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荷心 牛津国际公学成都学校
浅谈人物纪录片中采访的情绪控制
——以有创伤性经历的受害者采访为例
罗荷心 牛津国际公学成都学校
当今社会越来越多人的基本物质需求得到了保障,人们开始更多地注重精神世界的富裕,人类对于新鲜事物的空前渴求开启了当今这个信息爆炸化的时代,而不同形式的传媒文化更是为了满足多数人的需求日新月异地发展着。除开如雨后春笋一般的新媒体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电视媒体的多元化也造成了许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暂时停滞不前的媒体形式重新出现在日常生活之中,纪录片就是其中之一。
情绪控制 心理创伤 采访技巧
纪录片是发现真实的艺术,是立足于真实的生活或历史事件而展示生活本质的影像化纪实艺术品。随着新媒体平台的迅猛发展,纪录片的主要传播渠道也逐渐从传统媒体向新媒体平台过渡,促使受众群体扩大化。近几年来来,越来越多的纪录片出现在电视荧幕上,从文化记录型的《舌尖上的中国》,到文物修复类的《我在故宫修文物》,人们对于纪录片的关注度越来越高,电视纪录片采访成为了一种越来越受欢迎的方式。最近受到各界广泛关注的历史事件人物纪录片《二十二》,上映四十天票房就超过了1.4亿人民币。人们对于有创伤经历的受害者的生活现状的纪录片题材关注度越来越高,这样的纪录片不仅可以带领观众通过一手资料回顾历史,还能有效地激发起观众的同理心。本文主要分析的纪录片题材是关于灾难性的历史事件。
高效而有深度的采访是制作一部好的人物纪录片的基石,纪录片的本质是对事实的观察,而采访对于不同的观察角度和故事维度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更确切来讲,采访是对于侧面观察的进一步剖析,从而最大程度强化了观众的现场感。对于历史性的人物纪录片,人物采访是一种“口述史”的纪录形式。记者通过采访与历史相关或是曾经参与历史事件的人物从而获得与文字记录有着不同角度、观点,甚至是曾经被遗漏的历史事实[1]。
本文重点的研究目标是如何进行一场被访者是有过创伤性历史的受害者的采访。这些带有创伤性经历的受访者通常有这几种情况: 重大缺失,例如亲人因为灾难过世;亲密关系的破裂,例如父母离异; 带着强加的(不自愿的)身份生活,例如因为自然灾害受到身体上的损伤成为残疾人;受到不公正不平等的对待,例如二战时期的成功逃脱的慰安妇在家庭中不受到理解。[2]上述受害者或多或少都有着心理创伤,本文即将探讨的主题是如何对这一类人群进行一场成功的采访,高效且不动声色地控制采访者的情绪,引导受访者在真情流露的同时将二次伤害的可能降到最低。本文要按照采访的顺序对这个问题进行讨论。
在进行采访之前,记者要首先明确采访目的,确定纪录片所传递的感情基调。例如关于512大地震的纪录片,通常有多种切入点,是天灾面前生命的渺小,灾难带来不可愈的创伤;或是意图通过地震救援时真实的感人故事,抑或是的受害者现在的生活现状,来表达人性的顽强伟大首先记者需要在这些切入点中作出选择,并确定某一方面为本片的侧重点。在明确目的的基础上,从而制定出采访大纲。如果把一次采访比喻成修建一座房子,那么基于采访目的而制定的采访大纲就是地基,寻找的能够让大众引起情感共鸣的故事,“感人心者,莫乎于情。[3]”,当一部纪录片能够带动观众的感情波动时,这就是一部有血有肉的纪录片。
在设计采访有创伤性经历的被访者采访大纲之前,除了采访的基本原则之外,我们要更加顾及到被访人的情绪问题,所以要做到提前对被访人有基本了解,确认基本问题和提问顺序。基于这类受访者基本都是参与历史事件的人物,多数代表性人物之前都有过被采访的经历,记者在与被访者沟通之前要尽量阅读其相关的背景资料,基本明确其人生经历。[4]特别是具体的受害经历,避免在事前沟通的时候手足无措,无意中触及被访人的伤口。除此之外,记者可以通过之前报道和采访大致推断出人物性格和特点,从而制定出一份合适的采访大纲。
