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一力 (苏州大学 215000)
彼得•勃鲁盖尔绘画的“怪诞”风格初探
容一力 (苏州大学 215000)
本文旨在探讨勃鲁盖尔绘画中怪诞主题,怪诞形式,从画家对人与自然地关系与画面中思想观念谈起,通过对国外的怪诞形式进行对比总结归纳,探索怪诞形式在绘画创作中的运用。怪诞形式绘画不仅丰富的生活,成为了情感宣泄较有力的表达方式,最重的是促使人们的自我个性情感表达方式得到了提升。
尼德兰民谚;怪诞形式;夸张诙谐;隐喻;人与自然
14世纪中叶至17世纪初在欧洲兴起的文艺复兴运动,使得宗教神权的信仰被提倡发扬人的个性以及科学文化知识所抵制,然则,崇拜神权的宗教思潮在这历史新篇章揭开之时,并没有彻底离开历史舞台,中世纪宗教思潮以其独特的形式仍旧扎根于人们意识中。不同于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尼德兰绘画是中世纪绘画传统与人文精神的融汇,为了传递个人力求突破传统和生活与观点思索,在画作中渲染出了怪诞诡秘的气氛。
绘画被用于直观或抽象地在二维或三维空间上使用各种方法手段制造空间感是在于绘画本身的功能。简单来说,绘画的出现是人们为了颂读、而不是观赏。教皇格里高利一世认为《圣经》等宗教经典之所广为流传,是被世界各地的教徒们以各式各样图画向普遍目不识丁的百姓们传达义。值得注意的是手抄本彩绘画 的图释性要远高于装饰性,作为木板油画的先导,手抄本彩绘画对绘画未来的 发展提供了丰厚的主题表现方式,如1405年法国的皮纸插图手抄本彩《祷告书》(图1.1)。而《尼德兰谚语》、《儿童的游戏》、《狂欢节与四旬期之战》等一系列百科全书式的尼德兰文化风俗画就体现了手抄本彩绘画的特色。
图1.1 1405年法国皮纸插图手抄本彩《祷告书》
怪诞是丑的异常形态,是和谐的倒置。怪诞艺术强调“诙谐”,用间接的表现方式,非真实的人物形象表现出看似无厘头,却又能从中品味出独特的意味,使画面充满浓厚的诡秘、隐晦的气息。
中世纪是充满矛盾的时代。鼓励公开表现虔诚,却又向罪恶让步,从许多短篇故事可见一斑。因此画家们毫不避讳地在绘画作品中描绘男女裸体,而不冒犯宗教信仰。另一方面,出于对神,撒旦的敬畏,地狱成为恶的符号,从中世纪哥特式教堂,罗马修道院,各式文学书籍等形形色色地没有任何艺术修饰的地方无时无刻警醒着信徒们那些等待着罪人的残酷的惩罚。“魔鬼之丑有如万花筒般极尽变化......魔鬼以种种动物姿态出现:无尾狐狸、长角的熊和猪、四角公牛、头似狼鼻的人巨......以及带着筒状山羊角和驴耳朵的生物......恶魔是各种罪恶的象征......是渎神专制、懒惰、骄傲、赌博这些魔鬼。”除了如神,魔鬼这类是心灵虚构的产物之外,在世纪哥特式手抄本中千奇百怪的生物图像以及在古罗马时代的宝石雕刻上,描绘了生活中数种富有诙谐隐喻的动植物,例如乌鸦象征拟人化的希望;蛋代表基督的再生;鱼是洗礼仪式的早期象征符号,并且还象征受难的圣徒等,同样富有诙谐隐喻的简练通俗而富有意义的民谚、民间寓言故事,例如:
1、屋顶上的水果馅饼:象征着充裕的食物;
2、帽子放在柱子上:秘密藏在帽子里;
