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本刊记者 曾 勋
辛亥首义彪青史,自贡儿女热血长
文_本刊记者 曾 勋
在历史长河中,自贡儿女用勤劳、智慧、韧性,在蜀中造出个商旅摩肩接踵、人们安居乐业的温柔乡,更在安逸的山水间,孕育出井架般岿然矗立的崇高人格、盐帮菜般火辣直率的文化基因。
从古到今,自贡人民在井盐生产中不断开采、总结、创新,萌发出创业精神和科学品质,也让习文重教、修身爱国之精神落地生根。陆游《入荣州境》云:“其民简朴士甚良,千里郁为诗书乡。”随着自贡地区的盐业发展,经济的富余,使得诗书礼仪受众人推崇,国之荣辱受黎民眷注。
近现代以来,自贡仁人志士奔走革命甚至以身殉国——我以我血荐轩辕,这是自贡儿女熬给世间的另一味“盐”。
龙鸣剑
王天杰
1911年,对于盐都、四川和中国,都是动荡不安的一年,它将在近现代史上镌刻下沉重却光辉的一页。这年9月,盛夏酷暑刚有收敛,民怨却已沸腾,革命风暴即将在西南卷席而来。20万保路运动的同志军,在同盟会成员龙鸣剑、王天杰的领导下,正向成都步步逼近。
在此之前的5月,清政府借铁路国有名义,将已归民办的川汉、粤汉铁路收归国有。消息传遍巴蜀大地,有志之士揭竿而起,觉醒民众纷纷请愿。
正在此时,同为同盟会成员的吴玉章回到家乡自贡荣县。龙鸣剑见到老乡吴玉章,喜出望外,说:“你回来就好了!我马上要上前线去,一切大计望你细心筹划吧。”
吴玉章慨然承担起巩固后方的全责。就在龙鸣剑带兵出征当天,荣县部分劣绅企图联署向清廷告状,诬称“保路同志军”为“匪”,抢劫了经征局。
革命必定要动掉老旧势力的利益,吴玉章对此早有预料。他当场对劣绅的言行严加驳斥,指出同志军是为国争权,为民除害,不仅不能称“匪”,还郑重提议全县按租捐款。那些士绅被吴玉章的凛然正气震慑,不敢再反对。吴玉章有着宝贵的革命经验,这与他所经受的历练密不可分。
1878年,吴玉章出生于荣县的书香门第,他后来在回忆文章中说,刚懂事时,父亲就教育他长大后做一个顶天立地的人。长辈口中岳飞、文天祥、黄淳耀等人的故事,培养了他的民族情怀和革命气节。当《马关条约》签订的消息传到荣县时,他和二哥痛哭不止,“这是多么大的耻辱啊!”
从日本留学归国后,吴玉章与同乡但懋辛等人,一起积极筹划革命。1911年广州起义时,吴玉章欣然接受赴日购运枪弹任务。3月27日,把最后一批军火运抵香港后,吴玉章随即赶赴广州参加起义行动。到广州方知起义失败。后来,黄花岗烈士碑记中称吴玉章为“当日不死同志”。
广州起义虽然被清廷血腥镇压,四川的保路风潮却风起云涌。这时,吴玉章受同盟会总部之命回川,不仅解决了同志军粮饷问题,还帮助同志军加紧训练各乡民团。他举办短期军事培训班,还邀请同盟会成员方朝珍等,从成都来到荣县教授军事知识与技能。
革命形势千变万化,龙鸣剑和王天杰率军在成都、仁寿一带与敌军激战20余次,在秦皇寺(今双流附近)一役中,同志军失利,被迫暂时放弃攻取成都的计划,决定分兵三路,辗转川南各州县继续积累势力。
9月,王天杰率军折返荣县,荣县知县惊恐万分,闻风携眷而逃。吴玉章、王天杰抓住时机,于25日在荣县学署衙门(现辛亥首义军政府旧址)召集各界开会,宣告荣县独立。吴玉章在大会上庄严宣布:“脱离清朝统治!建立军政府!荣县独立!”霎时,欢呼声响彻云霄。
荣县首义,比武昌起义早半个月,是全国第一个武装起义、建立革命政权的县,开创了辛亥革命各地起义之先河,得到孙中山的高度赞扬和充分肯定。孙中山如此评价:“荣县首义实先天下,若没有四川的保路运动,革命胜利至少要推迟一年半载。”
新中国成立后,吴玉章(中)致力于文字改革的工作。这是1955年他在文字改革委员会第一次主席团会议上讲话。
荣县独立的消息传出,声威大震,井研、仁寿、威远等县相继宣告独立。荣县成了川南反清武装斗争的中心,随即引来清廷盐务巡防军和端方领入川的鄂军会师围剿。起义军领导人之一的秦载赓,在井研县境与敌军交火中不幸牺牲。龙鸣剑惊悉秦载赓牺牲的噩耗,误以为荣县失守,行军至乐山时忧愤发病,呕血而终。
吴玉章突围敌军防线,辗转自贡,又连夜赶赴内江,隐身于同志喻云纪家中。后与内江党人夺取了内江团防局的武装。在随即召开的群众大会上,吴玉章登上内江天后宫露天大戏台,向数千名群众宣传革命宗旨。25年后,吴玉章回忆这段往事时,激动地说:“我奔走革命最荣幸快活之事,无过于此。”
吴玉章一生救国图强,不断追求进步,于1924年在成都创建了中国青年共产党,广泛地宣传马克思主义,聚集了一批革命的中坚分子。第二年,吴玉章加入中国共产党,为“延安五老”之一。
