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双超
1
砸一面墙一千元钱,实在太贵了。我舍不得请装修工,自己又拿不动锤子砸不了墙。就在我对着墙面发呆之际,胡齐打来电话,撂下狠话:“李小桔,你竟敢背着我买房,离婚!”这个天天把“离婚”挂嘴上的男人太无趣了。
我回答说:“好。”不等他说完,我就挂了电话。大冷天,我没时间理他,现在,我最需要一个替我砸墙的人。
17楼的邻居突然下楼来说:“我给你找了个400元砸墙的装修工。”这简直是冰天雪地送温暖,或许我们同病相怜,都是一个女人装房安家。她懂我缺钱。
没多久,一个装修工拎着大锤到我家。装修工先把大锤放在地上,又脱了身上老式的棉大衣,撸起袖子说:“一会儿砸墙你站门外,一砸,满屋是灰。”我摆了摆手,说不介意。两面墙一锤锤被砸掉,我从兜里摸出400元递给装修工。
我在满屋灰尘的屋里幻想美好的未来时,胡齐的电话又气急败坏地打进来:“李小桔,这些年都是我伺候你,你对得起我吗?谁不离婚谁怂!”
看着满屋灰尘,我再也不想和这个心胸狭窄的男人争输赢。我对着电话讲:“想离,就别废话了。”
我还记着第一次吵架时,他拉开防盗门,吼着让我滚。我坐在路边,从白天坐到天黑。他大嫂劝我说:“你没钱,没房,生气又能怎样?”
是啊,在这个异乡,我无亲无友。更心酸的是,我还没有存款。那时,我就对着一轮弯月发誓,40岁前,一定要挣一套房,哪怕只有一间。
装修好房子后,我和胡齐办了离婚手续。临走时,胡齐甩给我一句话:“李小桔,看谁再给你做饭。”我冷笑着答:“可以叫外卖呀。”
我生病时这个男人冷心冷肺地转身离开,怎么还好意思说照顾我。去年夏天,我突发晕眩,胡齐打着去广州谈项目的幌子,实则去度假吃海鲜。接到我说晕眩的电话,他胡吃海喝地顾不上我,甩给我一句:“我又不是医生,你到医院找医生。”
我靠在床上,天旋地转。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像我这样无子无女的人,生活是提前让我体验老无所依的光景。
2
我的小户型房子装修完毕后,杭州的孙总打来电话咨询培训的事。我刚好想远离甲醛,让新房散散味道,便温和地报了底价。在杭州的工作进行到一半,我就晕倒在了会议室。孙总急慌慌地开着红色小车把我送到上海的医院。
我躺在病床上,软绵绵地,变成了一条伤心的红鲤鱼。手机铃声一直响,我闭着眼,孙总接听。她从走廊回来,说:“你老公晚上到。”我爱面子,压低声音说:“我早离婚了。”
胡齐了解情况后就坐高铁赶过来了,一进病房就被医生当家属叫了出去,医生建议我回家静养。想来也是讥讽,离婚了,何必装一家人?我让胡齐离开,胡齐难堪地到走廊吸烟。孙总在一旁看不惯,数落我:“小桔,你不要拎不清,生病见真心。”胡齐一吵架就撵我,我现在有自己的房子,何必回去受侮辱?孙总哪里懂,她不停地碎碎念:“别生身在福中不知福,你又没巨额家产,怕什么?”
胡齐被孙总推进来,扶我起床,想把我带回家。我赌气甩开他的手,但又被他拉回来。
一路颠簸,我俩坐了火车,转坐汽车。我始终闭着眼,胡齐安静地守在一旁。终于到家,他铺好床让我躺下,小心翼翼地讲:“我去买条鱼。”一想到我日后连人都看不清,过个马路需要搀扶,便负气说:“你带回来个累赘图什么呀?”
“你别乱讲,我马上回来。”不一会儿,胡齐回来,进厨房烧鱼。胡齐烧好了青菜,端上八宝粥,他把鱼刺全挑出来,把鱼肉夹到我碗中。
我的泪哗哗流,十年婚姻,天天吵吵闹闹,他总说我不够心疼他。
我不爱进厨房,却霸道地认为,做饭的男人最性感,他能承担做饭的事才能说明他够爱我。可胡齐喝完小酒总抱怨。有次过春节,我们去他同学家吃饭,他同学靠在沙发上等吃喝。同学的老婆在厨房又是炸鸡,又是炖鱼。胡齐回来就叹命苦,我发怒地反问他是不是要造反。他失望地看了我一眼,便去另一间卧室睡觉了。
我沉浸在往事中,他拿纸巾给我擦泪:“小桔,再吵,我也不想离婚,我们复婚吧。”
我含着泪点头答应。
3
我的视力极速下降,走路晕,吃药比吃饭贵。我不能接受这种苦中无乐的日子。我开始很怀念少女时光,那时,我乐此不疲地唱歌,母亲在厨房边做饭边当粉丝。
后来,胡齐摇身一变,变成母亲的模样,他在厨房做饭,听着我一遍一遍唱。多年不唱歌,我跑调又忘词儿。他总忍不住从厨房跑出来,端杯水让我喝。
我懂贫贱夫妻百事哀,明白眼睛看不见了,要练习对美衣不动心,穿旧衣度日。胡齐怕我闷,经常说要带我上街,我总摇头。我爱他,不想令他为难。他工资低,喜欢打肿脸充胖子。没事爱请朋友吃饭,宁愿请完回家吃咸菜喝稀饭。要不就是下楼到棋牌室打会儿纸牌。这些不良习惯,我一度很鄙视。可现在,我知道他日日辛苦上班,家务几乎落在他一人肩上,我就不再碎碎念了。
有一次,家里停水了,我因眼病不能搬重物,否则视网膜会脱落,只能等胡齐想办法。胡齐白天上班,顶着烈日下班,回家拿起大桶走到街口,去那名打了井的邻居家借水;卫生间里的马桶急等水冲,他从一搂抱着满桶水进七楼的家;还没歇一会儿,他又要下楼买我爱吃的酱牛肉……
看着张罗著给我做饭的胡齐,我突然鼻子发酸说:“胡齐,你不是一直觉得我矫情、‘玻璃心吗?怎么还要这样惯着我。”胡齐在我额头的上留下一个浅吻,说:“你呀,果然还是生病了可爱点。其实,经过离婚后,我算是明白了,你这块尖锐的‘玻璃心已经扎进我心里了,拔出来我也活不了。与其这样两败俱伤,不如让我一直珍藏这颗带着玻璃碴的心呢!”endprint