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

闫耀明

脚下一滑，李青的身子就像鸟儿一样飞了起来，飞进了深邃的夜空之中。

夜空的下面，是湍急的河水。

李青失声发出尖叫，那声音很短促，却充满了恐惧。

李青是在极度的绝望中走出家门，来到这座位于城市中央的大桥上的。

李青并非不理智，他一点点回想自己很短的奋斗经历，感到命运对自己似乎不太公平。大学毕业后，他先后到五六家公司求职，推销自己。可是他没有成功，没有一家公司肯接纳他，给他施展本领提供一个机会。即使这样，李青也没有气馁，他知道自己行，自己在大学学到的知识不会无用武之地。后来他索性不再四处奔波，经过反复研究，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决心好好干一场。可是，他刚刚起步就挨了当头一棒。他的第一笔生意做砸了，他损失了25万！ 25万对于并不宽裕的李青来说，无异于天塌了下来。他一下子掉进了黑暗之中，怎么思索，也见不到光明。除了女朋友安慰他之外，没有人理解他的难处，甚至平时要好的朋友、同学，也开始躲着他，怕李青张嘴向他们借钱。

李青就是这时一点点陷入绝望的。女朋友的话在他看来也显得苍白。绝望像一条蛇一样死死地缠在李青的脖子上，越缠越紧。

李青没有吃晚饭，一个人走出了家门。天落着细细的雨丝，在灯光的映照下，闪着丝丝亮光。可李青的心里却填充着与亮光毫不相干的内容，满满的。大桥上行人少一些，李青走到桥中央，站着，望夜空，望城市的灯火，望看似平静实则水流很急的穿城而去的河。

他的心像夜空一样，一片黑暗。

他甚至平生第一次想到了一个恐怖的问题，我是不是有必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想到这，李青吓了一跳，身子也随之重重地抖了几下。但李青很快就认定自己这样想并非一时冲动，他觉得自己应该好好想想这个问题。雨中的桥面很滑，李青是在毫无准备的时候脚下打滑的，他落入了河水中。惊慌失措的李青在水中挣扎着，身体在沉沉浮浮。他被水流冲到了一块露出水面的巨石边，他死死地用手抓着石头的棱角，吃力地靠近，慢慢地抱住了巨石。

他听到大桥上行人在惊呼“有人落水了”，接著就是有人在打手机报警。于是李青拿出自己的手机，想打电话给女朋友，但是手机已经进水，打不成了。

救援人员来得相当及时，河岸边聚集了不少人。可巨石离河岸至少也有二十米，加之河面上一片漆黑，救援工作一时无法展开。

这时李青又想到了死。假如他想死，再简单不过了，只需两眼一闭，手一松，就什么都解决了。可李青没有往河里栽，他趴在巨石上，望着河岸边忙碌的人们，不时发出一声叫喊。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湍急的水流很猛，随时都可以将他吞噬。

后来李青觉得没有多少指望了，因为河面上太黑，救援工作进展太缓慢，那只救生的小艇根本就划不到巨石这边来。于是李青发出了绝望的叹息，命中注定我该在此刻死去。

这时，河面上有了灯光！灯光很弱，只一束，从岸边照射过来。一辆出租车停在了河边，车头对着河面，打开了车大灯。接着，有了第二束、第三束。李青的心急跳起来。没有多久。河岸上就密密麻麻地排满了大大小小的各种车辆，司机们一律把车头对着河面，打开车灯，为救援人员也为李青照明！

灯光，为救援人员架起了一座桥，李青很快被救上了河岸。

惊魂未定的李青被匆匆赶来的女朋友一下子抱住了。女朋友一边哭一边捶他的胸：“你怎么会去死？你太狠心啦！”

李青已是泪流满面。他说：“我怎么会去死呢？这灯光照亮了河面，也照亮了我的心。”

李青冲齐刷刷一字排开的车灯，深深地鞠了一躬。

选自《山东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