基于对被访者的了解,记者即可开始准备采访所需的问题。确认采访是否需要提及受访者的创伤遭遇,如有需要,可以采取循序渐进的方引导出敏感问题,准备一些与被访者现在生活有关的话题来预热,拉近与被访者的距离,消除尴尬的气氛,切忌一开始就提出可能引起受访者不适的话题,通过一些软性问题让被采访者情绪开放,从而鼓励他讲述相关故事以促进收集丰富的材料。例如纪录片《二十二》的一位杂志社女记者在采访一位慰安妇的孩子——一个中日混血老人的时候,在用聊家常的语气与受害者对话的同时,问题也避免直接触及容易引起老人拒绝讨论的中日混血的身份,而是通过询问邻居说要给你找一个媳妇这样的问题来激活老人的感性思维,通过老人的回答“找什么呀,算了。”来表达出这个身份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的无奈。要注意的一点是,设计问题时避免问题过于细节限制被访者的思考,也不可以提过于笼统的问题让被访者难以找到思路。切记,事前准备的问题只是确定采访的大致结构,避免采访过于偏题,记者需要在采访过程中通过被访者的回答开拓出新的角度,加强纪录的真实性。
因为本文重点研究的对象是受过心理创伤的被访者,所以在表露采访意图后遭遇拒绝采访的可能性很大,他们大多数对于揭开自己的伤痛史有着或多或少的抵触情绪,除了担心对自己造成二次伤害,也会担心自己的受害经历成为别人受益的工具或是手段。采访之前对被访者进行充分的心理建设,与被访者建立基本的信任关系,充分尊重被访者的意愿,提前告知主题,让被访者在采访前有心理准备。如果采访遭遇了拒绝,记者应该首先尝试继续沟通,表达出真诚的态度,平等亲近相处,学会与被访者“平视”而决非仰视或者俯视。[5]使得被访者感觉受到重视和尊重,记者可以强调纪录片巨大的社会意义,让被访者认为他们的发声是有价值的;了解被访者最大的担忧,做出适当的让步:比如被访者为了保护隐私不愿意让别人认出他的身份,可以在拍摄的时候不拍摄被访者有明确特征的部位,比如面部,或者后期剪辑时对采访的声音进行变声处理。尽最大可能获得站在被访者的角度思考,用一颗愿意设身处地的感受和理解的心去柔软被访者,获取信任。如果尽力沟通后对方还是拒绝,出于人道主义的角度,必须完全尊重被访者的要求意愿,不可以强求。
当采访前的一切准备都就绪以后,一场真正才开始。采访是一部纪录片的灵魂,其真实性、不确定性使得纪录片区别于一般采访[6]。正因如此,纪录片记者必须具备敏锐的判断以及独立分析的能力,才可以真正主导一场可以丰富故事情节并有着深刻意义且充满惊喜的采访。
本文主要研究的受访对象是有创伤性经历的受害者,这样的被访者需要时刻关注他们的情绪。对大部分人而言,谈话的氛围确定了他们一开始的思维基调,不同的环境影响被访者对采访者的印象和态度[7]。例如,当员工与同事在会议室里谈论工作与在放着舒缓音乐的咖啡厅会自动调动不同的心境、气氛和语言模式,使之与周遭环境相匹配。特别是对于受到过严重创伤的人来说,因为精神更加敏感,有更强的防备心,为其营造一个安静舒适的小环境能够最大程度保证被访者的精神处于一个放松舒适的状态,尽力满足被访者对环境的要求,如果可能的话可以选择在被访者熟悉的环境进行采访,比如在家里或者工作单位。尽量使用三台以内的摄像机以消除被访者因为陌生的镜头带来的紧张感,并且尽量减少现场无关人员的存在。与此同时,记者首先提出一些关怀性的问题,例如“来的路上辛苦了,要喝一点水吗?”语言上的关怀也能让被访者感到备受尊重,让心态柔和下来,放下一部分的戒备心。当采访处于一种轻松融洽的氛围之中时,谈话会变得更加流畅,让被访者自然流露出真实情绪,从而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火花。例如,被访者从小在农村长大没有教育背景,交流过程中就要尽量避免使用生僻的或是过于正式的词汇,或者是专门学习被访者常用的方言来加强亲近感,使其最大程度的放松,产生倾诉的欲望。
