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辣”老师

安一朗

[初识“麻辣”老师]

“麻辣”老师姓上官，名美丽，是我初二时的班主任。

第一次上她的课时，铃声刚过，一个身穿红白相间运动服、头发烫成大波浪的高大身影就迈进了教室。身高175厘米、体重165斤的“庞然大物”，確实只能用“高大”来形容了。上官老师一进来，教室里立即鸦雀无声，大家睁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放下备课本，环视教室一圈后，中气十足地说：“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们的班主任了。”说着，她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四个大字：上官美丽。

“我就是上官美丽，你们可以叫我上官老师，也可以叫我美丽老师。”她在说话时，底下有同学忍不住笑出了声，受这笑声感染，一会儿工夫，全班同学哄堂大笑。我以为上官老师定会勃然大怒。果不其然，她严肃地看着我们，说：“笑够了吗？你们是觉得我不能姓‘上官还是不能叫‘美丽？名字是父母取的，有什么好笑？虽然我已是中年妇女，我的孩子已经读大学，但‘美丽这个名字还是得跟我一辈子……”

上官老师真不愧为学校的“麻辣”老师，第一堂课，她就以强大的气场镇住了大家，不仅三言两语就使自己摆脱了窘境，而且还让我们感受到她巧舌如簧的“麻辣语言”的魅力。她让我们自报家门，听到奇怪的名字时，她也会恶作剧般逗乐一番，让我们既好笑又好气。

我们都笑了她，她也把我们好好嘲弄了一回。最后她说：“你们记住了，千万不能当我的面叫我‘胖老师，我会发飙的，私底下叫可以，只要我没听到就行……”上官老师滔滔不绝，下课铃声早已响过。

看到窗外人来人往的，她惊讶地问：“下课了吗？人都在走廊了？”“早下课了，上官老师。”我们异口同声。“太投入，都忘了时间。那我们也下课，要不又说我‘第一节课就开始拖堂，好，下课。”

[罚跑操场]

以前的老师都当我是“宝”，我在班上是享有“特权”的，毕竟我的成绩全年级名列前茅，又不会违反纪律，就算上课开点小差，或者体育课不去上躲在教室看书，他们也都会破例应允。可是我没想到，上官老师居然会惩罚我。

一天上课时，她点名让我回答问题，我当时正思绪游离。她又叫了一声，我还是没反应，直到同桌捅了捅我，我才慢一拍地扭过头来看她。“你想什么呢？外星人什么时候会进攻地球？”她问。“未来的某一天。”我正经地答。我的话把大家逗乐了，她也忍俊不禁，说：“你真是个活宝！”“这不是您问的问题吗？”我反问。被众人嘲笑，我觉得很没面子。

“你的思想走得可真远，什么马可以追上呢？”她问。我这才知道，她在嘲弄我，于是我生气地说：“驷马难追。”“如此决绝？”“嗯。”我应声后，低下头不再看她。

放学的铃声已经响了，别班的同学都拥到走廊，她还是没有放过我的意思。我把头扭到一边，一副对抗到底的架势。“有点脾气。不过小宇，你明白你伤害了我吗？”她走到我的身旁说。“哪里有，明明是您伤害我。”我执拗地争辩。“你看，你又在违背师训，让我很没面子，我现在要罚你绕着操场跑两圈。”她说。“跑不动。”我不看她。班上的同学却是屏住呼吸盯着我们，想看看谁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因为你学习成绩优秀，所以你不把老师放在眼里？老师的惩罚你也不愿意接受？”她说这话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愣了一下，我的情况她都懂，难道是故意刁难我？于是我说：“您嘲弄我在先，还要罚我跑步，不公平。”“那你想如何？如何才公平？”“除非您陪我一起跑。”我说她胖，跑两圈下来，受得了吗？

“我陪你一起跑？”她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她没想到，她要惩罚的学生，居然敢跟她提条件。她眼睛眨了眨，却是答应了，但随即也提了条件，那就是：上课不许再走神，放学后都要去操场跑两圈才能回家。“您提了两个条件。”“跑不跑？”“您跟我一起跑，我就跑。”我思忖后说。“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她了。

我想算计她，却万万没想到，正好着了她的道。她罚我跑操场，原本是想让我加强运动，她已经听很多老师讲过，我成绩好，却最怕运动，所以使出这招，但没想到，我会拖着她，让她陪跑。她灵机一动，将计就计，居然把我当成免费的陪跑员了。她一直想减肥，想运动，却苦于难坚持，拉上我后，互相监督，她没有理由不继续。[作文竞赛]

