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农的艺术『井喷』

2017-11-29 12:22贠冬鸣摄影缪济临
河北画报 2017年9期
关键词:油画艺术家艺术

文贠冬鸣 摄影缪济临

张立农的艺术『井喷』

文贠冬鸣 摄影缪济临

张立农

1962年生,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及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研究生课程班,现任河北画院副院长。国家一级美术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油画院课题组成员,河北省省管优秀专家,文化部优秀专家。

张立农崛起画坛,进而成为河北“地标”性艺术家,时间的确不长。单就油画家成功规律来看,他的崛起个例实属大器晚成。张立农的油画艺术探索如“真情井喷”,继而奔流在当代艺术之“宽阔河道”,细究起来其作品既有西学之深厚积淀,亦与中国艺术精神渊深传统有着“脐带式”关联,故才呈现出一种博大深沉的力量。

诸多在中国现代艺术史上熠熠生辉的油画家,皆源于讴歌红色历程再现革命诗史,抑或咏叹火热的社会主义建设高潮。像《开国大典》 《地道战》 《古田会议》《攻占总统府》《狼牙山五壮士》《飞夺泸定桥》《毛主席去安源》《刘少奇与安源矿工》《英勇不屈》《峥嵘岁月》等等。如上力作极少流露出艺术家自身的才华,对主体人物形态皆虔诚地刻画,则往往灌注以理想、崇高元素。形象塑造与艺术形式的契合,大都摒除创作轨迹之外,因而纯粹的艺术掌控便显得力不从心。如同人类指纹的个性化艺术语汇,几乎未经精细的深度冶炼,故其纯度遂大为缺失。思想的灵光被屏蔽,才情或曰才华招致梗阻,因而语汇提纯乏术之过失不在艺术家。而所谓油画民族化诸如《开国大典》的探索,亦大都停留在汲取大红大绿的民间年画养分层面,而对中国传统绘画精神性的借鉴,则极少涉略和吸纳。

无疑,崭新的时代给油画家张立农的艺术思维提供了广阔空间,因而他对乡村繁冗的自然地貌,以及土地上的生灵把握,却是游刃有余的。这其中既有西方艺术大师,或恩师杨飞云等诸多中国杰出油画家站在自己艺术巅峰的高度,对其加以深深的影响抑或鼓舞,也有艺术家本人先天的敏锐因由。客观地讲,画家可分多种类型,像佛洛依德、忻东旺那样的天才画家,毕竟是不世出的。而张立农对油画写意性以及中国艺术精神的领悟,却远优于常人,这在写意性油画家中,显得尤为凸显。张立农庖丁解牛般地咏叹乡村,为乡村铸魂,表明他作为艺术家的使命与担当。单从技法上说,他的复杂造型技法训练、他的艺术敏感,较之常人也许并无卓异之处。但相对而言,其笔下的形象单纯、注重抒写情味的油画语汇,自然成为他孕育匠心的不二摇篮。张立农的作品不追求浮光掠影,不追求迅疾消失的时代变幻,亦非故作深刻强调永恒,而是敏锐地以画笔感知着时代变迁。

遵循导师的艺术思想,径直前行的张立农,绝非亦步亦趋地因袭,而是咀嚼其思想主旨,滋生出自家的植被且已枝稠叶茂。譬如,杨飞云先生的写实性油画,是古典精神笼罩下的写实,其笔下是沉潜的,是在逐渐由写实转换为一种抽象意蕴。其作品尽管看似写实,实则是写诗,是富有诗意的精神追逐。其中弥散着一种高贵品质,以及国际大都市才有的秩序与时尚。而弟子张立农对恩师的膜拜,是洞察体味其思想精髓,是虔诚地师其心。他对此谈到:“什么意象,什么精悟,什么民族化和独创,我以为当下的中国油画还有很多缺憾。其实质,就是中国画和油画,归根结底还是两种文化的区别。两种不同材质的艺术,受众自然会生发出不同的美感,就如同二胡和小提琴,阿炳的《二泉印月》和法国马斯涅的《沉思》。因此说,东方人对油画的认识,还存在很多先天的不足。杨飞云先生的贡献,就在于他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些,并且坚定地加以实践。一步步前行,脚踏实地,令人敬佩。”基于此,张立农的艺术构建,却与恩师杨飞云大相径庭。他的笔端所涌动着的,既非现实主义或写实主义,而是剔除自然环境中的琐碎裸露,进而伏在深沉的褐土上,去朝觐去膜拜。他在画面中所构筑的声响和节律,皆来源于拔节的庄稼,来源于飘溢牲畜粪便气味和颤动着的空气。齐白石慨叹,“可恼无声”,实则其毫飞墨溅的大写意,已然能使观者倾听到耳边熟悉的声响。从这种层面来说,伫立在张立农所铺陈的画面中土地的子民,亦是有着或急促或舒缓的呼吸的。看得出,画家对他们充溢着无限敬畏,即使是杂草在其心中亦是圣洁的。具体到艺术取舍,他在画面祛除自然原生态中无足轻重的枝枝杈杈,而竭力捕捉生命状态下的纯净或曰纯真。正是纯净或纯真所承接的古典精神之内在灵魂,才使得张立农画面中的抽象性,不致滑落到浮光掠影的所谓当代艺术“陷阱”之中。

