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洛伐克] 米兰·卢夫斯诗选

米兰·卢夫斯，（Milan Rúfus，1928-2009）：20世纪斯洛伐克最伟大的诗人，曾多次成为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1948-1952年，在斯洛伐克首都布拉迪斯拉发（Bratislava）考门斯基大学（Comenius University）研读斯洛伐克语言、文学和历史。毕业后，留校讲授斯洛伐克历史和捷克文学。1971-1972年，曾在意大利那不勒斯大学教授语言和文学。1990年退休。作为一位真正的学者，他一辈子读书、写书、教书，著作等身。他的诗集已被译成三十多种语言，遍及欧洲大陆。代表作有《穷人之桌》《山》《严厉的面包》和《忠诚》等诗集。卢夫斯一生获得多种奖项，其中包括捷克斯洛伐克国家文学奖、国际金钥匙奖等国内外奖项。

罗丹的情人及其他

如此说来，这就是情人：

雕塑家手上的这把凿子。

还有这块石头

终生未发一言，

突然间唱了起来。

花儿还在

一束鲜花

三只哀鸟。

亲爱的，这算什么？

一首歌，还是一首民谣？

就连哭泣着的孩子有时都会问

命运为什么要我们干苦差事。

然而，一种上苍爱的力量密切关注着，

爱的保护将会得到持续。

涌出的泪水迅速被止住。

鸟儿飞了。

花儿还在。

别 离

我的嘴吻着你的嘴，满满的。

我的手牵着你的手，满满的。

你啜泣的声音在我的脑壳里回荡

犹如风在峡谷里呼啸。

请原谅，真的请原谅。一切都已结束。

羞愧犹如锋利的刀片在割我的内心。

此时此刻直觉告诉我，

你必然会看到我所背负的十字架。

通过私下的一股激情

一个羞怯的希望在梦中温暖我们，

无论谁要你忘记它

真是比怀抱希望更诚实。

长日深深地锤打进感官，将像

挑起争吵那样地平息争吵。

通过双唇，长日舔着苦涩的言语泡沫，

通过脸庞，长日直面着你这泪的火焰。

如何饮泉水

你得跪在清泉前。

要不然

你不会知道如何饮用这活水。

在她那只蓝碗里，你将

滋润你的双唇和额头。

你得离开她

两步之距

这样你的脑袋

才正好嵌入她的角落里。

然后你可以开饮。

她也会献身给你。

即使不是永久

至少也可以维持几年。

就这样，你跪在

甘甜的水前畅饮。

这里的渴望和感恩

都来自同一个根源。

相约在环城大道

她说着我不熟悉的话语，然而，

从她唇中发出熟悉的乐音缓缓地流淌着，

萦绕在我那困惑的眉头。

之后，我们亲吻。

在这温暖而沉寂的夜晚，栗树婆娑，沙沙作响。

远处，有轨电车发出叮叮当当的节奏。

天哪，大地处处都很温柔，

女子处处都很可爱。

风暴之后，一束麦穗垂挂在茎秆上，

一束成熟却受摧残的麦穗。

塔楼上敲响了10点的钟声，

有人从我们身旁经过。

他扫视后停步在沉寂的街道上，

然后，隔了一段距离微笑起来。

不过，我从来没有看见过

有谁像他这样笑得那么痛苦。

他离开了，一个28岁的青年，

两个肩膀奇怪地前倾。

在这漫长的静夜，他那条木制的腿

在鹅卵石路面上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

雪泥鸿爪

她得遂所愿，收获了一首诗。

没有什么闪耀的字眼。

记忆已经在头脑里占据了一席位置。

头发已经花白。

头脑已经孤单。

已经孤单。

那個惯例，

那个已成的惯例已经消亡，

她已经出名很久。

当然，她并无悔恨。

只是她更加炽热地

表现出她对上苍的感谢，

感谢上苍参与了她的存在。

上学之路，穿过田野

我昨晚解了数学题

回家晚了。

我一天要走八英里，每天如此。

上学四哩，回家四哩。

整整八年。

我跨了多少步，穿过

雪地、泥泞的路，

听到过多少轰隆隆雷声？

这条路不仅见证了我的跋涉，

而且听到我的心脏靠近她的心跳

每一次发出的砰砰声。

那条小路过去在，现在依然还在，

即便今天，它在我们的脚下依然坚硬。

在我充满感激的心灵里坚硬如初。

母 亲

顺着陡峭的台阶，母亲们爬向

天堂。她们一只手拿着面团，

另一只手则点着蜡烛

就在幼小的孩子的鼻子底下。

等到一切都已结束，她们仅仅

成了只不过是为离别披在

孤独的肩膀上一件回忆披风——

永远的母亲，她们早已不再是女人——

她们就像民谣里传唱的那样，

亲热地爱抚着痛苦中长大的孩子们的衬衫。

再见，波德莱尔先生

不，我美丽的多萝西娅。

像这样的夜晚是不会诞生诗歌的。

像这样的夜晚开放的是《恶之花》，

像你的眼睛一样碧绿，充满了野性。

不，我不会咬你浓密的长发。

也不会啃你的辫子。

今天，美丽的多萝西娅，我看到了

钢铁般的生活

是如何在最坚硬的手中扭动。

繁星在人类的眼睛中闪耀，

在这神秘的星座中，

我开始知道了什么是绝望，

也知道了什么是诗歌。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

将一首诗拆解得像一艘小船

搁在你的乳尖上，

沉入你的黑夜里层，

那比你的辫子还要黑的夜。

瞧，和我血脉相连的百万民众

在耕地，

在种植，

在灌溉，

在他们心头的纽扣眼上

则别着

一朵朵善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