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 教

□相裕亭

家 教

□相裕亭

丈夫回来的那天晚上，外面下大雨了。但是，给儿子做家教的那个男人还是冒雨赶来了。雅安为他开门时，下意识地往卧室里望了一眼，她想让丈夫出来打个招呼，以表示对孩子老师的尊敬。可丈夫正沉迷于网上打牌，压根儿没在意家中来人。

“家明，黄老师来了！”雅安冲卧室里喊丈夫时，那个被称作黄老师的男人，正在门外支弄雨伞，他想把湿漉漉的雨伞支撑在过道里。

雅安出于礼貌，或许是考虑到雨伞支撑在过道里行人不便，她让黄老师把雨伞拿进屋来。黄老师略顿了一下，随即将雨伞收拢起来。不料，一根脱了扣的伞骨，不合时宜地露在伞卷外面，如同煮熟的排骨似的与伞卷儿骨肉脱离。黄老师挺不好意思地将那根露在外面的伞骨握进伞卷里，随之，他又甩了甩伞卷上的雨水，颇为拘谨地迈上主人家光可照人的枣红色木地板。雅安帮他把雨伞放在门旁的鞋柜上，看丈夫还在卧室里打牌，便提高了嗓音，又喊了一声：“家明，黄老师来了！”

这一回，卧室里有了响动。黄老师也主动往卧室门口迎了两步。男主人家明，在门口闪了一下，对黄老师说道：“你忙！”随之，他又回到电脑前打牌去了。显然，电脑上的牌局正等着他出牌呢。

黄老师知道，这家的男主人，在下面一个镇上工作，具体是当干部，还是镇上的一般工作人员，黄老师没有深究，他只知道他每周三和周日两个晚上回城里的家。女主人雅安，之所以选在周三的晚上让他上门来做家教，就是因为想趁着男人在家时方便一些。否则，她一个女人带个孩子，家中常有陌生男人出入，知道的是来给孩子做家教的，不知道的还误认为她雅安生活不检点呢。

问题是，雅安的丈夫狐朋狗友多，每次回来大都被人约去喝酒了。黄老师来过几次，都没有见到他。今晚，外面下雨，黄老师赶巧遇上一回。可男主人只与他打了个照面，就回到电脑前打牌去了。

黄老师按部就班地在客厅的茶几上辅导孩子写作业。

雅安与丈夫在卧室里各忙各的事。其间，雅安与丈夫悄声说话，客厅里的黄老师听不到。但是，黄老师与儿子在客厅里的对话，雅安与丈夫却听得很仔细。

儿子读中学了，成绩一直不是太理想。雅安老早就想给儿子找个家教，可小街上那些铺天盖地的辅导班，不是“鸡兔同笼”地将几个年级的孩子混杂在一起，就是下岗、失业的土秀才们，自立招牌，租间门面，就堂而皇之地开班了。雅安去看过几家，都觉得不妥。眼下，选定了这位黄老师，是看他在小区报栏里打出“一对一，保提分”的帖子之后，她才以每小时50元的价格，聘他上门对儿子做“一对一”辅导。

转眼，一个小时的时间快到了。

黄老师看着客厅里的石英钟，问孩子：“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孩子说：“今天的作业中，有两道几何题我不会做。”

黄老师说：“你拿出来我看看。”

孩子将作业本上的两道几何题指给黄老师看。黄老师磨磨叽叽地看了半天，说：“这两道题，我带回去看看，下次来时，我再把答案告诉你。”

孩子没有说啥。

可卧室里正在电脑上打牌的家明坐不住了，他忽地来到客厅，问那个自称黄老师的男人：“你是教中学的数学老师吗？”

那个男人被家明冷不丁地一问，半天不知说什么好了。他不是学校的老师，也不是从事教育的，仅仅是生活所迫，才出来做家教。家明不想让他过于难堪，话题一转，问他：“你来做过几次家教了？”

那个男人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如实告诉家明，说他来过三次了。

家明当即从身上掏出两百块钱，递给那个男人，说：“不用找钱了，下一周你不用再来了。”

那个男人呆呆地愣在那儿。末了，他还是伸手把钱接住了。之后，那个男人低着头，漠然无趣地推开房门，走了。

而此时，一直站在卧室门旁的雅安，担心那人忘掉雨伞，赶忙跑到鞋柜前一看，那人将雨伞拿走了，可家明给他的两百块钱，他却悄然放在鞋柜上了。

雅安抖着钱，说家明：“你呀你，太过于偏激了！”

“我不是偏激，我是不想让他误人子弟！”家明说，“他要把儿子不会做的题目，带回去做好了再来告诉儿子。那我们儿子在考试时遇到不会做的题目，是不是可以带出考场，等做好了再去把答案写在试卷上呢？”

雅安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家明理论那些，她握住那钱，拉开房门，急匆匆地下楼去追赶那个男人。

可她哪里料到，那个男人出门以后，惭愧得就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他急匆匆地下楼，等雅安追到楼下时，他早已消失在茫茫夜雨里了。

次日清晨，雅安下楼去取牛奶，仍然心存不安！路过小区报栏时，她无意地看到那张“一对一，保提分”的小广告已经没有了。想必，昨晚那个男人从她家出来时，顺手就把他张贴的小广告全部撕掉了。

（原载《百花园》2016年第9期作者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