在张立农笔下,转型期的怅惘、期待,春潮的涌动,构成了北方乡村玄妙铿锵的乐章。憨实壮硕的农人,凄惶的留守妇女,烂漫的孩童,绽放满脸笑意的学生,质朴且渴求时尚的村妮,以及陷入人民公社红色记忆的老者等等,艺术性彰显乡民生存形状,似乎是其笔下“永恒”的主题。张立农是在以画笔讴歌淳朴,讴歌一种原汁原味的内在活力。大量作品所表现的众生之鲜活神情,皆形成一种强烈的富有意味的象征——北方乡村并未与时代隔膜,而是融入其中。张立农的油画不仅呈现天真稚拙,亦弥散着忽隐忽现的民间趣味。其简拙且趋于凝古的造型,大红大绿随心所欲的朴素设色,乃至画笔疾徐所凸显的敦朴沉厚的中国画笔墨意态,似在诉说着一颗经过世事沧桑磋磨之后,愈加清澈的童心。张立农是借乡村人群心灵之纯净,来怀咏如梭的苍凉岁月,进而使作品走向精深,并营造出一种浑沦苍茫的至大之境。悉心观览张立农的油画,不由使笔者想到受三里五村尊崇的资深木匠——其精心打制的板柜、衣橱,全无腻子打磨和油漆覆盖,所裸露的上好木料无接头无疤痕,且还隐隐呈现指纹掌纹之包浆……

《风景写生》 60×80CM 2017年

《太阳升起》 60×80CM 2017年

《夕阳下的铁热克提》180×180CM 2017年

《夏日海岸》 150×150CM 2009年2012年荣获时代风采百家金陵画展金奖

“庄里老农”,系张立农微信名称。看似随意,实则有着其心路的折射。世上没有无源之水,乡村与张立农的秉性及艺术探索指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其原籍辛集,在中国有着农民画之乡的美誉。辛集农民画,乡土气息浓郁,构思朴拙奇巧,系诸多农民作者心灵的轨迹。其描摹施色细腻、凝重且艳丽。它既有剪纸、吊挂之艺术滋养,亦汲取了民间印染、地方戏曲等艺术门类之养分,将传统文化元素与现代审美意识融为一炉,形成“稚拙纯朴,雅俗共存”之艺术风貌,进而享誉海内外。张立农生于斯长于斯,其艺术血脉必定受其透彻的浸淫。在久远的农耕社会,或旁落在现代文明之外的乡村,黑色、蓝色、褐色,构成了天地的基本色谱。也许是出于对寡淡色彩的调剂,妇孺时常以大红大紫来装点时日。深沉和俏皮,也因此成为诸如辛集农民画、武强年画、玉田泥人等等河北乡土艺术的精神框架。张立农的油画,植根于此类艺术的肥沃土壤,实属自然而然。

《受伤的大鸟》 150×180CM 2011年2012年获首届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油画精品展精品奖

张立农初始学历不高,其美术教育背景仅为中等工艺美术学校。刚刚进入新时期,这所河北成立较早的美术专业学校,是时每年全省仅招收20名考生。师资亦可谓名家云集,像韩羽、阿菊、邱玉祥等等。特别是邱玉祥先生的水粉画,色彩亮丽、饱和、明快,用笔亦洒脱、自如,具有雅致的高贵气格。至少在河北画坛,有着非同寻常的声望。但毕竟属中等艺术教育,“共识”之下难以步入人生快行道。因此,其艺术行进路径,是漫长和布满荆棘的。