1940年1月15日,中共中央在延安中央大礼堂为吴玉章补办六十寿辰,毛泽东在会上致祝词,盛赞吴玉章“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一贯地有益于广大群众,一贯地有益于青年,一贯地有益于革命,艰苦奋斗几十年如一日”。
吴玉章一生献给革命,但“无情未必真豪杰”,他写给妻子游丙莲的祭文《哭吾妻游丙莲》寄托着对妻子的哀思,其深切的情感,令人动容,催人泪下。自贡儿女的热血情长,在国家与私人视野中,都如此生动而隽永。
82岁时,吴玉章写下自励诗:“春蚕到死丝方尽,人至期颐亦不休。一息尚存须努力,留作青年好范畴。”这既是他的人生写照,也是在激励后人。
荣县首义的另一位重要统帅王天杰,在四川光复后,任临时省议会议员。二次革命时响应讨伐袁世凯,在荣县散尽家财,招募旧属。部队行至永川,被川军周骏、刘存厚部所阻,陷入绝境。
周骏与王天杰为旧识,劝其投降。王天杰见大势已去,便召集部下说:“诸君徒血于此,无益,务散去。”随后独自前往周骏军中。无论对方怎么威逼利诱,王天杰都严词拒绝悔罪投降,后被杀害于永川城下。同盟会成员杨亶撰《王烈士传》,称王天杰临难时,“无一语及他事,唯谆嘱善视其众而已”。
自贡儿女谱写的英雄传奇,远不止于此。自贡人卢德铭自小怀有报国之心,报考黄埔军校,是孙中山亲自决定录取的。北伐时,卢德铭是叶挺独立团的前锋连连长,在攻打汀泗桥、贺胜桥的战役中,身先士卒,立下赫赫战功。1927年的秋收起义中,是起义总指挥,为掩护毛泽东率部队转移,挺身而出,不幸中弹牺牲。毛泽东赞其“为革命保留了火种”,是“革命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
而另一位出生于大山铺的革命先烈江竹筠(江姐)更为人熟知,她被关押在重庆渣滓洞监狱,受尽国民党军统特务的酷刑折磨,却不改共产党人的忠贞本色。难友们称她为“中华儿女革命的典型”。
1943年、1944年,冯玉祥两次来自贡、富顺抗日捐金,创下全国市县捐金之最。
在历史长河中,自贡儿女用勤劳、智慧、韧性,在蜀中造出个商旅摩肩接踵、人们安居乐业的温柔乡,更在安逸的山水间,孕育出井架般岿然矗立的崇高人格、盐帮菜般火辣直率的文化基因。在那些革命的峥嵘岁月,自贡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在家国危难之际,自贡儿女纷纷伸出援手,恩泽乡邻,报效国家。
去年,习近平总书记在秘鲁国会的演讲中,谈到中国人历来“以至诚为道,以至仁为德”。这句话出自苏轼的《道德》一篇。无论是国家间、行业间、人之间,无论是为官还是为商,至诚、至仁都是公平正义得以实现的基础。自贡的盐文化不仅滋养出丰沃的创新精神和商业文明,也孕育出了自贡盐商的谦而诚、富而仁。
自贡盐商在创业和经营盐业时,吃苦耐劳,创新改革,其作风如盐帮菜浓郁。对于功利钱财,他们却淡然处之。“聚而能散,富而能仁”,国家有难、百姓受灾,他们毁家抒难、慷慨解囊。
清乾隆年间,盐场富商王朗云热衷于公益和慈善事业。陕西大旱,他除捐银七万两外,还设天心堂药铺于洞口井,周济穷人。
盐商家族胡氏从胡勉斋始,每年年终腊月,以米百余担,铜钱千余串,作赈济贫民之用,持续四五十年。其家族在自贡周边多个乡镇设痘局,为幼儿免费送种牛痘,并提出专款基金,免费为贫苦病人治病。
在两次“川盐济楚”期间,自贡不少盐商致富后,捐出大量资金和精力兴办学校。“献金楷模”余述怀有“仁商”之称,发家后,他出手大方,广积善果,热衷于兴办地方教育事业。
1944年6月,冯玉祥第二次到自贡发动爱国献金运动,余述怀和另一名大盐商王德谦每人献金1000万元,创下了全国个人献金最高纪录。当冯玉祥到王德谦家时,却发现他的住所异常简陋,子女均营养不良。
冯玉祥对王德谦敬意有加,书题“见义乐为”四字,赠予王德谦。很多人不理解王德谦为何如此慷慨,老人叹息道:“国事如斯,安忍自利?出钱出力,一本良心。”一56岁的老伙夫凃得胜写信给冯玉祥,将自己挑粪挣得的200元法币捐出,他在信中说:我老了,不能和前几十年一样去打仗,只有在后方服务,心里总觉别扭……只好把挑粪挣得的钱,全数献给国家。
当时,自贡人民的献金热潮高涨,团体个人踊跃捐献,打破了全国城市献金的22项纪录,总额达到1.2亿余元。冯玉祥给朋友写信说:自贡是个小地方,但在国防经济上却站在第一等的地位。
“咸”于经营济世,“淡”于功名富贵,是自贡盐文化的精髓之一。今天的自贡,仍然传承着“盐”的精神。盐帮菜过喉,历史尘嚣中,那些先烈、诚者、仁者,仍然如此清晰立体,触手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