3、从指间看过去:成为宽容的人。在这个愚昧的世界,怪诞元素所构成展现出的,似乎才是世界的本质,人们所有的思维与举止即贪念、欺骗、自傲等都在这些简明,寓意深刻的图像符号中表现地淋漓尽致。这正是提供给了艺术家们永恒深刻的表现主题,符号与生活已变得密不可分。从另一个角度讲,在动荡的时代用怪诞元素隐晦地表露对社会的不满,以及对底层平民的怜悯的情感,在生活与艺术的冲撞中,毋庸置疑的,这一做法是能够明哲保身的。
15、16世纪的尼德兰画派,深受中世纪宗教、民族和地域文化的影响,绘画虽被浓郁的宗教气息所包围,但仍试图寻求新的视觉审美解读。艺术以一种新的从属性角色,扮演着人们为了不断自我完善所需依赖的工具。艺术的发展,令宗教和世俗的关系变得融洽,致使在尼德兰的绘画形式变得多样化。
“尽管勃鲁盖尔的作品没有模仿博斯,但他常常以博斯的风格作画”。拥有紧密师生关系的博斯与勃鲁盖尔之间,绘画流转于他们之间的并不只有简单的绘画技法和传统绘画题材,还有来自心灵深处对现实的呐喊。博斯不随人文主义思潮,不若凡•艾克那样虔诚地描绘宗教故事和生活在新兴行业的人们的主题,博斯大胆创新地把上帝创造的所有事物融入了他的画面中,将世间万物相互结合,拼装重组。博斯利用魔鬼符号去大力宣传精神教义,去倡导人们抵御扞拒内心的愚蠢和对魔鬼的畏惧。博斯画作中的幽默滑稽的形象,体现了博斯对社会的焦愁忧虑之情,并深深地挖掘出人类心灵深处最隐秘的战栗情感。正是博斯创造的这种透露着规劝世人的表现手法赢得了勃鲁盖尔的共鸣,勃鲁盖尔孜孜以求得博斯这种放荡不羁,大胆创新的情感表达。不得不说,博斯这位带有现实主义批判,借教义评判人生的绘画大师,是勃鲁盖尔最重要的启蒙之师。通过对比研究博斯的《人间天堂》与勃鲁盖尔作品《死亡的胜利》即可清晰明了地发现画作中蕴含着劳动人民的智慧,以诙谐讽刺的表现方式,批判道德和人心的丑恶。
“在公众的心目中,这位画师似乎并未占据他应有的位置。” 多数人印象中勃鲁盖尔似乎是和米勒,梵高一样是以谱写农民而著称的,这可以说是一种误识。德沃夏克就关于创作与思想观念关系时说到“一位伟大的艺术家决不会超然独立于他那个时代的精神与智性的骚动之外,如果我们看不出他与这种骚动之间的联系,便不能深入洞察他的艺术以及他生活的时代。”
在1562年爆发的尼德兰民族独立战争中,尼德兰人民饱受屠杀等苦难的灾难,这激发了勃鲁盖尔的爱国情怀,在他的画作中对现实生活的描绘,反映这一时期的社会面貌,形式和内容的完美的结合,画面视觉上的统一等都使得勃鲁盖尔的绘画题材不再局限于幻想题材,而是对现实的描绘。他的绘画题材大概可分为民谚寓意、风土人情和圣经故事。在《尼德兰箴言》(图2.1)中主要描绘了在海边小镇上生活的人们忙碌热闹的日常景象,在这日常普通的人们劳动活动中,实际上是不可思议的隐喻着112个诙谐幽默的民谚。如拿馅饼铺屋顶:家境极富裕;拿脑袋撞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给猫系铃铛:走漏风声等。勃鲁盖尔将隐喻民谚的人们怪诞的举止行为诙谐地统一在优美的风景中,这种极具主观性及超现实主义地将人类的荒谬愚蠢和美好风景这两大主题巧妙结合在一起的手法令人拍案叫绝。看似朴实、轻松欢快的乡野情景,实际是用质朴的绘画语言来劝诫世人,表达了对人的荒谬愚蠢的批判。
图2.1 勃鲁盖尔 尼德兰箴言 1559
