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策力
美国导演彼得·海姆斯在1984年拍了一部科幻片叫《2010》,另一个译名为《2010太空漫游》,好像还有更离谱的中文名字——当然,叫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部33年前拍摄的科幻片,提到的年代都已是“过去”。
当年这部片子颇为惹眼。在第59届奥斯卡上,他们获得了最佳艺术指导—布景、最佳服装设计、最佳视觉效果、最佳化妆和最佳声效五项提名。但是该片在此后体现的前瞻性,是很多在电影院观众当时没有意识到的。2013年,也就是这部电影首映快30年后,一名眼尖的网友发现,《2010》中竟然出现了印有2008年北京奥运会字样的海报。海报主体是一个正在跨栏的男运动员——在现实中的那届奥运会上,在雅典奥运会上曾打破男子110米栏世界纪录的卫冕冠军刘翔,因右脚跟腱伤复发中途退出比赛。
1984年,这一时间远早于北京第一次申奥(1993年)和真正获得奥运会主办权(2001年)的时间。1993年1月11日,北京2000年奥运会申办委员会代表团正式呈交了第二十七届奥运会的申办报告,最终主办权却花落悉尼。2001年7月13日,莫斯科当地时间18时15分,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在世界贸易中心会场宣布:中国北京取得2008年奥运会主办权。
我們当然不知道关于《2010》的细节究竟是如何组织的,似乎可以作为科幻片“前瞻性”的一种意识流来解释。但是,不管你是否相信,科幻片实际上并非最能体现想象力的一种影视作品。
作为这个观点的支撑,没有比《史前新纪元》(Terra Nova)这部电视剧更好的论据了。2011年9月26日,福克斯电视台首播了这部剧,大概剧情是这样的:公元2149年,严重的环境问题和人口问题导致地球资源濒临枯竭,人们不戴呼吸机就不能外出。精英科学家成功阻断了时空连续性,打开了一扇通向史前时代的大门。于是,人类在8500万年前建立了自己的第一个殖民地“新纪元”,以此作为复兴的起点,希望能够修正过去的错误,永远改变未来。主人公吉姆是个警察,他的妻子伊丽莎白是个医生。他们一共生了三个孩子。问题是,根据那时的法令,一个家庭只允许存在两个孩子,多生一个即视为违法,家长将面临处罚……总之,一番折腾后,他们全家到达了拥有阳光、空气和新鲜的食物的“史前新纪元”。
本来编剧们以为这样就可以把剧组搬到史前时代,剩下的就是“新瓶装旧酒”;但这样的科幻剧,难道不是带领观众回溯人类的历史吗?大多数的观众也注意到了这个尴尬,因此此剧在科幻的舞台上实在无法再扮演下去了,票房节节后退,福克斯公司于2012年3月5日只好宣布不再续订。
当然,《史前新纪元》的导演卡萨的名声比迈克尔·摩尔要小,后者是美国最具影响力的导演之一。
迈克尔·摩尔的一生致力于写实,并不科幻。迈克尔·摩尔在家乡密歇根的当地大学里完成新闻学的学业,在大学校报供职并靠玩宾戈游戏(bingo games)的奖励攒够了他第一部电影《大亨与我》(Roger & Me)的预算。这部电影的背景是通用汽车公司大幅裁员而全面衰败,同时还造成四万人失业。1989年,差不多就是《2010》拍摄的同一时代,迈克尔·摩尔以此片质问大企业。
迈克尔·摩尔靠现实题材活着,他拍摄的《电视国家》《华氏911》《资本主义:一个爱情故事》《科伦拜恩的保龄》《医疗内幕》……无不是在赤裸裸地召唤现实。而在2015年,他拍摄的《接着侵略哪儿》( Where to Invade Next),藉此展开了一场奇特又讽刺的文化之旅。在摩尔的镜头中,扫过的是意大利、法国、挪威、德国、斯洛文尼亚甚至有突尼斯,而他不过是有想将有关假期、刑罚、工作、教育等诸多世界最优秀制度带回美国的想法。
即便是在站在美国人的角度,这些现实也离奇到“科幻”的地步了:意大利人长达8周的带薪假期,更离谱的是他们还真有假期“银行”,把没有用过的假期存在未来使用;在意大利摩托车生产公司杜卡迪的工厂里,慢得几乎看不见的“流水线”;法国,诺曼底乡下,宛如米其林餐厅般的高水准学校食堂;强大到难以置信的德国工会,不但明令禁止上司在工作时间之外打电话,甚至连邮件都不能发送给下属。当然,对于反省历史,摩尔也替美国人上了一课——一位明显是有色人种的德国公民面对镜头侃侃而谈,“我是德国人,意味着我们要对德国的历史负起责任。”
回想一下,这种镜头甚至在二三十年前还是稀罕的。二战之后,紧缺劳动力的前联邦德国开启了劳工潮,但最终也演变为移民潮。人们对后来发生的事情是难以想象的——21世纪之前的德国足球队,就像丹麦、挪威、比利时同时期那样“单一”,后来……2010年,德国队参加世界杯的23人中,11人具移民背景。
摩尔的镜头扫过之处,不但是对美国人想象力的挑战,也同样吸引了全世界其他地区的眼光。他采访到了2011年挪威“7·22”恐怖袭击事件一位受害者的父亲。2011年7月22日,挪威人布雷维克先后在奥斯陆及附近的于特岛发动爆炸与枪击等暴力袭击事件,共造成77人死亡。这是挪威自“二战”以来发生的最严重暴力事件。
迈克尔·摩尔和这位父亲的对话:“如果你有机会,会不会杀了他(指凶手布雷维克)?”受害者的父亲回答说:“不会。即便我知道他杀了我儿子,但我也不会沦落到他的地步,去剥夺别人的生命。”
根据奥斯陆地方法院的宣判,布雷维克被判处21年监禁——这是世界上关于同类罪名最轻的处罚。在危机和困难面前,挪威的选择是:坦然面对,更加开放。
我们院子里原先的一个姑娘,十几年前去了卢布尔雅那大学。在迈克·摩尔的《接着侵略哪儿》中,斯洛文尼亚的入选是因为——大学免费。
现实的科幻感之一,是身处其间时,我们对此浑然不觉。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