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白云
接受史
宫白云
接受生。接受缺失。接受亡灵。从白色到白色。
我活过来
站在雨后的栗子树下呼吸
手腕交给陌生人,连同肉里的刺
当处女的血太阳般遥远
我的孩子找到我——
那上帝的赐予。血是我的,肉是我的。
为一个理由活着
接受奶水,尿布,肺炎,挣扎
高高吊起的吊瓶碎了……
我用血缝补。我需要被“妈妈”的叫声迷住的睡眠
——我不愿醒来
接受单车后座儿子蓦然的高大。
接受耳鸣,失聪。年老,色衰。
接受灵魂的慌不择路。
接受无缘无故的泪流满面。无话可说。
接受亲人一个一个地离去
——黑夜消散它的痛。
肉体是我的,可我在哪儿
那绿色的光在哪儿——
上帝闭着眼不说话。晓色埋葬水边的长影
公子踏雪而去……“无所谓对与错
我熟知黑夜茫茫”
当白昼越来越难以为继
当真相开始麻木
我渐渐习惯了接受
就像习惯了酗酒,赌博,欺骗,谎言
习惯了悲凉,冷漠,别离,自欺欺人
习惯了崩盘,套牢,房贷,物价,回扣,转基因
习惯了拥挤,堵塞,车祸,邮件丢失
习惯了地震,海啸,洪涝,台风(那么多好听的名字)
习惯了雾霾,爆炸
哦,你看——
我能接受所有的生与死,荒谬与罪恶
我是有罪的——
我向上帝承认
海湄推荐语:给诗歌写评论是一件头疼的事,所以,我一直退避三舍,可白云一直坚持,这句看似题外的话,正是我读这首诗最初的感受。是啊,女人的一生都在各种角色之间转换,无论这个转换的角度有多大,会给女人带来什么,她都必须由接受到习惯。因此,女性的内心世界是喜忧参半的,是斑驳而又单一的,她们在现实中幻想,也在现实中接受幻想的泯灭。白云这首诗,从单一的角度看,是她内心独白,从群体的角度看,是表现了女性群体的现状,诗人使用了大量的词汇,通过马蹄敲打般的急促,步步紧逼地将我们带入了“当白昼越来越难以为继,当真相开始麻木,我渐渐习惯了接受”“我能接受所有的生与死,荒谬与罪恶,我是有罪的——我向上帝承认”这种类似于呐喊和声讨的精神层面。这首诗读起来酣畅淋漓,痛快之极,也快乐之极。
是,差一点点就排山倒海。喜欢这首诗,还源自诗歌的自由与舒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