勃鲁盖尔的新的风景画是时代人像艺术原理及目标的结合,勃鲁盖尔将风景画作为了他对人与自然的世界观的写照。在《通往十字架的队伍》(图2.2)中描绘的是《圣经》中的耶稣受难,画中辽阔,风景优美的高原上有三百个姿态各异,心态迥然的人们,被押去刑场的耶稣和有罪的村民,强盗的母亲和即将被处死的儿子,贵族与平民,囚犯和士兵等等,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悲伤,还有的冷眼旁观等,这一场景描绘的正是战争爆发以来每天必然上演的情景。画中最突显的圣母玛利亚并没有被勃鲁盖尔美化,而是将她描绘成一位痛失爱子的高颧骨,脸色苍白,平凡的老妇人,和周围的三位失声痛哭的妇女共同渲出了沉痛、悲伤的氛围,勃鲁盖尔笔下悲痛的玛利亚是代表着饱受苦难的尼德兰人民的真实感受。画面采用全景式构图恰好表现了耶稣受难场面,人物形象及姿态看似诙谐滑稽,却烘托出悲伤地氛围,这与画中秀丽的风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由零散的个人集合成的整体与自然统一体现了人与自然密不可分的关系,也揭露了西班牙的残暴统治,透露了勃鲁盖尔对尼德兰人民的同情。
图2.2 勃鲁盖尔 通往十字架的队伍 1564
不同于《通往十字架的队伍》等时期的借圣经故事隐影射批判意味的画作,如《冬季捕鸟陷阱风景》(图2.3)描绘的是冬天温暖的雪景,在宽阔雪地上嬉戏的滑雪者,辽阔的天空中的飞鸟,周围的小房屋,弯曲的树枝等,勤劳的人们为了生活而勤苦打猎。整幅画面呈现出的暖色调充满的美好生活的气息,对生活的热爱,给人一种温馨祥和的感觉。这一幅画是在1565年战争时期完成的,勃鲁盖尔的田园风景画在犹如在沙漠中的清泉令人得以喘息,给人以心灵的慰藉。画中的劳动者对生活是热爱自信的,却也反映了在动荡的时代,农民的艰苦困难的生活,严寒的冬天也变得难以忍受,自然不再和蔼可亲了。看似轻松愉快的田园风景画作,实际上是寄寓了画家对尼德兰人民的同情。
图2.3 勃鲁盖尔 冬季捕鸟陷阱风景 1565
勃鲁盖尔的风景画是具有革命性的,人物和自然风景在画面中十分之统一,在他的画作中,风景是作为人的活动场所而存在的,人的活动才是画面的主体,因此勃鲁盖尔风景画是具有一定的社会内容的。勃鲁盖尔热爱国家,还喜爱民族艺术,因此作品中具有浓厚的民族色彩,并将尼德兰民族艺术与意大利艺术作斗争。在这场以宗教为主的民族独立斗争中,为了能够明哲保身勃鲁盖尔选择了借用中世纪宗教中的怪诞形式去表达他的情感。
勃鲁盖尔的怪诞形式,首先表现在人,动植物等方面的画法上。 “怪诞”来源于尼德兰民间传统文化以及狂欢节,如勃鲁盖尔创作的《狂欢节与四斋戒的之战》(如图2.4)叙述的是当时宗教革命后,享乐主义与禁欲主义者的推崇享乐的世俗生活与宗教的节欲生活的相峙的事情。画面前方描绘了一名骑跨在酒桶上,动作夸张,愤慨的胖男人与他对面坐在高椅子上,同样手执武器,喋喋不休的干瘪的老妇人不停地争执。其中胖男人代表的是“狂欢节”,而老妇人则象征“大斋节”。画面左边上描叙的是旅店门前正在上演着的是举行着吉普赛人的婚礼的戏剧,大声喧哗,放纵享受,隐喻着欲望;街道右边则是庄严的教堂,从里面陆续走出许多刚听完布道的教徒们,他们冷漠拘束,与周围格格不入,他们代表着禁欲。远处有身患疾病的乞丐和麻风病人在这盛大的狂欢宴会依旧四处奔波行乞,小孩们自娱自乐;还有或骑着马,或步行缓缓走来的哈尔威斯廷伯爵夫妇的出游队,有的停下来与旁边的群众欢跳,或者聊天,或者施舍等,显得十分体面。街道间有四个男女人在遵循春天的风俗习惯,很愉快地在玩抛接陶罐的游戏,整幅画面有多层次,统治者们的争吵,贵族的享乐,平民们被压迫下的心酸自娱。画中所描绘的人们看似离奇行为实际上隐喻着多个诙谐的民谚,揭露了西班牙的残暴统治,透露了勃鲁盖尔对尼德兰人民的同情。
