去天津碰碰运气。老婆孩子暂时跟着岳丈一家,他们有个小作坊,还能遮点雨挡点风。
天津租房也便宜一点,自己眼下租的房子反正快保不住了—听说板房要统统被拆掉—树挪死,人挪活,索性换个远点的地方再看看吧。
“再看看吧”是他不由自主挂在嘴边的话,可以缓解一点来自逼问者的压力。
逼问者倒不是老婆,不幸中的大幸,他的老婆不强势,对他没有约束力,不同于这世上90%的老婆。
她几乎没有提出要求,不会色厉内荏地督促自己的丈夫上进,有多少用多少,当然,自己也完全不是舍得一身剐的类型,大家都散淡点过吧,能晒晒太阳,聊聊天,溜溜娃,就知足了。
所以,过去几年W的小日子,不能说过得特别舒适,但也绝对算不上糟心。
最近几年,对他形成压力的反倒是一个编外人物:他好管闲事的嫂子。
这个嫂子快言快语,人勤快,也颇有生意头脑,能力越大,手伸得越长。见大家不反感,她也习惯了以长嫂如母一般的姿态,训斥W的无所作为。有时话说得婉转一点,有时严厉一点。
就算她说得全对,也起不到多少效果。因为她并不了解W和老婆生活的节奏。并不是所有人都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这世上还有许多懒散的箭、选择原地转悠的箭,只要每天开心、和睦,得过且过就可以了。想太多,做太多,太累。
所以,大嫂得知W这次打算租独立的房子,而非选择与人合租,并打算年后让老婆孩子也去天津时,她瞬间就失望透了。
“你让她们过来干什么?你自己的生意又没起色,她现在还有一份工作,去天津又重新找?”
“我想著先看看,明年再让她们过来,长期分开在两个地方也不是个事。老婆的工作到时再看看吧。”
“那么多分隔两地在外打工的,不都是这样,你一个月回来几趟就行了。困难时期不想着节省成本?等你生意有起色了,挣着钱了,还怕没时间团聚?”
迫于压力,W败下阵来,支支吾吾表示放弃原先的想法,一个人扎根天津,做出点成绩来,老婆孩子先依附着娘家。毕竟岳丈家的生意还算稳定,今年接的订单相比往年,还要略微多一点。
到天津一天的功夫他找了一个隔成了两间的一室一厅,中午随便吃了一碗西红柿鸡蛋面+一碟包子,花了10元钱。傍晚的时候,接到岳父的电话,让回京一趟,帮着搬家,岳父过去租的是村领导的房子,领导觉悟高,表示送礼没用,迟早要整治的,还是早走早放心。于是他重新找了一个更远的村。
不能用大卡车,也没法找搬家公司,太招摇了,只能趁天黑手动搬机器,免得惹人耳目。于是W又坐上了返京的火车。按着岳丈的意思,当晚能搬是最好,最迟明天也要搬完。第二天,他们一鼓作气,完成了一个小作坊的转移。
新地方有8间屋子,比原来更村更荒了,但是还算北京近郊。一家的生计可以继续维持下去,媳妇和孩子在娘家,总比在外头更放心一点。在外面打工不可能跟在家里一样自在,孩子也不会有人帮着照看一下,W这么一想,心里宽慰了不少。无论如何,大后方稳定了,自己去外地,也踏实一点。
两天后,西红门失火。新一轮整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来,没有被烧死的、还活着的、但是需要居住在廉价平房、板房、合租房的人都需要麻溜地卷铺盖走人,W岳丈之前居住的那一片都在范围之内。要重新找地方住的人太多了,附近已经找不到房子,对于提早两天搬走的他们来说,这大概还是一件值得庆幸的小事—毕竟,那一晚上做贼似的偷偷摸摸,换来了一个暂时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