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生活

◆◇ 邓 红

继续生活

◆◇ 邓 红

继续生活

苦荞南瓜撒在门前的土里

种子不会那么快，突出夜的围困

当土地冒出父母的童年

还需雨水帮忙，回屋去

加一件外衣或点一根烟

维系睡眠。

学会钻木取火，辨认有毒菌类

幼苗很快适应了早晚的温差

我还在深夜练习，人类的语言。

墓地已经没有食物可寻，只剩下

忧伤的同类，当他们把匕首

指向自己的左胸，危机四伏

总得试一试，一碗水有一碗水的珍贵。

削尖木棍，不能手无寸铁

计算好时间路程，天黑前

得把食物带回家。

你的孩子在墙内奔跑，你的亲人

在土地里长，你失去的朋友

没有墓志铭，你是那个

要继续活下去的人。

一只鸭子

一只鸭子，跳进河里

很多只鸭子跳进河里。

它们叫醒水田，叫醒母亲，

叫醒了红枣树的根。

接着，它们叫醒太阳。

家庭聚会

有点害怕呢！热闹的家庭聚会

为离去的爸爸和二姐，为活着的人。

后父端坐在自己的房间，写祭文

一下子高出我们许多。厨房里

叽叽喳喳的两个姐姐，吵了很多年

也没有分出厨艺的高低。

孩子们拥挤在客厅，抢遥控器

制造各种垃圾，他们要赶在晚饭前

填饱肚子。母亲躺在床上，

她总是躺在床上，负责悲伤。

我再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啦！害羞呢！

那时，做好再庄重的一桌饭

也要到处找我、叫我

小红小红，快来摆筷子！

拍拍灰尘的小手，从角落跑出

心里这样想，这样的高兴！

多年前，对于这群人

我是多么重要啊！

有时背对阳光

吃掉一整片葡萄园

夏天也还没有结束

光与影交替的面孔

十年也只是

被遗忘在石桥下轻浅的波

越来越多的云成为背景

使我不再认得你

在心底告别

歌声更加辽阔

不需要亮起来的早晨

和艾草一起羞涩

阳光下的你

脸和脖子都是红的

歌声留在对岸了

也是一种心满意足

（选自《诗选刊》微信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