图2.4 勃鲁盖尔 狂欢节与四斋戒的之战 1599
“怪诞艺术的形式和主题与我们的自然、社会、个人世界是相矛盾的。它的图像通常包含变形、夸张,将原本不一致的东西融合,在我们看来是奇怪、混乱的,就好像世界上下颠倒了。怪诞的形象是艺术家想象的产物。”在创作的过程中绘画大师特意夸张对对象的描绘,用荒谬取代传统的理想形象以获取怪诞、诙谐的艺术效果。怪诞的绘画没有违背自然规律,提高了艺术的可能性。
不可否认的是,借用怪诞形式的深刻内涵和非具象形式能够体现强烈的效果。怪诞艺术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力,给人以巨大的震撼,怪诞的艺术所具有的活力和乐趣都来自于画家的创新思维,并具有宝贵的艺术价值。
怪诞艺术是能够反映真实生活和批判生活价值的方式之一。画家们特意夸张对对象某一特征的描绘,用荒谬取代传统的理想形象,获取怪诞、诙谐的艺术效果。怪诞的绘画没有违背自然规律,还提高了艺术的可能性,同时怪诞艺术也成为了寄托个人情感的独特方式。
在文艺复兴与传统的双重影响下,勃鲁盖尔有自己独特的绘画方式,风景画中所描写的是尼德兰民间寓言、谚语等具有幻想性的故事题材,在《有伊喀洛斯坠落的风景》中,他巧妙地将一个古希腊故事隐藏在阔丽的风景中。画家们借用怪诞形式所寄寓的深刻内涵和体现的强烈效果,非具象形式能够做到的,可以说怪诞形式是画家丰富想象力的产物,是创新思维的结晶。当人们在与怪诞艺术对话时,潜伏在内心的焦躁与烦恼最终归为平静,这就是怪诞艺术所特有的魅力,也正是勃鲁盖尔怪诞画作中透露出的朴质,赢得了读者的共鸣,从而成为一位具有深远影响的绘画大师。
[1][法] 皮埃尔•库蒂翁 著, 啸声 译,《佛兰德与荷兰绘画》 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94 年版.
[2] 何政广 著 ,《外国名家作品选粹-勃鲁盖尔》人民美术出版社 2009年版.
[3] [奥] 奥托•本内施 著,戚印平、毛羽 译,《北方文艺复兴艺术:艺术与精神及知识运动的关系》 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1年版.
[4] [法] 丹纳 著 ,傅雷 译,《尼德兰的绘画》 上海书画出版社2011年版.
[5] [俄] 康定斯基 著,李政文 译,《艺术中的精神》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2003年版.
[6] [奥]《作为精神史的美术史》德沃夏克 著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1月第一版.
[7] [美] 言辞的形象:尼德兰文艺复兴时期图释化的谚语》 加利福尼亚大学出版社,2010.
容一力(1991.11- ),女,广西梧州人,广西美朮家协会会员,苏州大学艺术学院2016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美朮学油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