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国】菲利普·莱文 宇 舒 译
劳动者之声
◆◇ 【美国】菲利普·莱文 宇 舒 译
一个孩子在一套寒冷的房宅中醒来
窗户结霜了。在外面他听到
词语从街道升起,那些他不懂得
的话。然后,半独立房屋向下
接上了休斯顿车灯的光。他又
睡着了,梦见了沐浴在阳光中
一条宽广河边,高山上的
另一个城市。而这梦,就是
他从现在开始二十年的生活
不,不,你说,梦不是那样的
它们以另外的方式运行,或许在这世间
你是对的。但在今夜的休斯敦,两个男人
正在努力换轮胎,雪堆积在
他们的肩头,烫伤他们没有戴手套的手
年长的一个,父亲,几近流泪
因为他确信他的儿子,喝醉了,在偷偷
嘲笑他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个
父亲的失败。儿子也对自己笑
只是因为他独自和父亲
在一起时很快乐,如同
多年前,在另一种
生活中,那永不会下雪的生活。
最后,他轻轻地松开了
轮胎的铁(他的父亲还紧握着)
他在未被玷污的雪地里
跪下,拔下轮子
一边唱着要喝一杯酒
在原生的阳光中,喝一杯
阿利坎特最普通的黑酒。现在他的父亲
参加进来了。而词语从落下的碎片中
升起了,只是为了变成音乐
在那流经每个孩子梦境的
河流,之布满油污的
表面,缓缓散开
83年前,将我母亲载往
埃利斯岛的船叫“仁慈号”
她记得试着吃一只香蕉
开始没有剥皮,在一个年轻的苏格兰人
一个水手手里,看到她的第一只桔子
那水手让她咬了一口,用一张大手帕
替她擦了嘴,然后教了她这个词
“orange”,非常耐心地说了一遍又一遍。
一次悠长的秋日之旅。当夜晚来临,
白天变黑,如同平静下来的黑色的水
直到,没有了冲向造物角落的界限,
她的眼睛什么也看不到了,什么也无法
区隔。她用俄语和意地绪语祈祷
在纽约找到她的家人,但祷告
没被任何在她醒来前,扫除
黑暗之浪的力量,在天花肆虐于
乘客和船员之时,死者被念着
祈祷文(一种她不全懂的语言)
葬于海水时,仍让“仁慈号”
飘浮海上——的力量听见,
或者被误解了,也可能被忽视。
“仁慈号”,我曾在发黄的书页上读到过
我曾住在第42号街道图书馆
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在游客
上岸之前,有31天都隔绝于世,向着海
坐着。在那里一个故事结束了。其他的船
来了。“坦克雷德号”从格拉斯哥出来,“海神号”
注册成丹麦的,“翁贝托四号”
名单继续了好多页,十一月
让位给冬天,海敲打着这异质的海滨。
从皮埃蒙特来的意大利矿工
在宾西法里亚西部城镇的下面挖
只为重新发现那与他们离家时
相同的梦魇。一个九岁的女孩整夜
坐着火车旅行,只带着一个箱子和一个桔子
她了解到仁慈是一种你可以一遍又一遍
吃的东西,而汁液溢出
你的下巴,你可以用你的手背
把它擦去,永远也不会够。
人们麻木地坐在柜台前
等早餐,或等服务。
今天,在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特
距离华莱士•史蒂文斯最后的死25年以上。
在三月初的星期天早上,我从寒冷
和大风中走进来,而且我
看起来像哭了,但我只是
冻僵了,没剥下衣服。女侍者
用破裂的杯子给我端来了热茶,
很快,茶弄得我报纸上到处是,
所以她重新斟满了茶。在
《纽约时报》上,我慢慢地读到,
在爱荷华州、米苏拉市、里诺市①的
郊区、休斯顿的购物廊里,诗歌死了。
我们都应该去到无名诗人
的墓穴,当雨,让我们的
笔记本布满条纹,或者,在从
我们父亲们丢失的书里
刮出的冰冷风中,伫立
几个钟头时,或者至少,直到我们
不再能握住我们的笔时。人们一直
进进出出,他们中有两人记起
威利•培普②和桑迪•萨德勒③之间
很棒很肮脏的打斗,小小的白色的完美
和红色的格子后备箱里的死亡之间的打斗
我想要告诉他们我看了
最后一场拳击。我和印度支那
法国军队的两个逃兵,骑车
去了扬基体育场,回来
是和一个醉酒的神父。
来去的路上整个火车都充满了
小便和呕吐物的味道,但没人
愿意相信我。这是
真实的传说,最好留到死。
穿着我黑色的雨衣,我走出去
回到灰色的早晨中,想激
北因登尼提大道上的车
来撞我,但这个点儿,没谁
想惹麻烦。我经过了
一个大洲,带给这些市民这样的诗:
关于雪山
关于锻制绝望
关于他们没听说过
也不会相信的,战争的幸存者。
在这冬末的风的隧道中
没有什么是活着的
除了冬天最后的狂暴。
自异乡人的家中,猫自以为是地
凝望,而巨大的晕眩的天空
缓缓地下沉,像一块
由排成队的小黑云,组成的大黑云
注:①里诺市:美国有名的“离婚城市”,在内华达州西部,凡欲离婚者,只须在该市住满三个月,即可离婚。②、③两个拳击运动员
像一只老猎犬被打
在火炉旁啜泣
我弄混乱了那些
随被承诺的爱,而来的痛
煤油炉掉下来了,雨,
预报,舔着我的伤口;
冰的形状,修剪绿色的根
攻击着鹪鹩房间的哑巴
让平民和皇帝
贫瘠的新娘和修女
去勉强地付出季节的应收款
让孩子们诅咒太阳
让甜的荆棘和草拒绝
向春天妥协
播种机和种子
都窒息在夏天的草里
那些诺言我们听到过
我们在无知中听到过。
我们所命名的,我们曾经
天真无邪的,那些标了号
的日子,假定野兽被驯服。
在一只光秃秃的枝条上
一只鸟,独自,来了
翅膀冻僵了,仍然
撑着,还唱歌。
看,桉树,阿特拉斯松,
正在变黄的灰尘,所有的树
都走了,而我比他们全部
都老。我比月亮老
比注满我盘子的星星老
比在这个没人想要的岁末
因为害怕,而一起蜷缩在这里的
看不见的行星老。一年
又一年,麻雀学会
向后飞,飞进永恒。
他们的兄弟姐妹看到这个
拒绝建巢。在这周
结束前,它们全部
都将离开。我将不得不
学着唱歌,用纯粹欢乐和纯粹
苦痛的嗓音。我将不得不忘记
我的名字,我的童年,在闹钟冷冷统治下的
那些年,已让这被撕碎的,破裂的嗓音
能到达那曾经掩护了桔子树的低山。当寒冷
飘进来,我将站在后面的门廊,唱歌。
不为欢乐,不为爱,甚至不为听见。
我将唱歌,只为黑暗能坚持住,而且
不管留下了什么,掉下来的果实,最后的
叶子,困惑的松鼠,离家很远的
丢失的孩子,都能够相信
这是任何一个夜晚。那男孩
独自走着,什么也没想,对着
月亮和星星背诵着
他最喜欢的名字,让他
找到他今天早上离开的家
让他听到风肆虐的嘴里
发出的祈祷。
让他重复那祈祷
那祈祷说夜连着白天
生活连着死亡,让我们及时
找到我们的生命。不要让他看见
所有离去的事物。让他爱
黑暗。看,他也跑着
唱着。他应该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