省里每年都会举行一次“中学生现场作文竞赛”，丰厚的奖金吸引了众多参与者。只是参赛人数有限，把关严格，并非你想去就能去。要先参加全校的作文比赛，获得第一名的学生才有资格代表学校去参赛。

我对这项赛事从不寄期望，虽然奖金诱人，但学校的老师不那么看好我的作文。班上一个叫林琳的女生，她每次考试作文分都比我高。知道自己没什么希望，参加学校选拔赛时，我反倒是放开了，洋洋洒洒地一挥而就。

只是让我想不到的是，这篇充满个人情绪和观点的文章居然获得了唯一的第一名。我很意外，林琳却是异常难过。

林琳找到上官老师，眼圈红红地质问：“我的作文成绩一向比小宇的好，为什么这次他得第一名了？我想知道原因。”“一向比他好，不代表每一次都比他好。我是就文论文。”上官老师说。

“你的作文确实写得不错，中规中矩的，但没有自己的思想，观点都是大众化的，而小宇的呢……”上官老师侃侃而谈。

我正巧经过，听到她们正如火如荼地争辩。偶然听到她们提到我的名字，我一时好奇心起，就躲在角落里听个究竟。

听到上官老师说我有思想，有独特的观点，我真是心花怒放，特别是我知道她力排众议推荐我的文章时，我心里莫名感动，一时觉得她是知音，竟然能够读懂我。能不能去比赛，我不在乎，但被欣赏，还是让我飘飘然起来。

林琳没有说服上官老师，就去找她当副校长的老爹。我猜想，这下上官老师应该顶不住了，毕竟副校长出面，她说什么也得给点面子。但结果仍然由我代表学校去参加全省作文比赛。

那个过程我没目睹，但我想，上官老师应该是口若悬河，力挽狂澜，充分发挥她“又麻又辣”的语言天賦才可能说服副校长，顶着压力，保全我去省里参加作文比赛。心里有满满的感激，但我说不出口，最后只能以第一名的比赛成绩回报她的认可。

[我从不偏袒谁]

班上的同学都在说，上官老师偏袒我，觉得我成绩好就样样好，她和以前的其他老师没什么区别。也有同学说，我是老师的“专职陪跑员”，这点实惠还是可以得到的……

流言蜚语让我颇不自在，我不是以第一名的成绩向大家证明我的实力了吗？还有那么多的说辞，我想想心里就郁闷，于是又到放学跑步的时间时，我第一次爽约了。

第二天一早，上官老师把我叫出教室，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吼：“你昨天怎么没来跑步？其他同学都来了，唯独缺了你。”“不想跑。”我垂着头说。

“把头抬起来，看着我的眼睛！”她咄咄逼人，“年纪轻轻的就像霜打过的茄子。不就是几句闲话，你就受不了了？你不是已经用实力证明了我的判断吗，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明确告诉你吧，我从不偏袒谁。力荐你，和你的成绩无关，单单就是那篇作文打动了我，让我觉得你不错。”

“可是别人不这么想，他们说我是您的陪跑员……”我依旧情绪低落。

“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关键是你是怎么想的。陪跑员？到底是我陪你还是你陪我呀？就算陪跑员又怎么啦？你看看，现在我们班放学后到操场跑步蔚然成风，有什么不好……今天再‘放鸽子，看我怎么抽你！”上官老师又一次絮絮叨叨，深一句，浅一句，把她“麻辣”的一面展现得淋漓尽致。

“老师不许抽学生的。”在她说得兴致勃勃时，我轻声应了句。没想到，她耳朵那么灵，马上应道：“抽是不能抽，但我可以惩罚你。罚你跑步，去不去？”

“去！”上官老师的一番开导后，我已豁然开朗。就像上官老师说的，人得有自己的想法，这才叫“个性”。

其实在上官老师眼中，学生没有好与坏之分，只有努力和不努力之别。她对我说过，我是个很有天分的学生，但一直不够努力。如果我能够早些找到自己的方向，朝着目标足够努力的话，我就能抵达自己的人生顶峰。

我相信她说的话，她是“麻辣”老师嘛，她的率直，她的不做作，她的长期陪跑让我打心底地认可她。

（插图：习 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