《延川写生之一》 60×80CM 2017年

《初雪》 60×80CM 2017年

《朝圣路上》 60×80CM 2017年

否极泰来的命运转折规律,尤其适用于张立农。隶属于中国艺术研究院的中国油画院,在院长杨飞云教授引领下,汇聚了当代中国油画诸多中坚力量。张立农的加盟,才使其艺术行旅陡然大步流星。其艺术风貌形成,亦可用顿悟来形容。顿悟,即有醍醐灌顶之功效,是薄云见天,更是豁然开朗。是悟道之后,其理念的突变抑或飞跃。

齐白石衰年变法成为一代大师,乃花甲之后;徐悲鸿撰文称张大千为五百年来第一人,那是酬酢与客套,实不必当真。倘若没有张大千晚年泼彩,恐怕当属名不副实的平庸之辈,而难以载入艺术史。而前些年中国画坛掀起黄宾虹热,却是在其身后许久许久,也正应验他所预言的,五十年之后才能被世人所认知。齐、黄属大器晚成典范,而艺术大师李可染不惑之年仍处在“废画三千”之探索期,而尚未形成自家面貌。故艺术家保持旺盛创造力是一回事,悟到艺术真谛又是另一回事。有人说,很早就悟出艺术真谛者如周思聪,假设创作盛期正值艺术火爆,置身于宽敞画室,想必会延年益寿。此话确属片面,艺术开悟与舒适度,并无必然关联。但贫困出诗人、愤怒出诗人,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贫困者,愤怒者,恐怕时常为衣食犯愁。所说的功利诱惑,有谁会以利益诱惑贫困者?奢华享乐,何来愤怒?作家张爱玲曾说,出名要趁早。出名早的诸多好处,是不言而喻的。事物皆有其自身之生长期,“猫三狗四,人九骆驼十”,虽特指怀胎分娩周期。但不按规律强行缩短周期,除非药物催产或剖腹。那么,艺术家的行走路径亦属同理。纵观张立农的行旅,也正是暗合了艺术发展脉络的轨迹,因而其“晚成”才博来同仁的尊敬。

《九月》 60×80CM 2017年

《那曲夕下》 60×80CM 2017年

《始》 60×80CM 2017年

毕竟甘蔗不能两头甜,事情又有其反面。出道早,自然受藏家关注受拥趸追逐,而忙于应酬,没有充沛精力和心思去继续探索艺术。供大于求之故,作品便趋同、重复,乃至僵化。艺术家一旦被商业或曰市场透支,那么江郎才尽是迟早的事。带兵要做到“夏不挥扇,雨不张伞”,实则也适用于艺术家面对诱惑所应具备的定力。画画时,能否坐得住,不被功利性喧闹所吸引,是衡量艺术家真伪的显要标识。不能说,对此张立农有着先天免疫力,而是其内敛不事张扬的秉性使然。“天赋”至关重要,为主导因素,神闲气定则更为根本。命运和机缘的光顾,反倒退至次要。张立农不断按自己兴趣调整着行进步履,其意志恰似钟摆,而富节律和从容。

即便拥有了相对稳定的受众——“藏家”,在画坛拥有了相应的威望,但张立农依旧将自己搁置在适当的边缘状态,亦适当地保持着某种孤寂,其目的亦不外乎是为着抵御种种诱惑。尤为尴尬的是,即使所谓藏家或受众,也大多不具独立审美能力。就像吴冠中先生所说,即使是文化人、大学教授,一看画就傻眼,常把“逼真”和“像”挂在嘴边。因此,作画倘若以市场为导,那必定是言不由衷和违心的。艺术家的“独持偏见,一意孤行”,是需要足够的学术来支撑的,其背后更需要坚韧意志和忘我精神,才能保持创造力的恒久旺盛。

“精也者,气也者,气之精者也”,把“精”视为一种精微的气,即精气,认为天下万物及其变化都是这种气运动、变化的结果;并认为“人皆用之,莫见其形”。归根结底,张立农其人活的是“气”,其作品亦喷薄着无限的“气”。 “士有三不斗;毋与君子斗名,毋与小人斗利,毋与天地斗巧。”君子命可以不要,名誉不容他人许玷污。毋与小人斗利,是说小人把利益看得比命还重,若侵犯其利益,会不择手段地报复。第三,天地有着自身的规律,切不可违背规律去人定胜天。这是曾国藩家书中告诫子女的箴言。论及人性品格,张立农似一脉清流,让污泥浊水自惭形秽;他还似一眼深井,令“半瓶子醋”们枉自晃荡。也唯有如此,张立农才能在当代画坛显现其风骨,才在河北美术家集群中确立其坚实的学术威望。

编辑/王智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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