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巩高峰
英雄喂猪也得一天三顿
★文/巩高峰
回老家,一家人把酒言欢。突然门外二姐夫的小货车“呜哇”大叫,一个洪亮的声音哈哈笑着说:“就这小破车,还装防盗!”
父母连忙赶到门口,少顷,领进一个肚子微凸、额前有疤、一条腿还瘸着的中年男人。他一身醉意,脸上还有嘲弄的微笑,可父亲一脸郑重,跟我说,你得叫他大爷。我起身乖乖叫了声大爷,客气地递烟,招呼他坐下,母亲已摆好一副碗筷和酒盅。
我边给他点烟倒酒边听父亲介绍——想当年,他是我们村头号司机,在县汽车站跑长途,县领导的亲戚想出远门都得跟他打招呼。
大爷微微点头,脸上是好汉当年勇的神气。如今他头上的疤痕、左手的残疾、右腿的瘸跛,都因为一场微醉状态下的车祸。
见我只在酒盅倒了白酒,他不满意,抓过啤酒往碗里倒满,“我中途打扰,罚一个!”说完白酒盅往啤酒碗里一扔,几口灌完,用只剩三个手指的手背一抹嘴,烟就塞嘴里了。
出于礼貌和规矩,我和姐夫轮番敬酒,他很快开始回敬,一人一碗啤酒还是三盅白酒随你选。他不吃菜,除了间歇抽烟,就是不断灌酒。看起来他肚子里好像有团火,他想熄灭,又不舍得,所以灌了酒之后赶紧又用烟点着,过一会儿火苗大了就再用酒压一下。
喝酒的间隙,他追忆司机岁月——当年他每天开着最新的依维柯跑南京这条线,家里别人送的酒、肉、面、菜都吃不完,老婆什么活也不用干,穿得漂漂亮亮带孩子。
偶尔让他吃菜,被打断思绪的他就拍拍我肩膀,告诫我要尊敬他。我当然点头,更希望他的忆甜思甜尽快结束,我们的家庭聚会好继续。可他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直到醉意渐浓,板凳都坐不稳。
他家在我家马路斜对面不远,可到了他家我才明白父母为什么坚持让我送他回去,马路到他的两间小屋只有二三十米,可路上乱草成堆,还有水坑和石头砖块。进了小屋,他摸黑抓了好几次才拉开灯,灯光昏暗,屋里隐约能看出没有窗户,除了一张木床就没有家具了,衣物都堆在地上的一块木板上。
他摁着我坐在床上,逼着从不抽烟的我点了烟,跟他聊天。
我几次找借口都没能走掉,只好看着他换了个英雄迟暮的表情,说当下“暂时的落魄”:不能再开车了,也种不了地,更没法打工——一般的工作他也看不上。于是他雄雄勃勃地把两层小楼卖了,弄了一笔钱在田里搞绿色循环养殖:土鸡粪喂猪——土猪粪直接排鱼塘——鱼塘里的水浇灌果树——这些不喂激素、不施化肥农药的有机产品味道好、价格高,城里人找都找不到。在他的计划里,只要两年,雇人开车、干活都没问题。只是没想到第一年就失败了,赔个精光。现在他靠老婆带着两个孩子在上海打工,每月寄生活费给他。
不过,他翻身的念头还没死,猪圈里还有一个母猪,第一胎就生了18个猪崽,这是他的希望。话音没落,一阵“嗷嗷”的嚎叫声差点儿把屋顶掀翻——是他说的那群猪崽在闹。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说:“今天光顾着出去找酒喝,晚上忘了喂猪。”
我这才发现,床里面一道半人高的栅栏后边,就是猪圈。
编辑/王文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