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休·怀特
如今,澳大利亚人颇为焦虑地在东亚面临新的现实。直到现在,他们依然依赖于地区外的全球大国——首先是英国,然后是美国,来确保本国安全并塑造亚洲,使之符合自身利益。这是可能实现的,因为英国曾经是全球最富有、最强大的国家,同时也曾是在亚洲最具统治地位的战略大国,当英国力量衰弱后,美国取而代之。
在赢得冷战胜利之后,美国看上去似乎可以无限期地维持在亚洲的主导地位。澳大利亚人高兴地预测,美国会一直留在那里,确保自己的安全,并让亚洲变得安全。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随着中国力量的增长,美国在亚洲地区的力量和影响力正在不断下降。十年来,中美两国一直在竞争地区领导地位,美国试图努力维系其在东亚的首要地位,中国则努力取而代之。
现在,很明显,中国在这场竞争中占据上风。澳大利亚人由此面临一个现实:在短时期内(10年或20年),美国可能不会在亚洲继续扮演重要的战略角色,中国将会崛起成为亚洲首要强国。
这一变化的最明显原因是特朗普。他的“美国第一”政策表明,他对于维持美国在亚洲的领导地位并不感兴趣,他治下的混乱美国政府似乎也无力推进维系这一领导地位所要求的外交政策。
然而,美国将东亚领导权拱手让给中国的更深层次原因绝不仅仅是特朗普。这反映出了世界财富和权力的根本性转折,中国正在快速崛起,并将取代美国成为世界最大经济体。随着中国的实力相较于美国的不断增长,美国与中国竞争亚洲领导地位的风险和成本也在上升。
与奥巴马总统治下相比,显然,这些成本和风险已经上升到了美国不愿意承担的程度。我们可以从奥巴马“重返亚太”政策的失败中看出端倪。该政策本意是要阻止北京挑战华盛顿的地区领导权,但华盛顿却从未愿意付出足够的资源来实现这一目标。
与之相反的是,面对北京的行动,美国选择了退缩,这给美国的地区领导权带来了伤害,也提升了中国的领导地位。无论是谁在去年的美国大选中胜出,都会面临同样的根本性问题:中国现在太强大,在太多方面对美国而言太重要,以至于美国没有能力有效应对北京对于地区领导权的诉求。如果美国在地区领导权的竞争中失利,我们将在很长时间内难以看到美国对亚洲进行战略性接触。
这意味着,澳大利亚人现在必须搞明白如何进行自我调整,在一个缺乏美国强有力存在的亚洲生存。但澳大利亚政府上月发布的全新外交政策白皮书并没有回答这一问题。白皮书承认,中国的权力和影响力在增长,美国的权力和影响力在下降,却仍然认为,美国将在某种程度上维系其在亚洲首要强国的地位,并确定该地区“基于规则的国际秩序”。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并不令人吃惊。政府不愿意向选民发出坏消息,美国在亚洲力量的衰弱在澳大利亚看来是一个坏消息。这并不是因为他们害怕中国,而是害怕未知。澳大利亚人并不认为中国带给自己直接威胁,但他们缺乏在一位前总理所说的“伟大、强大的朋友”的引领下在亚洲继续前行的经验。他们不知道如何独立与中国这样强大于斯的国家打交道。
他们重视与中国的关系,希望与中国保持良好关系。但他们寻求获得保证,中国将会负责任地使用自己的 力量,尊重澳大利亚等小国的权力和利益。最重要的是,他们希望获得保证,中国不会寻求将自己的政治价值观和体系强加于有着不同历史和传统的国家。
澳大利亚出现了类似的讨论。人们猜测,中国将会成为什么样的地区领导者。中国是会变成暴虐、压迫的领导者,还是会变成思想开放、宽容的大国?一些人认为,中国高度中央集权的政治体系意味着,它将会努力把自己的价值观强加给别国,并干预邻近小国的内政。
也有人认为,中国干涉别国内政的说法毫无道理可言,让其他国家自行选择自己的道路能够很好地服务于中国利益。这似乎与中国领导人所说的相一致,但在这样一个令人忧虑的时刻,行动远胜于语言。中国的行动越让澳大利亚人感受到其在亚洲所发挥的领导作用,他们越能够适应正在浮现出来的新亚洲。▲
(作者是澳大利亚国立大学战略与国防研究中心教授,本文由王晓雄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