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要有男孩的样子

云燕

男孩算不算男人？

前不久，教育局到各小学调查校园欺凌情况，珠海某小学的三年级男生小键一夜之间成了学校的名人，因为只有他主动向调查组告状，而且一口气说了十几个欺负过他的人，都是他的同班同学。

调查组很重视，马上派专人核实，结果让人哭笑不得。小键所说的欺凌，不过是同学之间的小摩擦，最大的动作是推搡。被告状的同学大呼冤枉，纷纷反告小键诬陷。同学们反映，小键特别娇气，像个弱不禁风的女孩子，一推就倒，一碰就哭，而且事后还会把妈妈搬来，通过班主任请肇事者的家长来学校谈判，又是要求道歉，又是要求赔偿，让班主任左右为难。

班主任秦老师证实，小键与同学相处时是有点小心眼儿，受到点委屈就记恨在心，寻机报复，所以在班里人缘不好。女同学都不愿意跟他说话，因为他动作扭捏，拿东西喜欢翘小手指。“小键的妈妈是个爱计较的人，喜欢小题大做。不过可以理解，单亲妈妈都特别在意孩子的安全。”秦老师说。

调查组撤销了立案，但风波并未平息。鉴于小键行为异常，学校领导执意让小键的妈妈林女士带小键看心理医生。对此，林女士态度强硬地抗议，坚持认为小键没有心理问题。最终，在秦老师的劝说下，林女士带着小键来到了我的心理咨询室。

刚坐下，林女士就激动地问：“您说，小男孩算不算男人？”

我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只好搪塞道：“小男孩算未成年人。”

“就是嘛，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为什么他们非要用男子汉的标准要求小键？这不是故意为难我们母子吗？”林女士越说越激动，“调查组的人在校园里随机询问学生有没有被欺负过，可巧问到了小键。小键是个诚实的孩子，就照实说了。这有什么错？再说，后來也弄清楚了，没有立案，没有给学校抹黑，学校为什么要打击报复？”

“可能是您误会了。”我劝解道，“如实回答调查组的问询不是问题，小键的行为表现有点异常，人际关系也不够好才是问题。学校是为小键负责，大家的初衷是一样的。您不想让小键更健康地成长吗？”

林女士的态度缓和了许多。在接下来的交流中，我对小键的成长轨迹渐渐清晰起来。

小键从小跟林女士生活，因为他的爸爸被公司派驻印度工作，每年的两次回国假期也经常在国内奔波，很少回家。两年前，因为长期两地分居，林女士和丈夫离婚，她取得了小键的抚养权。“我和丈夫离婚，对小键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他没有和爸爸长期生活过，对爸爸感觉很陌生。”林女士说，“我离婚后，小键就是我的一切，我自然要更加在意地保护他。小键身体瘦弱，性格内向，经常被同学欺负，作为妈妈，我能不挺身而出吗？”

我问：“同学们都是怎么欺负小键的？”

林女士说：“我知道，男孩子间打打闹闹是正常的，未必有恶意，但是，他们骂小键是‘娘娘腔肯定是恶意的，小键的心态会受影响。您是心理医生，一定会同意我的看法吧？”

“完全同意！”我说，“但我认为，与对方交涉未必能消除影响，再说都是不到10岁的孩子。”

“那我该怎么做？”

我说：“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不可否认，小键的性格确实有点敏感、懦弱，缺少点男孩子应有的顽皮和爽快，最根本的办法是引导小键改善性格，不给别人嘲笑的机会。”

林女士眼睛一亮，问：“改善性格？难不难？”

我笑道：“那就看您愿意不愿意了。”

性格由环境造就

我告诉林女士，孩子的性格倾向和行为习惯与其成长经历和家庭环境有很大关系。小键敏感、懦弱，肢体动作有女性化趋势，主要是以下三个方面的原因造成的：

第一，生活中缺少男性榜样。

对年幼的孩子来说，成长即模仿，男孩喜欢模仿爸爸的言谈举止，不知不觉间便具备了男性化风格，表现为自信心强、有责任感、勇敢、坚强、有胸怀。小键从小没有跟爸爸长期生活过，生活中缺少男性榜样，于是只好模仿妈妈，不仅模仿妈妈的肢体动作和说话腔调，连看问题的视角也会受妈妈的影响。“倒不是说女性化的肢体动作、说话腔调和女性视角不好，只是表现在男孩身上让人感觉怪异。”我解释道，“不得不承认，社会对男孩、女孩的要求是不一样的，如果小键总是被人视为另类，他不仅难融入集体，而且对自己的看法也会出现偏差，所以必须尽早纠正。”