“万事开头难。” 寻找一个恰如其分的切入点就像寻找一把合适的钥匙来开启被访者的思维之门。人的思维通常分为理性与感性两种模式,感性思维更加活跃,真实,且深刻。一部纪录片需要生动鲜活的故事和情感来灌溉使其有血有肉,所以记者应该尝试引导出受访者的感性思维。对于特殊的有受害经历的被访者,开篇切忌直接追问敏感问题和过于隐私的问题,在强硬的对被访者造成二次伤害的同时,也会使对方陷入悲痛痛苦的情感状态,产生无法控制的抵触情绪,使得采访陷入尴尬的氛围,难以进行。所以在采访的开始阶段,记者应该根据前期准备提出一些生活化的、日常性的问题,这些便于回答的问题可是使得他们更好地进入谈话的状态,减少对于采访的排斥心理,在情绪上更加放松。例如纪录片《三十二》,记者把与老奶奶一起去集市买东西作为切入点,记录她们的日常生活,询问他们与现在神生活有关系的问题,在相互建立起基本谈话基础后才开始进行深入的采访。这种方法让被访者可以轻松自如地开篇的问题,避免长时间思考,在对方熟悉且有兴奋点的话题上勾起起对方的谈话欲望,让思维更加活络,带领被访者进入一个熟知的,感性的语境,让被访者有话可说,快速进入角色。
成功调动了被访者的情绪之后,采访逐渐进入有效的交流阶段。在一场采访中,做一个好的倾听者也是记者需要具备的素质之一。当提问者在叙事自己的故事的时候,为了保证访谈的完整性,记者尽量保证无声互动,用肢体动作来作出回应,如点头,微笑等等,用自己的动作和面部表情让受访者感受到被倾听,表现出真诚的态度,同时保证被访者的叙述完整,让他们的情绪可以更加流畅真实的表达。在倾听的过程中,记者要时刻保持自己思维的活跃,及时发现提取出对方叙事中的新的角度和线索[8]。例如说在五一二大地震纪录片中面对一位丧失了母亲的幸存者时,被访者主动提出自己遇难的爷爷奶奶的故事,详细描绘了最后一面的样子,记者便可以顺水推舟问关于爷爷奶奶生前的故事,被访者在叙述的过程就为采访提供的新的线索,可以从追忆的过程中表现出灾难的无情,同时引起观众的同理心。
记者在与有创伤性经历的被访者进行采访的时与一般采访不同的需要在控制采访内容为纪录片提供素材的同时,记者能够活跃起被访者的情绪,但不是操控或者是干涉情绪的发生,否则拍摄的就是一部表达编导自己的立场和观点的宣传片而不是一部站在客观的角度讲出事实的纪录片。再不干扰被访者真实的感情流露的基础上,鉴于被采访的对象大多没有被采历史,在叙述事件的时候可能会思路不清晰,这时候记者可以简明扼要的总结,使得对方再次确认自己的观点,这一举动除了让对方感受到被倾听,还可以帮助其理清思路。
在有了谈话基础和情感铺垫以后,记者可以逐渐深入主题,引出敏感话题。即便是有了谈话基础,采访者在表述的时候也不可以过于直白,应该旁敲侧击的提问或是概述整个事件,以减轻采访者的心理负担。例如电影《二十二》中与之被迫沦为慰安妇的老奶奶进行采访时,记者为了不造成二次伤害避免触碰与慰安妇有关的话题,反而是旁敲侧击的提问奶奶和家人的关系,从而自然的让奶奶讲述有关于慰安妇的历史。在谈话投机的基础上,记者还可以通过主动引述历史事件的方式来引发被访者对于其过往经历的思考,站在不同的角度上主动直面敏感话题。
在直面创伤性的回忆时,被访者很容易有情绪起伏,不同人的情绪表达方式都不相同,当被访者情绪有巨大的起伏和过激的表现时,应该不打扰情绪的发生,尊重对方情绪的发泄,过于激动的反应反而是真实的心理映射。[9]适当的肢体语言是必要的,表现出记者的关怀,比如在被访者说到痛苦之处落泪的时候,递上纸巾,拍拍被访者的肩膀,握住她的手。被访者情绪稍微稳定后,不可直接开始继续访谈,要在语言上主动表达关怀,“您感觉好些了吗?可以继续采访吗?”这样的问题,充分表现出尊重理解被访者的情绪。例如在采访五一二大地震失去母亲的女孩的时候,被访者在描述地震后场景的时候情绪波动极大,失声痛哭,记者这时候尽力让现场保持安静的状态,在这期间给她递上纸巾,拍拍她的肩膀;等待情绪稍微平复之后,询问她是否会愿意继续接受采访。让被访者充分发泄自己的情绪是对于对方的尊重。
