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小茗
在挪威奥斯陆短短几天,因为语言不通,本来没有想去了解书店,却意外地发现在最繁华的大街上,一连开上了好几家大型书店。这些大型的连锁店,自然没有小书店的曲径通幽,但数量之多和面积之大,仍让我奇怪不已。于是,一逮到机会,便向生活在奥斯陆的朋友打听,书店在繁华地段开得如此密集,难道是靠国家补贴吗?我的挪威朋友,一定觉得我问了一个极为奇怪的问题,回答说:“它们都是自负盈亏,生意很不错呢!”
“可是,哪里来的生意呢?”
她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我有三个孩子,我送给他们的礼物,都是书。在挪威,我们给孩子送书,这是一个传统。孩子们也喜欢书。这些书店卖的大部分都是适合孩子看的书。光靠这个,出版社就可以盈利,不需要国家补贴。”如果想到,挪威整个国家的人口不过五百二十多万———单一个上海,就近乎它的五倍,那么就不难想象我当时的惊讶和感叹。
记得刚到伦敦,空闲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寻访书店。Google显示,我住的小区附近,有三家书店。最近的一家,走过去大概十来分钟的样子,于是欣然前往。本来还有些担心,居民区而非大学附近的书店会比较无聊,只售卖最通俗的畅销书和杂志。结果发现,书店的铺面不大,品种却一点也不少。从童书小说、旅游指南,到介绍社区和东伦敦光荣历史的研究著作,再到晦涩难懂的理论书籍和最新畅销书,一应俱全,很有逛头。更有意思的是,到了周末,书店的状况简直要用拥挤来形容。人们似乎忘记了还有亚马逊这样方便便宜的买书方式,非要一个挨着一个,排上半个小时的队,买下自己看中的丝毫没有折扣的好书,方才踏实。
也许是这家书店的生意太好,小半年之后,离它不远的地方,又有一家书店开张。经营这家书店的,是一个年轻的英国女生。她把书店装修得极为别致,天花板和墙面都铺上了镜子,以至于任何人只要踏进书店,便陷进了无穷无尽的书的奇境。书籍的分类也很特别———至今记得,有一个奇怪的分类,叫做“第一本书”。这些分类被认认真真地刻印在玻璃上。可如果有人对它们感到好奇,想要拍照留念,店主却总笑着劝阻,似乎并不着急让人替她在脸书或twitter上免费宣传。从装修到营业,正是伦敦经济很不景气的时候;这家书店却依旧美美地开张,按照自己的节奏有滋有味地经营下去。
等到以后更多地出门办事、参加活动,便发现在伦敦各处,都会不期而遇各类自带风格的小书店。其中,印象最深的,是国王十字车站附近那家极为袖珍的左翼书店。书店实在是小,根本没有多余的空间可以搞活动,以至于我走进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可是,不多久,读书会就开始了。在这个狭长的小书店里,十多个人挤在一起,讨论一本当时正火的新书。那明明是一本关于“后工作”问题的理论书,可来参加读书会的,却多是学院之外的普通人。我的对面那位,是一个在五年之中不断换工作,却永远只是前台接待的女生。而一个很活跃的大叔,则用对我来说很难懂的英语,表达他的看法。更夸張的是,在我身边的小板凳上,始终端坐着的一名壮汉,人高马大,却穿着小背心,露出大块纹身和张牙舞爪的朋克首饰。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类人物都是我在大学校园里绝对不会遭遇,更遑论交谈的。可他却也极为严肃地发表意见,参与讨论,没有丝毫的违和感。正是这一次小书店里的读书会,让我对伦敦小书店的好感倍增。这一次,倒不是因为它内容丰富,装修别致,而是感慨于,一个小小的书店,可以让那些平日里少有交集的人走到一起,认真交谈彼此对生活的看法。
选自《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