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独步
思情话意
广西◎独步
花街比步行街著名,在这座边远的城市,无人不晓。
这是很普通的一条小街,坑坑洼洼,常常积着雨水。
小街两旁,发廊林立。当然,也有一家花店,隐身其中,不过,生意冷清,那些淤血的玫瑰,在漫长的等待中,红颜凋零。
午夜,几盏昏黄的路灯,勾兑着夜色,半明半暗。
发廊生意开始兴隆。奇怪的是,发廊里没有刀剪,更难见啫喱水等护发用品。发廊的门每天敞开着,里面晃动着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子。她们或在媚笑招呼着客人,或向来往的行人张望,或四人围坐,用麻将模拟人生,推倒,摆起,再推倒,再摆起,不停地碰着运气,或对着化妆镜,不停地描着黛眉与红唇。肉感的大腿,茭白一样无法从泥淖中拔出;狭长的乳沟里,猎人和狼群一起出没。
有打扮入时的人踅身而入,也有农民工模样的人仓皇离去,进进出出的有年轻的后生,也有腰背伛偻的白发老翁。人间万象,粉墨登场。
为此,我一度困惑,也曾一度悲伤。
当然,我必须交出自己的内心。我曾多次在这里驻足,抑或偷偷打量,好奇、迷茫。这种时候,我庆幸,我总是能想起远方的妻子,那目送我的眼神,多少慈爱!总是能想起儿子英俊的脸庞,多少慈祥!怎能辜负这亲情如山!怎能挥霍这如山的亲情!
花街上,脂粉扑鼻,我嗅不到花香。
我经常穿过这条小街,去附近的农贸市场,手提滚着露珠的青菜。
我经常穿过这条小街,去体育馆学习游泳,凫在水中就不想上岸。
我知道这有些荒谬,我要用平凡的生活,掩盖自己的猥琐,我试图通过强壮身体,以求灵魂永不染恙。
有缘,无缘,经常遇见他。
一副邋遢的样子,所以,无法看出他的年龄。他背着一个破旧的旅行袋,头发脏兮兮的,衣服是黑的,脸孔是黑的,只有在他呆滞的眼睛里还能找到一丝若隐若现的白,童稚的白,白云的白。无疑,他是这个人间极其渺小的一部分,像0.01元人民币,很容易被忽略。他是这个社会不和谐的一个分子,在歌舞升平的年代,他让我们尴尬,或者无奈。
有的人幸福得想死,有的人再难也要活,这世界怎么了?他不去想这些。饿了,他不去乞讨,他在垃圾箱里寻找食物,残羹冷炙,于他都是美味。他有着强大的免疫力,所有细菌都是他的营养品。困了,就在地下通道或者公园的凉亭里躺下,拿一张捡来的报纸蒙上双眼,用一张百姓消瘦的脸去羞辱一个贪官的丑陋,踏踏实实睡上一觉,梦不到橄榄树,就梦一株花白的芦苇。
我偶尔也猜想,他一定有年迈的父母双亲,或许还有过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儿子,称心的工作,亲密的朋友,都有过,如今,这一切的一切,在哪?但他一定不会想到,从他身边走过的我,一个俗不可耐的路人,最怕别人问起——你家在哪儿?
他总是出现在我的面前,仿佛我们今生有约。怎么走,他都找不到家了,但他似乎没有悲观,他用冷漠的表情嘲笑怜悯。处处无家处处家,好宽敞的家啊!无边无际,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不需要首付,更不需要贷款。
他有充分的理由活着,活着就是理由。
其实,我和他一样,虽然打着饱嗝在悠闲地散步,但我的境地和他一样的艰难,他是无家可归,我是有家难回。
每个男人天生就是流浪汉,因为,我们的心,总在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