面对具有创伤性的故事,不管是受害者本人还是聆听者的情绪都会受到或多或少的影响,站在人道主义的角度,一次采访应该尽量避免对任意一方造成伤害,在考虑被采访者感受的的同时,记者应当对本人作出足够的心理建设,调整自己的情绪,在采访中若遇到对方遇到巨大的情绪问题,要尽量保证自己情绪没有过大的波动,因为情绪具有传染性,记者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流露有可能带动起被访者的情绪,所以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也可以让被访者在不感到尴尬地同时与采访者达到感性上的平等。
在采访结束之前,考虑到被访者因为对于伤痛经历的回顾极大可能有不稳定的情绪,人文关怀就显得格外重要。纪录片在传递社会价值的同时也要尊重所有人的意愿,在结束一场采访之前,记者应主动在言语上对被访者表示感谢,保证其情绪恢复平静正常。
正式采访结束后,记者应该持续关注被访者的动态。 如果后期还需要进一步采访,记者应该提前联系被访者,询问被访者对于之前采访的感受和意见,告知二次采访目的,让被访者感到被理解和尊重,从而不产生拒绝再次采访的心理。除此之外,在开始剪辑前,记者需要主动与被采访者沟通关于剪辑的问题,告知对方有哪些片段有被使用的可能。对于一部分涉及到被访者隐私,或者是不适于被他人所知道的信息,记者应当主动询问,在得到对方同意后方可使用。如果被访者有要求在纪录片公开之前看到成片,记者应该尊重他们的意见,在剪辑完成后,首先给他们过目并听取他们的意见作出适当的修改。
纪录片人物采访中的情绪控制既是一个采访技巧问题,也是一个社会心理问题。本文主要是从记者采访这一方面进行每一阶段每一步骤的探讨;同时在每一阶段都关注到被采访者的心理和情绪问题。传媒的形式种类在当今飞速进步的时代中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纪录片的核心主旨——真实性都并未改变。采访对于一部人物纪录片的价值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记者的情绪充分的流露、真实的表达,才可以把故事讲的血肉丰满,以真情动人,带动观众的思只有通过采访让被访考。控制被访者的情绪和记者自己的情绪也是人道主义精神在采访中的表现,当这个社会开始越来越关心伤痛的时候,纪录片也要在传播能量的同时把被访者的痛苦降到最小。这便是纪录片还值得我们去深刻探索研究的课题了。
[1]Definition of oral history from the Online Dictionary for Library and Information Science
[2]Viswambharan, A.P. and Priya,K.R., 2016. Documentary analysis as a qualitative methodology to explore disaster mental health: insights from analysing a documentary on communal riots. Qualitative Research, 16(1), pp.43-59.
[3]陈杨. 做有“人情味”的纪录片[J]. 新闻研究导刊, 2016, 7(17).
[4]宋延东. 纪录片与采访[J]. 徐州工程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 1997(2):53-55.
[5]陈杨. 做有“人情味”的纪录片[J]. 新闻研究导刊, 2016, 7(17).
[6]梁军. 人物采访在纪录片中的运用[J]. 新闻前哨, 2016(6):40-41.
[7]樊玉媛. 采访现场的情绪控制[J]. 中国广播电视学刊, 1996(5):47-49.
[8]梁军.人物采访在纪录片中的运用[J]. 新闻前哨, 2016(6):40-41.
[9]樊玉媛. 采访现场的情绪控制[J]. 中国广播电视学刊, 1996(5):47-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