第二，妈妈的保护有过度之嫌。

在小键的成长过程中，妈妈不仅在家庭生活中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还担心小键在学校受欺负，经常出面替儿子讨公道，容不得儿子受一点委屈。男孩在四五岁时就已经开始有了分辨性别的意识，已经知道自己是个男人。进入小学后，家长更要有意识地培养其男子汉的气概和风度。而一直被悉心照顾的小键没有机会体会什么是责任和承担。心胸豁达是男子汉的又一特征。“有人说，心胸是被委屈撑大的。确实，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受一些小委屈，可以从中学会包容和谅解。”我说，“您担心小键受委屈，是出于母性的本能，可以理解，但需要克制。您屡次替小键出头，看起来是保护孩子，其实是毁掉了他形成包容、豁达等优秀品格的机会。”

第三，小键缺乏应有的自由空间。

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父母要学会适度放手，对男孩子更是如此。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有利于培养孩子自理、自觉、自律的能力，对培养孩子的自信心也有很大好处。“您为小键付出了很多，令人感动，但是，您用自己的爱把小键的生活空间都塞满了，他只需要听您的安排了，哪里来的主动性？”

林女士说：“我巴不得放手呢！朋友给我介绍对象，我都没有时间去相亲！我的生活一团糟，都是小键的爸爸给害的！”

我安慰道：“别抱怨了，面对现实吧。只要学会放手，既给小键自由，也给您自己自由，岂不是两全其美？”

林女士说：“可是，小键那么依赖我……”

我打断她：“不放手，他就永远依赖您。您能陪伴他一辈子吗？”

林女士哑口无言。半晌，她叹了一口气，说：“那您教教我，具体我该怎么做？”

阴阳调和是正道

我给林女士以下三条建议：

第一，要求小键的爸爸参与到孩子的成长过程中。

我国《婚姻法》规定，父母离婚不意味着放弃抚养义务，而抚养包括精神陪伴。小键的问题是爸爸缺位造成的，爸爸必须承担相应的责任。解铃还须系铃人，小键的爸爸是给小键树立男性榜样的最佳人选。所以，我要求林女士放下架子，主动与前夫联系，通报小键的情况，寻求前夫的支持。

林女士不情愿地给前夫唐先生打电话，没想到得到了唐先生的热烈响应，当即表示可以每周带小键一天，小键的寒假、暑假也跟着他过。林女士大喜过望。听说唐先生尚未再娶，她萌生了旧梦重温的念头。我主动承担了牵线的任务。

借通报小键心理状态的机会，我探知唐先生已经回国工作，他对当年的离婚颇有悔意，对此前没有尽到丈夫和父亲的义务深感愧疚，还反过来探听林女士对他的看法。经过几番试探，唐先生终于正式向林女士提出复婚請求。林女士半推半就地答应了。

家庭破而复合当然是件大好事，小键却很不适应，因为爸爸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想象中的人。唐先生下了大功夫，几乎天天陪着小键。周末，一家三口驾车出游，爬山、游泳、吃农家饭。暑假里，他们远赴青海、新疆旅游，整整玩了一个月。林女士告诉我，看着父子俩同骑一匹马在青海湖边飞奔，她突然感觉好轻松。

我问：“小键的性格有没有什么变化？”

“越来越像他爸爸。”林女士高兴地说，“确切地说，越来越像个男子汉了。”

第二，学会示弱，逼迫小键学会担当。

当小键在爸爸的示范下初步具备了勇敢、自信、坚强等男性化观念后，接下来便是在生活中学会运用。我告诉林女士：“自然界的事物都是阴阳的矛盾统一，阳盛则阴衰，阴盛则阳衰，此消彼长，在不断变化中取得平衡。以前，小键的生活环境过于女性化，是阴盛阳衰，所以他表现异常，现在，情况已经改变了，小键很想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接下来，您应该故意示弱，激发小键内心的责任感，固化他的男性化风格。”

林女士依计而行，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她告诉我：“昨晚，家里准备吃螃蟹，小键的爸爸还没有回家。收拾螃蟹的时候，我故意在厨房尖叫。小键跑过来一看，螃蟹满地爬，我踮着脚尖躲在角落里，很害怕的样子，就说：‘你们女人就是胆小，家里没个男人真是不行啊！然后把螃蟹一只一只地捉回盆里。我发现，他也有点害怕，不过他掩饰住了。”

我说：“完事以后，他一定很有成就感吧？”

林女士憋不住地笑：“他得意坏了！”

第三，让小键自己处理学校的人际关系。

我要求林女士，以后要舍得放手，如果不是原则问题，不要再出面替小键讨公道。“10岁左右的男孩是很容易融入集体的，有了摩擦也会很快解决。”我对林女士说，“就算小键暂时不被同学接受，也不算校园欺凌，相信通过努力，加上秦老师的帮助，小键很快会在班里立足。”

培养小键的男子汉气概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期间他也经受了不适应的痛苦，好在他没有放弃，在学校的处境也越来越好。

半年后，学校召开家长会，唐先生第一次参加，并应邀发言，分享自己的婚姻经历以及对小键的影响。最后他说：“经营好自己的婚姻吧，它不仅属于你和爱人，也属于孩子。”

借唐先生的这句肺腑之言，与广大读者共勉。

【编辑：陈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